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蔓荆

38、第 38 章

　　他站在陈乔的身前，昏黄的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笼住陈乔蜷缩成一团的身影。

　　感觉到面前多了一个人，陈乔并没有立刻抬起头。她只是努力的把双臂往里更加收拢，恨不能把自己缩到地底下去，也好过这样狼狈的时候被人看见。

　　她静默的低着头，咬着唇切断喉间的哭声，只等面前的人走开过后，再赶紧起身离开。这时候，她才想起来，她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罢了，遇上什么意外，绝无胜算。

　　谢长安有些拘束的站在一旁，看她戒备的动作，又贴心的往后退了几步，压低了嗓音：“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我就住在前面不远的长安超市，如果你有需要的话，可以来超市找我。”

　　说完，他弯腰把手里的那包纸巾放到陈乔的脚边，转身离开。

　　回到超市过后，他还仍旧不忘每隔一会就往那个路口看上几眼。他已然见过太多人的眼泪了，到现在还是会觉得心酸。

　　超市外的那棵大树下，老人来的越来越少，每次对他释放出最大的善意，也会主动笑着跟他打招呼，还会心好的帮他看店。

　　他记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跟那些老人有那样好的关系，只能一边接受着他们的好，一边想办法从别的地方报答回去。

　　他的脚边有一个新买回来的机器人，市面上最便宜的那种。虽然只是教学用，更新程序那些也一周一清档，但是看着手里的积蓄，他也没有别的选择。

　　更何况，他前几天在一个AI交流网站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小更新补丁。补丁的发布人是个新号，上传的那补丁只是当天在首页露了一下脸，就又被千千万万的消息刷下去了。却被他发现了这个宝藏。

　　那补丁的适应范围极广，任何机器人都可以读取，包括他脚下的那个丑玩意儿。

　　那丑玩意儿被接回来过后，被他取名叫寸光，只为了读取那个补丁过后，能够帮助身边那些老人完成繁琐的现金存取手续，也勉强能够让他们实现最基本的购物自由。

　　陈乔在确定面前的人彻底走远过后，才拿起面前的纸巾。她小心的擦干净脸上的泪痕，才往前走几步，果然就看见了前面不远处灯火通明的超市。那超市的老板正蹲着身子跟个机器人折腾着什么，看来刚才过来的那个人应该就是他了。

　　她的肚子不合时宜的咕噜两声，她舔了舔嘴唇，向着超市走了过去。最起码，也该道声谢。

　　进到超市，她才看清楚寸光的样子，不由皱眉道：“你买这种机器人有什么用，这不是都已经是淘汰许久的了吗？”

　　这番话算不上礼貌，谢长安也不恼：“我这手头不宽裕，也就只能买的起这种了。你别看它长得不好看，功能好像也单一，其实吧，只要利用得当，总能发挥它的光和热。”

　　陈乔一时语塞，知道自己再开口必然说不出什么好话，索性就闭了嘴。选了点喜欢的饼干，站在收银台看着谢长安鼓捣起寸光来。

　　谢长安绝口不提刚才陈乔躲在角落流眼泪的事情，只语调温柔的讲述等他把寸光改造好了过后，寸光能带来的好处。

　　陈乔颇有些不以为然，那样鸡肋的功能，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实在是无关紧要。在这一点上，笑意如沐春风一般的长安难得正色。

　　“那是你们从未想过，它对于某些人到底会有多么重要。”

　　一句话说完，谢长安似乎觉得自己语气有些重：“不好意思，我也不是冲你吼。天冷了，你喝点热水再回吧，身子也能暖和点。”

　　陈乔尴尬的捧着一次性的水杯，一句没关系怎么也说不出口。这确实也不是什么值得道歉的事情，于是她换了一个话题问道：“那写这个升级补丁的人到底是谁啊，他怎么会想到这些？”

　　“她啊，叫沈迎夏，大抵是个内心十分温柔的女孩子吧。”

　　陈乔的双手一紧，一次性杯子的水险些溢出来流到她的手上。沈迎夏，迎夏！大概是同名同姓吧，迎夏她怎么可能……

　　说到沈迎夏，谢长安如同打开了话匣子一般：“这小姑娘也可爱，你不知道，那个帖子每天晚上九点都被她手工置顶一遍，就发一个憨憨的表情包，又什么都不说，就好像既期待有人看见，又害怕有人主动跟她搭话一样。”

　　此刻谢长安说起，陈乔才想起那个被送走的迎夏来。自从迎夏被送走过后，家里的事情就没消停过，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跟迎夏打个电话或是别的联系一下。从别人嘴里听到自己女儿的名字，听到别人宣之于口的形容词，她却更多的是觉得陌生。

