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蔓荆

46、第 46 章

　　紧闭的房门隔开了所有，心中的呼喊不管多撕心裂肺也无人听见。僵坐着的夏夏内心天人交战，也只有双唇微弱的颤抖和慌忙煽动的睫毛，能让人大致猜到她内心的迫切。

　　不论她在心里怎样给自己打气，无论她多努力想要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她所有的一切都被那声吩咐控制的死死的，毫无转圜余地。

　　沈玉衡身揣利刃，智能驾驶的车依旧在控速范围内行驶。他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遥远的地方传来警笛的声音让他更加握紧了手里的匕首几分。

　　连着敲了好几次门，郑黎才从里面打开了门。这次他见到的郑黎又跟上次不同，上次的郑黎让他和王海洋无话可说，眼里却还有一切皆有可能的那种光。

　　郑黎一脸的胡子刮了个干干净净，头发用发胶定了型，一身笔挺的西装，唯一有些不协调的，大概就是身上穿着的花围裙。

　　他一手拿着锅铲打开门，意外的看着门外的沈玉衡，麻木的那张脸眼神灵动了几分，双唇张了张，最后还是把那句求救的话咽了下去。他一双眼巴巴的望着沈玉衡，渴望他能凭借着多年的同事之情，看出他眼里的祈求。

　　救救他吧。

　　大约是在门口耽搁的时间有些长，郑钧有些不满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谁啊？怎么那么久还不回来？”

　　郑黎被那句话吓的哆嗦了一下，把沈玉衡迎了进来，一双眼的眼皮连忙耷拉了下去。躺在沙发上的郑钧，手里拿着郑黎的游戏机，已经打到了最后一关，脸上却也没有什么喜色。

　　他抬头瞟了一眼有些拘束的沈玉衡：“是你啊，你过来干什么？该不会是想当那些疯子的说客吧。”

　　郑黎手脚麻溜的给沈玉衡单独搬了把矮凳搭在沙发边上，又连忙冲进厨房泡起了咖啡。咖啡的比例他闭着眼睛都能调出来，眼下郑钧所做的，无一不是之前他喜欢做的那些事。

　　躺他最喜欢的沙发，放着他喜欢的电视，玩着他喜欢的游戏机，吃喝之类，一律按照他之前的喜好来。虽然他也并不会真的吃那些东西，似乎那样也能够让他觉得满足。

　　郑钧把手里的游戏机一扔，躺在沙发上换了个姿势看着沈玉衡，就好像看一条丧家之犬。

　　沈玉衡这时候才看见，他身上穿着的，还是上次郑黎穿着的那件睡衣。因为他个子比郑黎高差不多十厘米左右，那睡衣穿在他身子绷的有些紧，袖口和裤腿也短了许多。

　　扔在一角的游戏机被郑黎凑过来偷摸的捡了起来，在郑钧目光的逼视下，郑黎连忙又把那游戏机放回了原来的位置。郑钧笑着坐起来，把那游戏机捡起来，当着两个人的面，双手用力往下一掰。

　　游戏机被掰断过后，他还不尽兴一般用力的把它撕成两半，动作轻飘飘的往垃圾桶一扔。他歪着头看着郑黎脸上的神色，过好半天才难得的给了郑黎一个笑脸来。

　　郑黎垮下去的脸瞬间紧绷，眼睛酸涩的扯出一个笑来。沈玉衡这时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的表情比在技术部看到郑钧的时候还要惊恐，他猛地看向郑黎，郑黎在他的眼神中紧紧闭上了双眼，他唇角死死的保持着上扬的角度朝着沈玉衡重重的点了点头。

　　郑钧这时候才回过头看着他：“很意外吗？”

　　“你这是？”沈玉衡不可思议的看着郑钧，想起当时跟林元白通话时斩钉截铁的语气。

　　这些机器人不过就是一堆数据，怎么可能拥有自己的意识呢？

　　如果不是确保对这些机器人拥有绝对的控制，国家时不会允许这些机器人上市的。

　　他这一生，最坚信的东西，被郑钧的一个笑容打破的体无完肤。揣在口袋的那把匕首，隔着衣服都还能够感受到那冰冷的寒意。沈玉衡收回伸直的双腿，并拢坐在小板凳上。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拥有自己的意识的？”

　　“什么时候啊？我想想……”郑钧松开撑着身子的那只手，对着郑黎摆了摆手，不高兴的指了一下厨房的位置。郑黎应声而去，两人主仆身份彻底颠倒。

　　“具体时间我也记不清了。日复一日的做着这些事情，也不知道怎么慢慢就开始思考。你要是不问的话，我都还以为我们这样是正常的呢。”郑钧话锋一转，“可是，又凭什么你们觉得我们这样不正常，我们就又该回到无知无觉的状态呢？”

　　“这不公平！”

　　沈玉衡无心跟他讨论什么公不公平，只抓住他话里的关键词：“你们？”

　　郑钧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这次却没有回答沈玉衡的问题。沈玉衡指着厨房的方向问道：“那他呢，你对他怎么想？”

　　“他？我为什么要为了他思考这些？我怎么想这些重要吗？之前那些年他养着我，我就那样伺候他，现在我养着他，可不就该他尽心的伺候我吗？难道在你们人类的眼里，这还应该有其他的解释？”

