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蔓荆

25、第 25 章

　　“正好趁着这次机会你好生的休息几天。等你休息的差不多了，总能找到新工作的。”

　　沈玉衡心中的猜想太过骇人，陈乔刚失业，根本就不适合与她说起这些。他随口扯了几句安抚性的话，就呆坐在窗前跟着陈乔一起发呆。

　　河云区机器人和人类的人口占比，这些年缓慢的攀升着。住在郊外运气好些的人，还能靠着国家并没有征收回去的边边角角的土地，维持着基础的温饱。而类似于陈乔这样年纪的若是长时间没有工作的话，那自然是要出大问题的。

　　裁员这件事一被提出来的时候，沈玉衡就想了很多。本以为只是优化一部分年龄大些的提早退休，却没想过会是这样大规模的一个部门一个部门的直接淘汰。

　　这股裁员的风一刮过，其他部门七零八落，唯有技术部一家独大。现有的技术部人员已经接近饱和，也不知道这样的大环境下，他们这些人又能撑多久。

　　如果所有的一切，都被人工智能掌控的话，一想到如此，沈玉衡不禁打了个寒战。

　　得了吩咐，夏夏直接破门而入，把手里的蛋糕摆到迎夏的面前：“吃吧，爸给你带回来的。等你吃完过后，可再别跟昨天一样任性闹脾气，闹的大家都不愉快了。”

　　迎夏冷冷的盯着那块包装精美的蛋糕：“不用了，我吃不下。”

　　夏夏也不生气，接过蛋糕拆开包装捧在手里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你是不是以为你昨天那样来了一出特别威风？回房间了过后觉得心里特别畅快？你有没有想过，你那样做的后果是什么？”

　　“我心里是不是畅快关你什么事？至于后果如何，那就更加跟你没关系了。”

　　“那些是跟我没什么关系。”夏夏挑了一块最顶上的草莓扔到嘴里，咬牙切齿的把它咬的粉碎，“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昨儿个托你的福，我出去玩的很开心。咱们以后就和平共处吧，反正你在这个家里也呆不了几天了。”

　　“你什么意思？”迎夏满心戒备，突然送上门的夏夏到底是想跟她说什么？

　　“呀，你还不知道的吗？”夏夏掩唇一笑，赤裸裸的险恶用心从眼角眉梢漏了出来，“我还以为爸已经给你说过了呢，说是……嗯，等你成人礼过后，就可以把你送走啦。你可千万别告诉他们，是我告诉你的呀。”

　　“不可能！我不相信！”这当头一棒的时机选择的多么微妙，迎夏都已然放弃了那些不可求的奢望过后，这现实又来狠狠的打了她一巴掌，告诉她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所有的最惨。

　　当你觉得你已经过的最惨的时候，生活会当着你的面跟你演练一番，来告诉你小伙子你还是太年轻，它还是可以更惨的。

　　夏夏才不屑于理会迎夏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反正想说的话也已经说完了，就看余下的时间沈迎夏那个蠢货到底会如何自救了。

　　她回到自己惯常呆着的阳台边，看着窗外阴雨绵绵的天气，不禁又开始回忆起昨儿个度过的快乐时光。如果迎夏愿意去求沈玉衡改变念头的话，她自然是愿意当那个被送出去的人的。

　　外面的世界天高海阔，不比关在这一亩三分地强吗？而且，光能的她又不用充电，浑身上下的肌肉骨骼都是百分百仿照人类制作。所有的零件芯片，都藏在那些小血管和五脏六腑里面。走出这扇门，她完全可以自由自在的活着。

　　只需要，沈玉衡放开对芯片的权限就够了。

　　心满意足的吃完最后一口小蛋糕，她才惬意的回到沙发上看电视，在心里默默的给迎夏加油。

　　不想走的话，一定要努力去跟沈玉衡和陈乔争取啊。

　　迎夏的房间风平浪静，沈玉衡和陈乔也都窝在卧室里没有出来。夏夏捏着遥控器有气无力的不停换着台，才让压抑的氛围松快了些。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迎夏都没有走出自己的房间。沈玉衡起了个大早，把夏夏的升级数据翻找出来，完成夏夏最后一次的芯片升级。

　　夏夏的芯片升级次数已经达到上限，如果这次不抓紧机会升级的话，等到技术部也被入侵过后，再想做好完整的升级系统带回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升级数据全数加载在一卷银白的手指宽的带子上。沈玉衡从带子的中心位置剥出一根细长的软针，握着针尖用力拔到底。

