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蔓荆

5、第 5 章

　　没有？怎么可能！

　　迎夏有些不可置信的望着那客服，又反复查验几遍过后，才压住心中的惊涛骇浪走出了售后部的大门。

　　当今市面上投入使用的所有机器人，都在国家的要求下，在国强智能AI系统登记造册，断然是不会有什么漏网之鱼的。

　　可是，当年夏夏才回来的时候，是她亲眼看着爸妈把她组装激活的。那时候的夏夏，在爸妈的口里，只是一串冰冷而拗口的数字编码，只有她在最开始的时候，还会傻乎乎的背着爸妈偷摸的叫她妹妹。

　　就好像带回来的夏夏，只不过是之前的那种小熊公仔一样的存在。

　　而现在，他们居然要告诉她，那个现在在她家比她还要像是一家人的夏夏，根本就不是登记在册的机器人？

　　不对，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

　　迎夏站在售后部的大门外，明晃晃的阳光让她险些都记不起今夕何夕。

　　如今已经十月份了，这阳光怎么还如此热烈，让人心慌的厉害。

　　迎夏前脚才走出售后部的大门，那编号925的人工客服已经将读取到的迎夏的所有资料从一条隐秘的渠道发送到一个大群。大群的人数众多，足有十多万众。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类似于迎夏这样的身份资料消息发到大群里，接受这十多万人的检阅。

　　说是检阅，却也有些不大准确。那十多万人，并不是像当年网络初流行的时候人们凑热闹刷起来的各种爱好群。而是分布在全国上下各处的已经有自我意识觉醒的机器人组建的群聊。

　　群里的机器人，大多都是用着简短的代号，在经过群管理的重重考核过后，才会得到入群资格。

　　而沈迎夏的资料被传到群里的那一刻开始，所有的平静都被瞬间打破。河云区有幸进群的所有机器人，虽然手里仍旧忙着被布置下来的任务，脑海里的芯片却开始自觉的读取了关于迎夏的信息。

　　姓名：沈迎夏。

　　性别：女。

　　年龄：十七岁十一个月。

　　父：沈玉衡，任职于国强智能AI设计部门。

　　母：陈乔，任职于国强智能AI信息部门。

　　备注：一家三口无任何机器人购进记录，于2123年10月2日，沈迎夏至售后部提问怎么摘取机器人芯片。

　　约一刻钟过后，寂静的十万人大群里，才发出了第一条消息。

　　“长安，你去跟进吧。”

