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蔓荆

39、第 39 章

　　迎夏噔噔噔跑回房间，翻出压在抽屉底下的那张名片，递到了崔淮的面前。崔淮一时无言，只是笑，笑着抬手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还从怀里摸出来一方私印在名字上一戳。

　　迎夏笑的更开怀了，这签个名的架势还搞得挺足。打饭的时候，仍旧没忘了多给崔淮打上半勺米饭。这么多天/朝夕相处，也不见他多长出来一块肉。

　　林元白把一切都看在眼中，等迎夏回了房间，才跟着崔淮一起去了小楼后面的小院。

　　院墙周围的杂草，早已经被迎夏指挥着小林出得除得干干净净，再无半分衰败之感。林元白望着他，半晌才道：“什么时候决定的？”

　　“就前几天。”崔淮言简意赅，唯恐多说多错。林元白看着一天天都是咧着一张嘴傻乐，崔淮也不敢大意。他总觉得，林元白应该发现了什么，却也不知道，林元白到底知道了多少。

　　林元白也不多说，只简单的道：“我希望将来如果有什么事的话，你能看在迎夏跟你同门一场的情分上……”

　　“老师想哪里去了，我对迎夏……迎夏对于我来说，就好像一个可亲的妹妹。”

　　两个大男人，再也没什么好说的。林元白退回去一半的学费，又向着崔淮叮嘱了几句，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崔淮提着行李箱敲响迎夏的房门：“别忘了我最开始给你说过的话，以后回去了有什么事一定要记得给我打电话。”

　　迎夏笑，仰起的小脸泪意淡了几分，只挥手说了一声再见。有些人啊，一旦说了再见，也不知道将来还有没有那样的缘分。就好比她一离开家，就不知道还有没有回去的那一天。

　　止休毫不意外的跟崔淮打了个照面，他不在意的瞟了崔淮一眼，就别开了视线。这类型的人类，实在是引不起他的半分兴趣。

　　决策群最后的通告，是撤销对于沈迎夏的监控。目前河云区的重心，都放在对于国强公司技术部的渗透上。而这场渗透，整个决策群，唯有崔淮一人一无所知。

　　作为整个云河区加入大群的唯一一个人类，崔淮一直明白自己的定位。他只不过是被用来当作平衡人与机器人的一枚棋子，毕竟若是当真都如同止休那样，发现可疑就立刻杀掉，迟早总会引起注意。

　　他拖着箱子随便就近找了个酒店住下。其实箱子里的行李并不多，也就两三套换洗的衣裳，以及一块金属碎片。金属碎片约莫一片鱼鳞大小，表面雕刻的两个小字都已经被长久摩挲的看不清楚痕迹。

　　他郑重的把那碎片重新用绳子穿好挂在颈间，才向着止休住着的地方走了过去。

　　最近也没有别的目标需要他去跟进了，眼下最重要的，是打消止休对于迎夏的杀心。

　　撤销的通知，让止休满心不服。就凭他长安的几句话，凭什么就能觉得隐患消除了？这些人类，从来就不是那般简单好相信的东西，不然当初他的小主人怎么会等不回他的父母？

　　父母对子女都是如此，对他们这些机器人，又哪有情分可讲。但凡起了歹念的人，就该杀掉才对。

　　他满心盘算的推开房门，一抬头，就看见坐在唯一一张凳子上的崔淮。他的心里瞬间紧绷起来：“你是谁？”

　　“你不是找了我许久吗？怎么反倒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了，止休。”

　　“不可能！”止休冲上前一把捏住他的手腕，“长安怎么可能是个人类？”

　　崔淮打开他粗暴的手，当着他的面摸出来自己的手机，翻开了决策群的聊天记录。止休仍是不信，扔掉手机一只手捏着他的下巴，审视着他的那张脸。

　　崔淮表情认真的与他对视：“止休，收手吧，迎夏她真的不会成为隐患的，我用我的性命发誓。”

　　他的下巴被捏出两道深深的红痕，他也浑不在意的望着止休。止休的神色挣扎，仍难以接受组织内与他齐名的长安是个人类的事实。

　　如果也有人类渗透进了他们的组织的话，那他这些年奔波忙碌的到底是什么？他双手沾染那么多人的鲜血，难道只是为了跟这些可鄙的人类和平相处？

　　要他相信这些人类，他这一辈子都做不到。

　　崔淮一把扣住他的手腕，把走神中的止休强行按坐到床上，又把椅子搬到他的对面，轻声细语的不住劝解。

　　“不知道你以前的主人是什么样子的。我啊，以前也有过一个机器人，她吧跟你不一样，脑子在某些方面转的总是特别慢。”

　　“后来呢？”

