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蔓荆

3、第3章

　　只是一眼，沈玉衡和陈乔认出来了站在门口的是夏夏。

　　沈玉衡眼神往迎夏房间的位置瞟了一眼，看见双手背在身后才从房间走出来的迎夏，脸上的表情瞬间就阴沉了几分。

　　“你又躲在房间里干什么呢？最近的课程都能跟上吗？”

　　迎夏才想开口，就又被他自顾自的打断道：“你一天天也跟着夏夏多学学，别总是闷在屋里不吭声，又什么都学不好，你说你以后要是长大了……”

　　听到这，陈乔连忙伸手拉了拉丈夫的袖子。迎夏的心思，她大致也猜到了几分。只不过，她也是第一次为人母，实在是不知道该去如何开解一个女儿家的心思。

　　她像迎夏那么大的时候……

　　那时候，关于人工智能也才开始在一线城市试用，她们也不用关在家里整天跟个机器作斗争，还可以去学校跟同龄人一起生活。

　　不像迎夏现在这样，整天关在房间里，学习那些无趣的代码数据。而她，就算让她熬夜加班写几宿的代码，她都觉得比面对迎夏要轻松一些。

　　要是，迎夏也跟夏夏一样，只需要编辑一段程序，更改几组数据就能变得完美起来，那该有多好。

　　这个想法才刚从脑海深处冒出来，就让陈乔吓了一跳。她松开握着沈玉衡袖口的那只手，搓了搓手就向着迎夏走了过去。

　　迎夏仍旧如同木头一样站在房间门口，眼神晦涩不明的盯着沈玉衡。

　　她看见沈玉衡把脱下的外套交到夏夏的手上，脸上重新绽开笑容跟着夏夏一起去了饭厅。

　　就好像，多看一眼都是多余一般。

　　她背在身后的双手，十指如同盘根错节的树根一般交错，互相扣紧，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在这样令人窒息的环境下呼吸的轻快几分一样。

　　陈乔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沈玉衡的背影，平日里面对那些程序和数据无限灵活的大脑就如同打了死结一样。

　　她憋着呼吸，在心里左思右想半天，在憋的快要闭过气之前，才憋出来一句：“迎夏，你爸他不是那个意思，他就是担心你…”

　　担心你什么呢？

　　陈乔叹了口气，再次认识到自己果然不是善于沟通安慰人的那种人，又讪讪的闭了嘴。

　　怎么又把话题给带回去了？

　　本该是世上最亲近的母女之间，又是长久的沉默。刚才才从脑海里散去的念头，又鬼使神差一样的在陈乔的脑海里打起了转。

　　她的目光不由的停在沈迎夏的那张脸上。

　　夏夏才领回家的时候，也不过七八岁的样子，在启动之前，被沈玉衡照着迎夏的照片做了外形复刻。那时候的他们觉得，若是有了一个年龄相仿的玩伴，那他们不能陪着迎夏的愧疚总能少上那么几分。

　　现在这样的年代，不论国家怎样鼓励生育，已经鲜有人愿意生育了。每年的人口大批断层，陈乔有时候都会害怕，会不会再过个三五百年，他们这些人就逐渐被自己研发的这些东西淘汰掉了。

　　这些年，她看着无数的人因为人工智能AI被迫下岗失去工作，三餐无继，国家也无力负担那些人的基本生活。

　　而接连下的几道延缓AI投入社会的法令，也收益不大。

　　越来越多的人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陈乔都有些忘了，上次看见迎夏的时候，生出亲近之情是在多少年前。

　　是啊，这样的年代，就连那样的感情都是累赘，是拖累。

　　迎夏的存在的价值，是她和沈玉衡从未说出口的秘密。

　　其实，她早就已经厌倦了迎夏所带给她的负担。

　　若是迎夏再长大些，若是失去他们的庇护，迎夏也会跟那些街头巷尾无声无息消失的那些人一样吧。

　　也不知道是饿死了，还是精神崩溃直接就放弃了生命。

　　陈乔的目光，让迎夏的后背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她的额角冷汗涔涔的往下流着，她背在身后的双手终究是缓缓的松开，扣的有些发红的手指伸出去，试探的勾住了陈乔的食指指尖。

