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蔓荆

20、第 20 章

　　整个部门，安静的只能听见手指敲击键盘的起落声。

　　六点半，七点，七点半……

　　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今天这样没来由的硬耗到底是要持续到什么时候，也没有任何人愿意去做那个出头鸟。部长的办公室还亮着灯，她们只要一抬起头，就能看见她伏案忙碌的身影。

　　部门内，监控自然是比不可能会少。她们也不知晓，此刻到底会有谁透过那冰冷的摄像头监视着她们的一举一动，最后再用各种的由头把她们的名字写进那裁员名单里。

　　裁员过后，自己又能做什么呢？

　　周萍电脑点开一个小窗口，翻出最新的招聘信息，寥寥几条，不过是什么酒吧KTV还勉强招几个小姑娘，年龄那一条清清楚楚的写着25岁之前。

　　点到招聘网站的下一页，无外乎就是上面那几家酒吧发重复了的广告。

　　余下的，再也没有别的。

　　周萍有些放飞自我，眼神四处乱晃，最后落在陈乔的身上。早知道，她也应该找个靠谱的人嫁了。至少就不用面临这样的困境。

　　如果她要是被裁掉的话，她以后是不是只能靠着为数不多的存款坐吃山空？

　　然后呢？

　　墙上的挂钟，时针终于停在了八点的位置。部门有三两个人抬起头，看了一眼同事，仍旧没有人敢于先站起身。

　　陈乔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表格，毫不犹豫的点了右上角的叉，深吸一口气拿起包包站起身来。

　　这才是第一天，部门内就已经开始这样的内耗，她都不知道以后的日子大家又该怎么熬下去。等到她走进电梯过后，周萍她们那些人才跟着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来。

　　整个城市都亮起了灯，除开在强烈的灯光下有些看不清的天空，恍若白昼。陈乔站在大楼下，没有回头去看陆陆续续从楼里下来的同事，听她们脚步匆忙的从她身后走过，再一弯腰钻进了过来这边候着的出租车。

　　周萍走过她身边的时候，望着她单薄的背影，欲言又止，最后也终究是步入了那沉默的人流。

　　就算陈乔被裁了，她还有沈玉衡可以依靠，她又是为陈乔操的哪门子心？

　　沈玉衡回到家过后，一直到吃完饭，都没能等到陈乔回来。夏夏陪着他说了会话，见他进了书房，也就识趣的走开。

　　而迎夏，有些意外的从房间出来，拿着遥控器盘腿坐在沙发上无聊的看着电视。

　　夏夏忙完所有的工作，打理好家务过后，回到阳台上的躺椅上，盖着薄被看着天空发呆。

　　彼此静默无言，陈乔的推门声才打破了一室的寂静。夏夏翻身而起，朝着陈乔迎了过去。坐在沙发上的迎夏，也不自觉的挺直了腰背竖起了耳朵。

　　就算心里对陈乔那天的话再怎么耿耿于怀，迎夏也不得不承认，不论如何，自己心里总归还是有永远也不可能熄灭的期待的。

　　陈乔没有理会夏夏，也没有看沙发上的迎夏一眼，在房间里找了一圈沈玉衡，最后推开书房门走了进去。

　　一个多小时，沈玉衡面前的那本书一页都没有翻过，摆在书边上的手机，每隔一小时就会滴答的轻微响一声报时。

　　陈乔看到他，才算是找到自己的主心骨，她走到沈玉衡的身边，弯下腰从身后抱住他宽厚的肩膀，将下巴枕在他的肩头，满身疲惫瞬间消失无踪。

　　沈玉衡悬着的心这一刻才落了下去。他侧目看了一眼陈乔的侧脸，有些奇异于自己刚才的心态。自己刚才是在为陈乔担心吗？

　　很多时候，沈玉衡都觉得这世界上是没有人了解他的，包括他自己。

　　关于陈乔，相遇的时候他还年轻，带着几分年轻人的热血慈悲，看那个走投无路的少女心软了一瞬，没想过这样就成了一辈子，还有了迎夏。

　　他觉得，他是不爱陈乔的。只不过有那么长相赏心悦目的姑娘总在身后跟着，所有的柔情都毫不计较的慷慨给予，对旁人看都不曾多看一眼，难免让那时候的他有些心猿意马。

　　再加上，那时候的陈乔也还算努力，借着他的那一推之力，把握住了国强信息部的工作，两个人在一起的话，自然也算的上的助力。

　　但是，他和陈乔，也就仅止于此了。

　　那，刚才的担忧会是怎么回事？就好像那时候因为迎夏的存在，让他矛盾纠结，最终又难以舍弃的心态一样。

　　他的耳边，是陈乔放松过后平稳的呼吸，他抬起手拍了拍陈乔的手背，在心里蓦然想到。

　　或许，是因为习惯了的缘故吧。并在心里狠狠地感念了一把，习惯，当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无声的安抚，让陈乔分外受用，焦灼慌乱的心分外熨帖。两人先后出了书房以后，沙发上的迎夏才起身回了房间。

　　夏夏侧过头看了一眼，得了沈玉衡的手势，又回到了阳台上。

　　窗外，夜雨声起。陈乔盖着被子往沈玉衡的身边挤了挤，身体团成一团缩在他的怀里，等沈玉衡的手臂横在她的腰间，她才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沈玉衡斟酌许久：“你们部门裁员的事，是真的吗？”