　　群里没有任何回复，十多万人中，谁也不知道那个管理喊的长安，到底是他们中的哪一个人，现在又在什么地方用哪种智能型的机器人形式存在着。

　　只不过，所有人都把随着数据资料发出来的那张脸，读取存盘，只等在云河区每个跟迎夏擦肩而过的瞬间，长时间的监视和数据分析。

　　站在烈日下的迎夏，浑然未觉这一切。只心里觉得万分不可思议，打开导航顺着街道两边徒步回家。

　　现在，她太需要时间来静一静，好好的思考这一切了。

　　既然国强系统根本没有夏夏的登记信息，那……爸妈也在国强公司工作，会不会是爸妈偷偷从公司带回来的？

　　或者说，是他们偷偷在后台更改抹去了夏夏的记录？

　　前一种，国强公司全公司上下除开那些机器人，余下的工作人员也至少三千起步，他们又怎么可能在那么多人和机器人的监督下把夏夏带回来？显然，第二种更加可能一些。

　　不过，在当今年代，擅自更改机器人的存档记录，都是十年起步的重罪。他们又是为了什么会冒那样大的险？

　　若是自己再继续寻根究底，如果当真是他们更改了记录，那到时候这件事情自然就会被曝光，到时候，自己又该怎么办才好？

　　可若是就这样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那样继续跟夏夏和他们生活在一起……

　　迎夏光是想到这些年爸妈对夏夏态度的变化，都觉得内心惶恐而又不可言。按照那样的进度，再过多久，自己会彻底被舍弃呢？

　　是一定会被舍弃的吧。

　　她垂在身侧的双手突然紧握成拳，瞳孔由于被心里的那个念头一惊，瞬间收缩成一束。

　　他们到底是在什么时间抹去夏夏存在的记录的？是在他们开始接受夏夏的时候，还是……在他们觉得夏夏才更适合跟他们一起生活，比自己是更优选择之后？

　　那……

　　他们抹去夏夏的记录，是为了……

　　到时候，她就算是消失了，对他们来说，也不过就相当于她那间卧室的门再也不会打开了吧。

　　这个念头，让她再也站立不住。她双腿哆嗦着蹲在街边，双臂环保着膝盖，整张脸都埋在双膝之间。

　　不，一定不会是那样的。哪有人会舍弃自己的孩子，一切都是假的，都是我最近睡得太少胡思乱想的。

　　对，一定不会是真的。都是我自己吓自己。夏夏都在家里那么多年了自己还好好的，一定不会发生自己想象的那些事的。

　　又在心里默念了几遍，把刚才的那些可怕念头甩开之后，迎夏强迫自己忘记昨天被陈乔放开的那只手，摇晃着站起身来。

　　顺着地图导航的方向，又穿过了几条长街，已经走到小区楼下的迎夏停下脚步，转身朝着附近的云河超市走去。

　　不，不管她想的那些到底可不可能发生，她都不能再跟之前那样了。不论夏夏如何，她总归是要活出自己的样子来的。

　　到时候，就算被舍弃，也是要努力活下来的啊。

　　超市的瓜果区，所有的蔬菜和瓜果，就如同被同样的一个模具压制出来的，不论什么角度看过去都是一模一样，倒是省了许多挑挑拣拣的麻烦。

　　等买好菜走到收银区的时候，迎夏不禁又想到昨天痛哭的那个老人来。

　　也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样了，若是明天有时间的话，就在附近转转找找她吧。

　　一直到走出超市，被偷窥的感觉才轻了一些。在走到小区楼下的时候，原本负责大门口保安工作的那机器人，如同往常一样帮她打开小区的大门，站在大门的正中间目送着她的背影远去。

　　这一次的厨房，变成了迎夏的主场。她围着围裙，动作麻溜的洗菜切菜，算好沈玉衡他们下班的时间再开始炒菜。

　　沈玉衡一回到家，看见站在门口如同双胞胎一样的两人过后，也是有些意外。

　　他的视线在微笑的夏夏身上停了几秒，笑着对她点了点头，才转到迎夏的身上。

　　站在门边等到沈玉衡和陈乔进门过后，之前在肚子里练习了一下午的说辞如同长了刺一般卡在她的喉咙口，怎么也吐不出来。

　　她只得伸出手接过陈乔的手提袋放好，带着他们一起去了饭厅。

　　餐桌上，简单的四菜一汤，都是早些年沈玉衡和陈乔喜欢的菜式。这些年被夏夏养的有些嘴刁，要不是今儿个看到这些，沈玉衡觉得自己都快要把那些远古的回忆忘得一干二净了。

　　他脸上的神情缓和了些，才对着迎夏说了句你也坐吧，夏夏就已经先手给他和陈乔一人挑了一筷子看起来算的上是最诱人的番茄炒蛋。

　　只不过，现在的番茄炒蛋比起之前他回忆里的那种，似乎总少了那么一丝味道。

　　迎夏双手捧着碗，等着沈玉衡和陈乔的评价。陈乔低头连着吃了几筷子菜，才对着她有些牵强的露出了一个笑脸。

　　而沈玉衡在看到陈乔脸上的表情之后，眼底的柔情又淡了几分，从喉间嗯了一声过后清了清嗓子：“你以后还是好好学习才是最要紧的，整天研究这些东西有什么用？我跟你妈岁数也逐渐大了，总不能保护你一辈子。”

　　“我不需要你们保护。”一时情急，这样的话脱口而出，引得夏夏唇角一勾，让迎夏后悔的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

　　她连忙又补上一句：“我不是那个意思……”

　　熟悉的让人快要窒息的气氛，又再次笼住了这样的一家人。此刻的沈迎夏，不知怎么就想起来了当年见过的那只蝉，在撞上蛛网过后无力挣脱的那种感觉。

　　一如她此刻。

　　满室的寂静，就连夏夏一连逗趣了几句，都没有人接话茬。原本倔强坐在沙发上守着沈玉衡和陈乔的迎夏，在紧握的手心指甲抠破掌心的那一刻，站起身子回了房间。

　　室外，又传来了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以及夏夏清脆的笑声，坐在书桌前的迎夏，闭上眼合上了手里摊开的那本书。

　　沈玉衡觉得，最近的迎夏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他还记得他们像迎夏那么大的时候，总是有个叛逆期啊青春期啊什么的。

　　现在这样的出生率，他们公司几千号人，还愿意生育的，加上他一只手都能数过来，有时候，他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人谈论自家育儿遇见的情况。

　　迎夏马上就十八了，这是迎来了叛逆期还是青春期了？

　　他推了推身旁的陈乔：“要不，你去看看迎夏吧。”

　　陈乔的身子一僵，大睁的双眼满满都写着拒绝：“我……我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

　　沈玉衡默，想到晚上孤零零坐在沙发上的那个背影：“你们母女俩随便说点什么都行，至少让她看起来没那么孤单就好了。”

　　陈乔进到房间，一眼就看见书桌上摆着的那本书。她走到床边坐下，把那本书放到一边，又开始绞尽脑汁开始思考怎么跟迎夏沟通起来。

　　“这么晚了，怎么还在看书呢？早点睡吧。”

　　得，一句话，开个头就马上收尾，聊天结束。陈乔，你可真棒。

　　迎夏却不这样想，这么多年，陈乔还是第一次主动进她的房间，这至少算是一个很大的进步了。

　　“我不累，我就是想再多挤点时间出来看会书……”

　　陈乔微微皱眉：“看书？你有下午出门买菜做饭的时候，看多少书不行，一定要熬着夜看这些，你又能看进去多少？你爸今儿回来给你说的那些话，你是一句都没有听进去是不是？”

　　……

　　“好，我知道了。”

　　陈乔一时语塞，说出口的那些话自然再也收不回来，她神色带着几分懊恼的揉了揉眉心：“我……算了，你早点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