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蔓荆

59、第 59 章

　　小林最近的感觉很微妙。每次林元白出门它想跟着一路的时候，都会被迎夏单独的留下来。

　　因为结构的关系，它芯片的位置近乎裸露在身体外，只与胸腔的位置隔开了薄薄的一层金属皮。只不过，那金属的质地坚硬，很难破损就是了。

　　金属皮的边上是一个红色米粒大的按钮，只要用买它回去的时候配对的钥匙轻轻一扭，那芯片就会被小心的弹出来。

　　它站在原地，弹出来的芯片连接着迎夏的电脑，不断涌入芯片内的数据让它有些承受不住的大脑发昏。

　　自动更新程度设定好过后，迎夏找来一件林元白的外套披在小林的身上，隔开它望着自己芯片的视线。

　　小林的视线这才移转开来，看着外套的下摆都到了自己小腿肚的位置，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迎夏随口跟着它闲聊着琐碎的小事，小林的视线又移到她的脸上，一声声的答应着。

　　这具金属的身子它已经用了一年多了，都熟练的不能再熟练了。芯片内的数据传输仍旧没有停止，它身子晃了晃，觉得自己似乎有些虚弱，头昏脑胀的厉害。

　　可是，它哪来的头脑？虚弱，它的电每天都是按时充满的呀。

　　它求助的望着迎夏，抓着她的袖子轻轻讨好的摇了摇，金属的眼皮眨巴的分外勤快。

　　迎夏坐到它的身边，拉着他靠在自己身上，伸出一只手扶着它的肩膀：“你要是哪里不舒服的话，你就跟我讲，我再来想办法。”

　　小林的双眼微微的眯了眯，思考了一瞬就摇了摇头。它们存在的义务本就是为了完成主人的各项任务，它们不应该会觉得不舒服的才对。

　　所谓的头昏脑胀，都是错觉吧。

　　“小林，如果有一天你也拥有了自己的思想，到时候你最想做的是什么？”

　　小林的身子越发困倦，靠在迎夏身上眼睛身不由己的闭上了好几次。它甩了甩头，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怕身上林元白的外套掉在地上，另一直手死死抓着外套的领口。

　　“最想做什么？我的愿望啊，是希望我们能一直好好的在一起。”说完，停在眉心的手动作一顿，小林一愣。

　　这……它们这些机器人不是本就该没有思想的吗？那这个愿望是从哪冒出来的？

　　不等它把这疑问说出口，它就大头一歪，睡了过去。昏睡中，数据传输依旧没有停止，迎夏紧张的守在它的身边，围着它不停的打转。

　　林元白回来的时候吓了一大跳，听迎夏说完，眉头皱的紧紧的，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后只叹了一口长气。

　　他把小林抱起来放在膝盖上，折腾出一个他觉得舒服的姿势。林元白抱着小林就静静的坐在迎夏的电脑旁边，一直低下头看着小林的那张脸。

　　它身上披着的外套还被它死死的抓在手里，偶尔发出几声沉闷的痛呼声，又被它条件反射的忍住。

　　痛呼声越来越密集，小林的双唇张开一道缝，低声的断断续续的呜咽起来。迎夏心里一慌，身上就要去拔掉连接小林的芯片的那条线。

　　林元白沉默的伸出手一把捏住那条线的接头，摇了摇头。迎夏伸出的手如同被烫到一般缩了回来，脸上更加惊慌失措。

　　她脸色煞白，收回的一双手仿佛无处安放。她望着林元白沉默的样子，突然隔着他就好像看见了沈玉衡的影子。她双唇翕动，颤抖着想要去拉住林元白。

　　“老师，我不知道小林会难受成这个样子。我要是知道的话，我一定不会……”

　　“你一定不会怎样？是一定不会再坚持你现在的实验，还是一定会不急不躁的慢慢来改良这些程序？”他的视线落在少女苍白的脸上，突然就想起了初见的那天。

　　他朝着迎夏伸出手的时候，她的眼神也是这样惶恐的。

　　他心下一软，收回手捏住了小林抓住他的那只手。

　　“迎夏，我不是怪你的意思。你所坚持的东西我大致也能理解一些，只不过迎夏，我希望你能够明白，这世上所有一切的开拓者，都要承受巨大的压力以及付出巨大的代价。”

　　“你所坚持的东西，我不凭借着我这仅仅比你虚度过几十年光阴的阅历来强行判断它的对错，我只是想要问你，你当真准备好面对将来的一切了吗？”

　　“如果仅仅是看到小林这样你就于心不忍，就想要止步不前的话，那我还是劝你就这样算了吧。就算你这一生没有什么大的建树，你现在也能够衣食无忧的活着，用不着受这样的罪。”

　　无措的双手停在虚空，听完林元白的话过后，心情复杂的垂在了身侧，许久过后，才坚定的握紧了拳头。

　　她垂着头如同一个犯错的孩子，声音低哑的变了几个调：“老师，我知道错了。”

　　林元白对着她招了招手，让她坐到他的身边，起身把怀里昏睡中的小林放到了她的怀里。他俯视着不敢看他的迎夏：“你钻研出的所有成果，肯定都必须实验在这些机器人的身上的。不是小林，也还会有别人。”