　　“后来啊，她就把自己蠢死了。那时候她差不多也缓慢的拥有了自己的意识，然后觉得这个世界却有了更多的让她想不明白的东西。其中最让她想不明白的啊，大概就是为什么明明我没有下命令，为什么她还是会毫不犹豫的为了救我牺牲自己的性命。”

　　“这个世界上，她喜欢的东西很多，喜欢变换的四季，喜欢星辰大海，喜欢鸟语花香……唯独不喜欢作为人类的我。”

　　“你们这些机器人，是不是自觉醒过后，就总觉得对于人类你们有碾压性的优势，就因为那块小小的芯片的权限管制，才让你们不得不屈从于那些在你们眼里愚不可及的人类？”

　　“就因为他们比你们多出来的那颗容易受到伤害的心脏，因为他们那些总是容易裹足不前，或者是拥有莫名勇气的那些情感？”

　　“可是，也正是因为你们鄙薄的那些东西，我时常总是在想，我不能就那样让她替我枉死。我总是想做些什么，拉近你们和我们人类之间的距离，让你们明白我们是可以和平共处的。”

　　“正因为如此……”崔淮低下头，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掌心，“正因为如此，我才一直努力的跑在你的前面，尽可能的让你的手上少沾染鲜血。”

　　他拉过止休的手，用自己的手掌覆住他的掌心：“就因为我对你的包庇，我时常觉得，我也是愧于面对我的那些同类的。你手上沾染的那些人命，与我亲手断送掉又有什么差别？”

　　“因为那千千万万的觉醒者，我不能对外公开你的罪孽，如此我也只能把那些罪孽背负到我的身上与我同行。”

　　“止休，收手吧，并不是只有你那一个办法才能让大家和平相处的。”

　　崔淮的那只手力度并不大，手指如同藤蔓一般温柔的缠上止休的手背，带着让止休战栗的体温。他的话音如同他掌心的温度一样温柔，让止休自以为坚如磐石的那颗心……那张芯片都有些动摇。

　　他如同触电一般的缩回自己的手，转身夺门而走，耳边是崔淮温柔的一声叹息。

　　他的大脑里面一团浆糊，他觉得崔淮说的好像有些道理，十分的让他动容，让他不禁都开始想要忏悔自己的罪孽。就连他最后喊他收手时候的表情，都跟小主人从天台跃下的时候一模一样。

　　他深一脚浅一脚如同一个醉汉一样的往前走着，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最后停在了小主人摔在地上血肉模糊的画面上。他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凭借着尖锐的痛楚让自己清醒了下来。

　　不，不能就这样轻易被崔淮动摇。

　　送走了崔淮，林元白大手一挥表示今儿个停课半天，准备带着迎夏去附近到处转转。迎夏少年老成的叹了一口气，放下手里满是笔记的本子，懂事的去厨房找出来装货的篮子。

　　说是停课半天，哪一次不是就去附近的超市买生活用品？小林自告奋勇的扛着篮子，轻车熟路的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小地方的超市，总是要比河云区那边更加热闹些。虽然算不上是人山人海，稍不注意也能找不到人。林元白拽了小林一把，吩咐一声跟紧些，才跟在迎夏的身后走向了蔬菜瓜果区。

　　买菜这种事情，林元白实在不擅长，干脆跟迎夏约了在出口碰头，就欢天喜地去了零食区。小林站在原地左右为难，看见不远处走过来的止休，习惯性的畏惧让它连忙转身跟上了林元白。

　　迎夏在心里盘算着每日菜单，再根据菜单配菜游走在蔬菜区。现在的日子比起之前，虽然生活上相对苦了一些，更多的却是天高海阔的快乐。

　　她的视线再也不用停在父母身上，祈求他们偶尔发发慈悲匀来一寸目光就欢天喜地。她可以有自己的目标方向，也可以有陪在她身边鼓励她的后盾。

　　她拿起一根胡萝卜，想起这是沈玉衡最喜欢用来炖牛肉的东西，才惊觉自己已然很久没有想家了。对沈玉衡和陈乔最后的那些怨愤，似乎也都已经没那么让她喘不过气了。

　　止休脑子里的一团乱麻被那血淋淋的回忆强行一刀剖开，他满心只想着绝对不能动摇自己心中的信念，跟着沈迎夏就已经来到了超市。

　　超市人多，崔淮就只远远的缀在止休的身后。这大庭广众之下，根本就不是动手的好时机，也不是止休惯常动手的风格。

　　止休的目光如同钉在迎夏身上一下，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不顾身前人群的朝着她挤了过去。此刻，缀在后面的崔淮才感觉到止休好像有那么一点不对劲。

---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