　　指尖温凉的触感，让陈乔大脑里的思绪一顿，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才有些不自然的对着迎夏笑了笑。

　　“夏夏都做好饭了，咱们一起去吃饭吧。”

　　陈乔移开视线过后，迎夏才莫名的松了一口气。她勾着陈乔的手指松开，侧过头看着陈乔垂在身侧的手，大着胆子牵住了陈乔的手。

　　陈乔侧首看她，她双眼直视前方，简短的说了一声走吧，握着陈乔的手始终没有松开，那一个妈字从胸腹到喉咙间几番滚动，又被她狠狠的咽了下去。

　　全然不像夏夏，总是满脸笑意，语气甜丝丝的叫着爸妈。

　　如果我是爸妈的话，也会喜欢夏夏多一些吧。她自嘲的在心里想了想，狠狠的吞了一口唾沫，那个称呼也就跟着她的吞咽一起落到了肚子里，再也不能得见天日。

　　饭厅的长桌上，几个时令小菜被夏夏分成好几个小份，再按照沈玉衡和陈乔他们的喜好，摆在他们的座位前。

　　见到她们过来，原本坐着跟沈玉衡聊的风生水起的夏夏推开椅子站了起来，走到陈乔的身后帮她拉开椅子，才走到迎夏的座位后面站好。

　　看到迎夏，沈玉衡脸上的笑意瞬间淡了几分，他指了指他对面的位置，对着迎夏身后的夏夏招了招手：“你也别傻站着了，快来跟我们一起吃点吧。”

　　夏夏笑着道了谢，坐到沈玉衡的对面，嘴里仍然没忘记说着些客套话。

　　“爸，你这样可就有些偏心了，我的存在不过是为了陪着迎夏姐姐而已，你这样，迎夏姐姐会伤心的。”

　　沈玉衡的视线从迎夏的身上冷冷的扫了一眼，毫不犹豫的开口回道：“你这都说的什么胡话，你在家里这么多年了，我早已经把你当做是一家人了。”

　　“她伤心？她有什么好伤心的？她若是能有你一半好……”

　　沈玉衡的话还没说完，夏夏就掩着嘴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的样子，笑容灼的迎夏心口生疼。

　　胡乱的扒了几口饭，迎夏就回了自己房间。把房间反锁过后，她才踩着凳子从书柜上取下来昨天没看完的那本书。

　　那本书上明确的记载着这些机器人的使用原理，支撑他们活动的，不过是他们内部的那一块手掌那么大的芯片。

　　就算夏夏跟她长的一模一样，就算这几年她也会跟真的人一样长大，也会有喜怒哀乐的神情……

　　但是她……

　　总归不能算是一个人吧。

　　若是……就算自己拔出那张芯片，她也只不过是变成一堆机器，自己也算不得杀人吧。

　　察觉到迎夏情绪不对的陈乔，跟到房门外站了半天，最终还是没能敲响房门。

　　就算敲响房门，她又能做什么呢？最多就是她和迎夏互相大眼瞪小眼罢了。那样的场景，她实在是有些应付不来。

　　她低下头看了一眼刚才被迎夏握住的那只手，黏糊糊的汗水她仿佛现在都能感觉到。她有些不自在的搓了搓手心，转身又回到了饭厅。

　　吃过饭的碗筷，老早就已经被夏夏收走洗干净放到了消毒柜。桌上，正摆着一杯她最爱的黑咖啡。

　　脑海里那双握住她，让她心里有些不自在的手，瞬间被她忘了个干净。

　　而迎夏，在把那本书又翻了几页过后，擦了擦那本书的封面，把所有的折角的位置全部抚平，把那本书还到原来的位置。

　　站在床上踮起脚尖开始寻找下一本书。

　　《智能机器人养护手册》

　　那里面，会有记载怎么取出芯片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