　　“如果是小林的话，那还相对的好一些，它就在我们的眼皮底下，我们能直接看到它的表现。如果觉得让它承受了本不该承受的痛苦，那你就可以在其它方面对它再好一些。也许我这样说，你会觉得对小林有些不公平，可是迎夏，小林和你，我也只能这样选择了。”

　　“我只是怕你还没想明白，就凭借着这一股热血就踏出那一步，将来的某一天你会后悔。”

　　迎夏的心中，在短暂的慌乱过后升起一股原来如此的了悟心情。她本以为看到她这一面过后，林元白也会跟沈玉衡一样的避着她，再也不会像以前一样待她了。

　　却没想过，居然会听到这样剖白的一席话，瞬间热泪盈眶。

　　原来，一直被人坚定选择的感觉，竟然是这样的。

　　眼泪扑簌簌落下，她抱着小林的身子往怀里带了带，空出一只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又连忙摊开掌心挡在小林的身上，以防泪水大滴大滴的砸在小林的身上。

　　温热的泪水一滴滴的落在摊开的手掌，在掌心的位置汇聚成一个极小的水坑。

　　“谢谢老师，我一定不会后悔的。”哽咽着抬起头，她的面前，林元白已经消失无踪。

　　林元白回到房间，嘶的倒吸了两口凉气，反复回忆自己刚才说的那么大一堆话，是不是对于迎夏来说重了一些。

　　哎呀，沈玉衡把个小姑娘养的那么敏感做什么，当初直接往死里宠不就完事了？

　　哎！又是一声长叹。

　　林元白扒着门，伸出大半个身子看了一眼安静坐在外面的迎夏，砸吧砸吧嘴退回来，现在再去说几个好听的哄哄小姑娘，好像也不合适。

　　路过镜子，他才想起最近这些日子叹气的时间比以往一个人住的时候多多了，又折返到镜子前，一张脸各个角度看了一遍，感慨了一番时光不饶人过后，猛地一拍大腿。

　　糟了，刚才一看见小林就忘了，有个事还没给迎夏说呢。

　　他期期艾艾的又往外看了好几眼，光着脚踮着脚尖走到离迎夏最近的那扇门后看了一眼。电脑运转的声音还没停下来，估计小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了。

　　犯错了也就算了，背锅侠也被自己交到了对方怀里。他回到房里撕开一袋零食，吃的颇为咬牙切齿，最后灵光一闪的把零食袋子一扔。

　　沾着碎屑的手在衣服上胡乱两擦，拿起纸笔快乐的写完小纸条。看情况那超市的老板今儿晚上也死不了，等明儿一早他出门的时候，再把纸条拍到迎夏的房门上，这事不就搞定了？

　　凌晨五点多，心里揣着事的林元白就醒了过来。他揣着纸条小心翼翼的走到迎夏门前沾好，又动作飞快的跑回自己的房间换好了衣服。

　　沾了零食碎屑的衣服往脏衣篓一扔，天才一亮就扒拉开门准备跑路。他才从自己房间出来走了两步就听见了身后开门的声音。

　　他脚下的动作一停，站在原地抓耳挠腮。小林从迎夏的房间偷偷摸摸跑出来，一把抓住了林元白的手。

　　“带上我吧带上我吧。”

　　林元白吓的出了一身冷汗，连忙转身对着小林嘘了一声，一把捞起它夹在胳肢窝里，两个人一起跑路。

　　出门过后，林元白才放松的出了一口长气。夹在胳肢窝的小林本要被他扔出去，一想到昨天的事，又被他轻手轻脚的放在了地上。

　　小林学着他的动作呼出一口气，有些夸张的拍了拍胸脯。

　　心里想着昨天的事，以及昨天跟迎夏说的那些话，林元白破天荒的没使唤跟在身后咧着嘴傻乐的小跟班，就连买的东西，都是自己老老实实的提在手上。

　　走过饼干铺子的时候，还不忘心虚的给小林买了两包椰子饼干。

　　小林乐的颠颠的抱着饼干，觉得上面蓝天白云光溜溜的椰子树图案跟自己实在是绝配。为此，它也不妨大度的帮老林提着水果，让他能空出手来边走边吃。

　　手里的火龙果刚啃完，林元白就站在了长安超市外。天才刚亮，离陈乔的上班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

　　谢长安伸了个懒腰从躺椅上醒了过来，守在边上的寸光也从充电口的位置睁开了眼睛。林元白站在超市外望着才醒来一脸茫然的谢长安，惋惜的叹了一口气。

　　“你说年纪轻轻的，怎么就病的快要死了呢？”

　　跟在他身后的小林颠了颠脚尖，一张金属的脸上看不清楚表情，只能从话音里听出来几分疑惑：“哪里年轻了？也快到了淘汰的年限了。”

　　林元白擦了擦手上的火龙果汁，满脸鄙视道：“你胡说什么呢？人家寸光比你还年轻些，怎么就快到淘汰的年限了？要淘汰也是你先啊……”

　　小林双手东西提的满满的，努着下巴朝着谢长安点了点：“我说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