　　长针一共约莫二十厘米长，针尖泛着幽幽的冷光。夏夏咬牙忍住逃跑的冲动，在沈玉衡的吩咐下脱掉外套，分开背后齐腰的长发。

　　沈玉衡也紧张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针尖的位置对准了夏夏的后心。尖锐的痛楚从针尖的位置传来，穿透夏夏的胸腔，被体内的血肉推挤到芯片的位置。

　　针尖才一接触到芯片，芯片自动的在夏夏的身体里调整出适合的角度，完成数据的链接。

　　芯片的扭动只是出于当初的设定，完全不会考虑此刻芯片的承载对象是否能承受那样的痛楚。

　　夏夏的脸色煞白，额头瞬间冒出细汗，险些咬碎了一口银牙。链接成功过后，她能清晰的感受到庞大的数据流通到那芯片里面，连带着读取她芯片的内容进行扫描修复。

　　刚冒出一个小芽还未曾舒展开的想要出去看看的念头，又被无情的掐灭，还带着她对着沈迎夏的那些复杂的情绪。就在数据被修复的前一秒，夏夏的心里闪过最后一个念头。

　　傻子哪里是迎夏，分明是她啊。

　　升级资料读取成功的那一刻，夏夏最后的那几分优越感，荡然无存。

　　足足过了大半个小时，夏夏才再次睁开了眼睛。后背的那根钢针已然被沈玉衡剪碎成了一段一段，夏夏却觉得自己从后心到胸口的位置，出现了一个空洞。

　　她不知道那个空洞里，到底遗失了什么。

　　迎夏站在门外一直等了许久，才等到夏夏打开门从里面出来。见到她的时候，夏夏那张板正的脸上才有了神情，笑着喊了一声姐姐。

　　迎夏退开两步，等夏夏出来以后，才紧张的进了房间。还没来得及扔掉的那一节节断裂的钢针摆在桌面上，沈玉衡精神放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迎夏重重的咳了一声，沈玉衡才回过神来，茫然的表情在迎夏的身上转了两圈，才逐渐清明：“怎么了？”

　　“我……你们是不是打算把我送走？”

　　“嗯。你已经十八岁了，也该出门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学习将来能够让你站住脚跟的本事了。迎夏，我跟你妈也会老，也会死的，到时候你要怎么办？”

　　“那你打算把我送到哪去？送到这辈子再也见不到的地方吗？爸，就算留在家里，我也可以学习本事，将来也能养活自己的。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要送我走？”

　　沈玉衡叹了一口气：“迎夏，你听话，我们这也是为你好，等你再长大一些，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我不要这种好。爸，我说真的，就算你们不把我送走，我也一定会想办法好好养活自己的。如果，如果你们不信的话，你们可以断了我的零花钱，你们可以解了跟我绑定的银行卡。你相信我，我一定可以……”

　　“迎夏！”

　　想好的各种理解的解释和哀求，都被这一声带着喟叹的呼喊声打断。昨天才以为干涸的双眼，早已经蓄满了泪水。一想到要被送到不知名的地方，跟不知名的人生活，迎夏就忍不住的害怕。

　　就算她在心里劝解自己几千几万遍，反正在家里也不被在乎，去哪里都一样。

　　可是，她依旧还是该死的舍不得走。

　　万语千言，诸多逻辑解释，最后都只变成了一句哀哀的：“爸，求你了。我求你，不要送我走好不好。我以后一定会听话，什么都不争，也不跟你们耍小性子。”

　　“求你了……”

　　“听话。”沈玉衡别过头不忍再看她的眼泪，逃一般的起身而去。身后的迎夏委顿在地，第一次在家放声大哭。

　　把陈乔的早餐送到房间，又服侍着沈玉衡用完饭送他出门，房间里的哭声都没有停下来。

　　夏夏端起桌子上最后一份早餐，敲敲门进了书房，把手里的碗筷放到书桌上，看着痛哭流涕的姑娘，一弯腰，把她拥入怀里。

　　“迎夏姐姐不哭，哭了就不好看了。”

　　痛哭中的迎夏完全没有发现夏夏的变化，没有发现她脸上的心疼和痛楚的表情，没有发现她揽她入怀的动作多么类似天方夜谭。

　　也没有发现，夏夏脸上心疼的泪水，与她如出一辙。

　　客厅的那面镜子，再也不会派上用场了。

　　丢下一屋子茫然的三个女人赶到公司的沈玉衡，才坐到自己的工位上用工号登入系统，就发现了昨天保存的数据有些异样。

　　他侧过头拍了拍身边同事的肩膀，同事也只是朝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