　　“嗯。”陈乔犹豫片刻，还是点头说了实话。

　　沈玉衡收紧手臂，把身子紧绷的陈乔往怀里带了带：“没事，你还有我呢。”

　　陈乔紧绷的身子又放松开来，在沈玉衡的怀里软成了一滩春水，却听见身后传来沈玉衡的声音：“再过几天就是迎夏的生日了，你问问她，今年的生日想怎么过？毕竟这个生日过后，她也就算个大人了。”

　　陈乔微微皱眉，满腹的绮丽心思散尽：“玉衡，关于迎夏和夏夏的事，我心里始终都放心不下……”

　　沈玉衡的另外一只手圈过她的脖颈，把她整个人拢在怀里：“等她生日过后，我打算把她送出去。总不能让她就这样在家里无所事事的过一辈子。”

　　两个人如同两只对虾一样半蜷着身子拥抱在一起，沈玉衡一想到今天陈乔面上的神色，一如他初见她的时候那般，满眼慌张还逞强望着他的样子，又补了一句。

　　“别怕。”

　　两个人所有的谈话，夏夏自然是听的一清二楚。窗外雨声又起，透明的玻璃窗上倒映出她的笑脸。

　　她有些嘲讽的想，或许沈玉衡这一辈子都不会知道，那句简单的别怕，是怎样带着他此生最温情的语气说出口的。

　　她心口的芯片有些滚烫，提示着她此刻所思所想，已然超出沈玉衡所设置的权限范围。

　　可是，她不在乎。她就是觉得，这些人类当真有些愚蠢，喜欢和爱意，总是喜欢那样遮遮掩掩，给自己找出无尽的理由来开脱。就好像爱上谁是一件极其耻辱到难以对外人说起的事情一样。

　　再过几天，迎夏就终于要被送走了。夏夏觉得，自己应该是要觉得高兴的，毕竟这个地方，以后就几乎可以说沦为了她的地盘。

　　但是一看着窗外的雨滴，她伸出手，触摸到的夜只是冰冷的玻璃窗。她不禁又想，或许这样从这里走出去也不错，她就再也不用通过这扇窗户，去看外面的风花雪月。

　　第二天一早，陈乔比往常早到了五分钟。等跨进办公区的时候，才发现所有人老早就已经坐在了自己的岗位上忙碌着。

　　心里的烦躁让她呼出一口胸中的浊气，又想到昨天夜里沈玉衡的那句别怕，她才又坐直了身子，翻出头天没完成的工作继续忙碌起来。

　　沈玉衡能说出那样的话，她自然是万分意外的。光是为了那一句话，她自然也该拼尽自己所有的努力，守护住手里的这份工作，以此回报沈玉衡难得的温柔。

　　一侧首，她就看见售后部的展厅又开始忙碌了起来。心中虽然疑惑，她也连忙回头揉了揉手腕，继续忙碌手上的工作。

　　售后部才上班没多久，止休就撑着伞来到了大厅，点名叫来925客服过后，两个人就走入了客服部后面的办公区。

　　穿过办公区的暗门，维修系统依旧在忙碌着一次次输入数字组合试探着文件夹的密码，昏睡中的谢长安，眼球在眼皮下滚来滚去，似是痛苦不已。

　　他身下的那躺椅，流光的颜色越来越暗淡，不仔细看根本都看不清楚。

　　925走到谢长安的身边，语气带着几分悲悯，脸上仍旧是刻骨的笑意：“这椅子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止休走到维护系统前，屏幕显示剩下的数字组合已经不到一万组。他笑嘻嘻说了一声倒霉，找了个位置入定般的一坐，就闭上眼睛等待那文件夹解锁的那一刻。

　　说来，谢长安的认知问题，一直是他心口的一根刺。他还记得那时候他才刚觉醒自己的认知的时候，他那个主人那时候还怎么来着？

　　细碎的刘海遮住他紧皱的眉头，那眉头越皱越紧，最后须臾松开。

　　是了，他那主人最开始的时候是高兴，对他说的所有的话总算有了回应。关于生活，他总是有那么多的伤心难过不满足，总是敏感又脆弱，还时不时的委屈一阵。

　　那些情愫，让他作为一个机器人又如何能懂？

　　最后说的多了，他都能把他那主人心里的埋怨倒背如流了。只不过，他那主人心里埋怨的那个人，到最后他离开的时候都没有出现过。

　　他还记得和主人最后的时光，是在楼顶。那个脆弱的不像话的孩子，用悲悯的神情看着他，好像他是什么可怜的小东西一样的。

　　关于主人最后的记忆，是他坐在楼顶的护栏边，笑着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告诉他他以后自由了，一定要好好的活着，千万不要跟他一样。

　　然后，他就看见那主人从护栏往前一跃，最后变成了支离破碎的一堆血肉。他的双眼到死都没有闭上，却也没有等到他等了许多年的人。

　　自由？

　　“叮”

　　一声轻响，打断止休的回忆，他面上痛苦之色顷刻散尽，又堆上平日惯常的笑容，凑到了维护系统前，看那个紧锁的文件夹终于被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