　　她的迎夏，当真是那样的吗？

　　沈玉衡吃完饭，一直在书房坐到快八点左右，才听到开门的声音。陈乔避开他的视线去了浴室，他眼中的失望之色，让陈乔有些喘不过气。

　　周萍说的对，沈家这一百多平的房子，根本就不是港湾，而是囚牢，让她觉得窒息。

　　夏夏手臂的伤口恢复了很多，亮晶晶的水泡也已经偃旗息鼓。自然，沈玉衡也知晓，陈乔大概今天一天都是不在家的。他觉得在这个家里，他是越来越疲惫了。

　　光是平衡陈乔和夏夏，让她们和睦相处，对于他沈玉衡来说，都跟世纪难题一样。

　　他躺在床上，横起手臂蒙住双眼，在心里盘算着要不就干脆算了。由着她们明争暗斗，反正最后她们都能在你来我往中的交锋中，敲定两个人的相处方式。

　　也免得他顾此失彼，左右为难。反正，反正那么多年，迎夏不也是那样过来的吗？自己本来也不是能为谁出头的那种性格啊。

　　拿定了主意，沈玉衡心口的石头被搬开了，连呼吸都顺畅了几分。他闭上了双眼，身边陈乔喊他的名字，他也假装没有听见。

　　陈乔沉默的转身，背对着沈玉衡翻出来手机，打开AI网站，只等九点整，果真就在首页扫到了迎夏手工置顶的帖子。

　　迎夏一把摁掉手机铃声，随即就准备退出网页的账号，正点开个人中心，突然收到了一条私聊，一个简单的问号。她的手一抖，心惊肉跳的按下了网站右上角的叉。

　　这里的夜不比云河区，夜夜都灯火通明。她只需要往前看一眼，看夜色中被外面被照亮的范围，就知道崔淮和林元白都还没有睡。

　　她疲惫的揉了揉眉心，摊开手边的笔记本就开始复习起今天的功课来。这些日子在林元白的教导下，关于AI她已经理解了一个大概，正因为如此，她才更加明白夏夏是多么了不起的存在。

　　也因此隐约猜到了，为什么爸妈会对夏夏的存在那样的害怕提起。从前的时候，她从来都不知道，她那个偏心的不像话，总是沉默的爸居然会有那么的厉害。

　　如此，她大致也明白了，想要引得沈玉衡的侧目，除非她能在这一领域取得非人的成就。

　　崔淮忙碌的处理着手机里的一条条消息，仍旧不忘在决策群跟着止休据理力争。这么些天的观察下来，迎夏根本就不具备列入名单的资格。

　　那个柔弱敏感的一个眼神都恨不得躲得远远的小姑娘，就算竖起全身的刺，当你真的有求于她的时候，又几乎是有求必应的。那样一个小姑娘，怎么可能会危害到旁人？

　　更何况，迎夏每天那么拼命的学习，也只是为了努力将来能够在智能AI方面取得建树，为了让机器人给人类带来更加美好的未来而努力。

　　连带着盘旋在附近许多天的止休，也有些烦了，这些日子小林那丑东西每次进进出出的，都会被他一把抓过来复制一遍数据，最后再用随身带来的清理工具抹去自己的痕迹。

　　虽然崔淮说的不无道理，但是仍旧让他不敢苟同。杀心这种事，有一就有二。更何况现在她才在学习阶段，对他们这些机器人就算想造成伤害都难。等到她当真学成的那一天，如果她的杀心又起，他们这些人又怎么阻止？

　　更何况，止休最烦燥的是，眼看冬天都要过去了，这都几个月了，他都依然没有发现接近迎夏的机器人，还是没能把那个“长安”给逮出来。

　　总不能，那个叫小林的丑东西，就是他吧。

　　等到迎夏的房间关了灯，崔淮才随手关掉床边的那盏灯躺进了被窝。迎夏的危险性基本可以排除了，只要处理好止休这个麻烦，他也是时候离开这里了。

　　他难得的起了个大早，在厨房帮迎夏洗着菜。相处久了，迎夏对他也没那么防备了，偶尔还会赏脸给个笑脸。只不过，想要她主动说些什么，还是不容易。

　　“过段时间，我可能就要走了。”

　　“怎么会？你不是交了一学期的钱嘛，不是最起码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你是……”

　　“没有，我觉得老师和你都挺好的，只不过你看我也不能总赖在这里当作岁月静好啊，这世上还有许多事等着我去做呢。”

　　迎夏又想起初遇的时候崔淮说的那那句没有他不能办到的事，取笑道：“是啊，就没有你崔淮不能办到的事呢。要不要我现在趁着你还未扬名立万之前，先问你要个签名？”

　　“那是自然。”崔淮拍了拍胸脯，学着那次醉醺醺的样子，“那张名片，你最后还是扔了吗？”

---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