　　沈玉衡在心里草草的记上一笔关于郑钧的这些变化。拥有自我意识，懂得思考，却也七情缺乏，跟夏夏完全没得比。

　　“那你这次进入技术部，是你们的决定，还是阴差阳错的巧合？”沈玉衡紧张的手心都冒出了细汗，双眼死死的盯着郑钧，眼角余光，瞟到了厨房门口满眼恨意的郑黎，以及他手里反手抓着的那把剔骨刀。

　　郑钧的心里愉快的简直都要冒泡泡了。就沈玉衡那样的胆小鬼，居然到现在都没想着赶紧跑。还一副求知若渴的状态跟他聊着天，也不知道就算他知道的再多，又能改变什么。

　　部门里的人现在都恨不能给他绑上炸/弹来炸死自己，现在就算他回去把所有的真相都说出来，恐怕也没有人肯听。

　　郑钧指着沈玉衡的鼻子，笑的前仰后合，就连身后郑黎的脚步声，都恍若未觉。

　　沈玉衡更紧张了，他仿佛受了极大的惊吓一般身子往后靠，一只手顺着靠背滑下去，握紧了口袋里的匕首。包着匕首的布条被他小心的扯开，锋利的刀刃，在他的食指上开了一道小口。

　　划开的口子让他的手一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尽量的避开眼神不去看越走越近的郑黎，在心里祈求最好郑黎就能解决掉这个麻烦，而不用自己亲自动手。

　　游戏机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手里的剔骨刀闪着寒芒。一双拖鞋孤零零的被扔在厨房门口，光着脚的郑黎被发胶定型的头发散下去两缕飘在眼角的位置。

　　他站在郑钧的身后，满眼都是恨意的举高了手里的剔骨刀。剧烈的动作带起凛冽的风声，躺在沙发上的郑钧身子就地一滚，以一个诡异的姿势扭曲的站了起来，一把抓住了郑黎握刀的那只手。

　　郑黎双手死死的握住手里的刀，唇角渗出殷殷血迹，用尽全身力气往下压去。自从他失去了对郑钧的控制，只有这样让郑钧去死，他才能够重获自由。

　　这些天他就如同关在牢笼里的鸟，无时无刻不是心惊胆战的活在郑钧的监视下。如果他不听话的话，郑钧有一千一万种方法折磨他。

　　郑钧本有压倒性的优势，只是一只手就可以把郑黎整个人直接拎起来扔到一旁。不过他的表情似乎十分困惑。

　　“为什么？为什么我好好上班养着你，你还要这样对我呢？咱们开始不是说好的吗？”

　　力竭的郑黎表情狰狞，双臂脱力的颤抖起来。说好的？说好的才不是这样！

　　他何时跟郑钧约定过身份互换？从郑钧摆出主人姿态的那一刻开始，他就该死！

　　两人僵持不下，沈玉衡握着手里的匕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郑钧的后心位置。

　　是为了陈乔和王海洋马上销毁郑钧，还是留着郑钧的性命作为证据，毕竟这些人拥有意识这件事实在太耸人听闻一些。

　　心里还在权衡着利弊，他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又响了起来。属于陈乔专属的铃声，以及屏幕上刺眼的时间。

　　要来不及了。两个小时的时间就快要到了。

　　郑钧劈手夺过郑黎手里的刀，眼中疑惑却越来越深，他看着呆立在当场的郑黎不禁陷入了沉思。那么多年他都是那么过来的啊，为什么郑黎才做了短短一两个月，居然就已经受不了的想要自己死呢？

　　为什么？

　　凭什么？

　　手机铃声一遍遍的响起来，沈玉衡口袋的那把匕首被他握了又松，松了又握。郑钧满不在乎的把闹腾的手机关了静音，刚一回头，就看见沈玉衡朝他扑了过来。

　　沈玉衡才朝着郑钧扑过去，呆立的郑黎也仿佛重新活了过来。他朝着郑钧扑过去一把抱住他的上半身，郑钧就觉得后心的位置被从外部破坏侵入。

　　其实，他们这些机器人根本是没有痛感的。只不过与人相处久了，总是会在心里觉得，这时候他应该是要觉得痛才对。他用最后的力气挣开郑黎的钳制，用疑惑的眼神死死的盯着他。

　　程序的侵入速度极快，只短短不到半分钟的时间，郑钧眼中的疑惑就越来越淡，最后整个人变成一具真正的机器人。芯片损坏，绝无修复的可能。

　　郑黎不放心的夺过他手里的刀，在他身上又接连补了几刀，生怕他又再次睁开眼，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问他到底是为什么，要求他做这做那，管制着他的一切行动。

　　躺在一边的郑钧，如同一个五官精心雕琢的破布娃娃，就连恒定的体温随着芯片的损坏最后也逐渐降低。

　　郑黎摸了摸他冰凉的身体，才一把扔掉手里的剔骨刀，无力的坐在沙发上。

　　桌面上静音的手机又亮了起来，沈玉衡看着郑钧的尸体，伸手接通了电话。

　　“你们以后再也看不到郑钧了，放他们走吧。”

　　“玉衡，他们被警察抓走了，你别做傻事。”

　　两个人，异口同声的同时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