《妹妹》蔓荆

8、第 8 章

　　迎夏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神色恍惚的凝视着那些工作中的机器人。他们的脸上永远挂着得体的微笑，就好像那些无尽的工作真的能够带给他们无尽的快乐一样。

　　等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迎夏都不由得低头苦笑了起来。

　　今儿个超市没有什么活动，来往的老人也少了一些，除开她以外，只有行色匆匆的机器人穿梭在超市，忙碌着从超市带回去需要的东西。一连走了几圈，迎夏都没能在超市遇见第二个活人。

　　又不甘心的连着换了几个超市，才在有一个规模最小的，就连灯都不舍得开全的小超市门口，看到一个男人正拖着一把椅子晒着太阳。

　　他的身边，同样坐着几个老人，搬着小板凳晒着太阳，太阳走一寸，她们就抱着小板凳跟着挪一寸，无声的守护着他们这片最后的安宁。

　　几个老人之间并不相熟，大多都是点头之交的情分，彼此也无家长里短能够畅谈一番，只是沉默着闭目养神。直到迎夏走到她们的身前，身影挡住她们身前的阳光，她们才懒洋洋的睁开眼睛，用浑浊无光的眼神看着面前的来人。

　　看见是个年轻的小姑娘，几个老年人脸上的神情才缓和了些，有些好奇的撑着身子从凳子上站起来，围在迎夏的身边左瞅瞅右瞧瞧，恨不能伸手掐掐迎夏的小脸，好确定眼前的这个确实是个跟她们一样有血有肉的人。

　　超市的老板也来凑了热闹，从小超市里搬出来一把灰扑扑的椅子，用手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才递给迎夏。

　　“小姑娘，你是哪里人啊，爸妈就住在这附近的吗？”

　　迎夏吸了吸鼻子，压下夏夏带给她的那些心慌恐惧，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干巴巴了笑了笑：“奶奶们，我想跟你们打听一个人。”

　　“小姑娘你要找人？现在找人哪还有像你这样找的，你直接拿着照片去派出所，在那个机器面前一扫，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哪里用的着来问我们这些老东西？”

　　迎夏有些尴尬，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茬。超市的老板似乎见惯了这些，对那老人笑了笑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人小姑娘又没招惹你，你这样甩脸色看给谁看呢？”

　　老人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转身双手抱臂，一副不予搭理的架势。

　　老板抬着板凳加入人群，听迎夏仔细的描述了一遍那次遇见的那个老人的情形，以及那老人的样子过后，在边上的那三两个老人才总算是有了精神凑了过来。

　　“小姑娘，那老年人跟你什么关系？”

　　“我也不认识，就是自从那次遇见过后，对她的哭声总是有些……有些耿耿于怀，就想问问有没有人认识她，她最近又过的还好吗？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的话……”

　　那原本抱臂的老人却是低下了头，沉默了半天哑着嗓子问道：“你说的那天，是不是云河超市打折的第一天，她上身穿的是一件红褐色的棉衣？”

　　看迎夏的视线转向她，她麻溜的从凳子上站起身来，举起手在高过自己头顶约莫两三厘米的位置一比划：“大约这么高吧，头发都差不多全部白了……”

　　迎夏的眼神，这一刻才开始重新亮出光彩来：“对，就是这样，您见过她吗？”

　　老人的动作却迟缓了下来，似乎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一般。她双手扶着膝盖颤巍巍的坐回小板凳上，目光直愣愣的落在迎夏的脸上：“她啊，最近有些不大好……”

　　短短的一句话，让在场的几位瞬间把心提到了嗓子眼里。那老人的视线呆滞的从迎夏的脸上转开，抬起头死死的盯着枝头一片摇摇欲坠的树叶上，轻声的叹了口气，眼角顿时有些发酸。

　　“上回从超市回来过后，她整个人的状态就不对了。总是不说话的坐在门口，也不知道在等着谁。那天晚上后半夜起夜的时候，我看她家还亮着灯，就凑过去一看，正巧看见她坐在路灯下面抹眼泪。”

　　“她儿子前些日子得病死了，算算日子，也差不多该是二七了，最开始的时候，我也以为她只是为了儿子的死伤心，觉得人嘛，总归是贪生的，过几天啊，兴许她也就想开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起来的时候，她还坐在门口的位置，垂着头无精打采的。我看不下去了，就去强硬的扶着她回了房间，和她说了大半天话，她才总算是回过神了应了我几声，我想给她做点暖和的吃的，一打开柜子，却是空空如也。”

　　“那时候我才知道，她已经一天多没有吃饭了。”

　　老人的话音才一低，迎夏就迫不及待的问道：“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我不放心，盯着她吃了饭，下午半天的时候就带她去了我们这些老年人的购物一条街。她从那条街从这头走到那头的走了好几遍，脸上才有了几分生气。我以为，她迟早总会好起来的……”

　　她的话音里，带了几分说不出的落寞。众人沉默半晌，迎夏开口试探地问道：“那个，你能带我去她家看看吗，兴许我能够帮上什么忙呢？”

　　老人的视线在迎夏的身上打量了两圈，对着迎夏摆了摆手：“没有用的，心病还需心药医。若是她自己想不明白，谁都帮不到她。”

　　“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反正都已经是现在这样了，就算没有帮助，总归还是要试一试的啊。我做不到就这样弃之不顾……”迎夏不死心，仍旧绞尽脑汁的劝解着老人。

　　从出生到现在，她实在是听到了太多的不可以不行不好，不用你来，总归是有一个地方是需要她的吧。

　　老板站起身，在暖洋洋的阳光下伸了个懒腰，回到小店里提出来一包十斤装的大米塞到迎夏的怀里：“是啊，你就带着人家小姑娘去看看吧。总归是人家小姑娘的一份心意，或许她到时候能想开，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十斤米的袋子不大，却也让迎夏手里一沉。她连忙换了个姿势，双手抱着那袋子，就跟到了站起身来的老人身后。

　　还在晒太阳的老人们朝着她摆了摆手，目送她们走远。心里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自己将来的日子，阳光下的几张老脸上，都带上了几分悲戚。

　　跟着老人穿街过巷走了大约二十分钟，迎夏才看见了一小排只有一层楼高的矮瓦房。

　　一排排灰色的瓦房坐落在城市的边缘，里面住着的十有八九都是这些上了年岁的孤寡老人。阳光从城市的对面照到那些反光的玻璃上，只在这片区域投下一片沉沉的黑影。

　　一连又拐过好几条小巷，老人才在一个开着房门的门口停了下来。老人停下脚步，对着那房间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叹了一口气就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