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蔓荆

18、第 18 章

　　长安超市的外招灯，在不知不觉间，又有一个笔划闪了两下暗了下去。

　　听到那一声低低的呼唤，谢长安抬起头，就看见了止休的那张下午才见过的脸。

　　那张脸瘦削白皙，下颌线条分明，细长的双眼满是凉薄，唇角带着冷漠而玩味的笑意。

　　那一声唤，带着让谢长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一时之间让他觉得，那个人似乎是在叫他，又像是在透过他叫着另外一个也叫长安的那个人。

　　不过，此刻一切都不重要了。

　　他从止休的手里抽出手，站在他面前，目光片刻不曾错开的盯着他：“是你吧。”

　　止休笑：“倒也不算笨，只是不知道，你是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

　　走在谢长安身前的止休回过头：“你若是不介意的话，其实我也可以把你打晕了再带过来。”

　　刚才那么多机器人聚集在超市门口都没有巡逻警察过来盘问，也不知道是因为那个叫赵光的当真是把他们都喊过去了，还是因为别的。

　　这样安静的夜晚，就他和止休两个人，他完全没有别的选择，只能低着头跟他一起回到自己日常住着的小卖部。

　　止休进到超市，犹如主人一样的四处转悠了一圈，对着货柜上摆着的整整齐齐的货品品头论足。末了，脚步停在了那随便盖着被子的椅子上。

　　他视线原本都已经从那椅子上漫不经心的扫了过去，等挪到那椅子一侧的边角的时候，才猛然踏出一步掀开了上面的薄被。

　　跟在他身后的谢长安，紧紧地攥着手里的手机，报警电话拨通了对面一直是无人接听状态。他尽力跟止休拉开距离，只求这个电话能赶紧拨通。

　　趁着止休不注意，他匆忙在手机上设置了对方未接就继续自动拨号过后，把那手机往货架隐秘角落一塞，就朝着止休走去。

　　修长的指尖停在那椅子扶手的位置，再把躺椅摊开的位置立好，止休整个人坐了上去。坐上去以后，他又弯腰在那躺椅上左看看，右拍拍。

　　不论他怎么拍怎么按，躺椅依旧静悄悄的，没有任何的变化。等到谢长安走到他的面前，他才站起身，一把抓住谢长安的衣领，拖着他过来一把把他按到椅子上坐好。

　　原本平平无奇的躺椅，脚下的位置隐隐的闪过一道流光。止休朝着那躺椅伸出手，指尖的位置传来一阵微不可见的酥麻感。而坐在上面的谢长安，面上分明没有丝毫不适。

　　阴暗的表情，瞬间就亮了起来。他不再去管谢长安的那把椅子，脚步轻快的走到谢长安放手机的那货架前，挂掉刚好接通的报警电话。

　　如果这个人当真是长安的话，那他一定会有那两个群的群组。他把那手机从头翻到尾，没留下任何一个可能遗漏的地方。

　　在仍旧还是一无所获的时候，他再次走到谢长安的面前，眼神在他的头上转了几圈，最后双手拉着他的衣领用力一拽。

　　就算不在手机上也没有关系，他一定能把证据找出来甩到他的脸上，让他再也不要用着这种懦弱的的表情，倒尽胃口的在他面前表演。

　　止休的所有行为都仿若毫无逻辑可言，直让谢长安愣在椅子上半天没反应过来。直到衣领被撕开，皮肤裸露在空气中，他才惊恐的双手抓住领口翻身从椅子上下来朝着一旁跑去。

　　随手从放工具的地方摸出来一把大扳手横在身前：“你到底要做什么？你别过来。”

　　“大家都是男人，你反应那么激烈做什么？”止休没回答他的问题，转身在货架边找了半天，只找到一把螺丝刀，在手里掂了掂，就朝着谢长安走了过去。

　　“你别过来。姚姨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那样对她？”

　　“这个问题你不应该问我啊，你该问的是你自己。要知道，她之所以会死，都是因为你啊。”

　　谢长安手里的扳手，被他三两下就夺过来扔到了一边。他把谢长安逼到墙角，用手里的螺丝刀拨开他的衣领，最后停在他颈动脉的位置。

　　“你会是我要找的那个长安吗？”

　　脖颈间冰凉的触感，让谢长安慌乱的心诡异的平静了下来。只需要面前的这个人把螺丝刀再往前一递，他恐怕也就死了。

　　“你这样胡乱杀人，将来一定会受到制裁的。就算我死了，我也一定会诅咒你……”

　　止休听到这些话，不禁又笑了起来：“杀人？好吧，就算姚春花姑且算个人，你该不会以为你也是个人吧？”

　　“我自己是不是个人，我自然……”

　　谢长安的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见到止休拉过他的左手，停在他动脉上的那个螺丝刀被止休高高的举起，狠狠的洞穿了他的掌心。

　　剧烈的痛楚过后，他才满眼不可思议的吐出最后几个字。

　　“我自己是不是个人，我自然是一清二楚。”

　　好一个一清二楚。

　　只见他掌心伤口的位置被撕裂开一个圆形的孔洞，随着螺丝刀抽出来，还带着些许金属丝和散落在地上断开的金属碎片。

　　怎么会！

　　在看清楚伤口的情况过来，撕心裂肺的痛楚也戛然而止。他一直作为一个人类活了这半生，多荒唐，简直就是这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回想这半生，他是真的跟所有人以人类的方式相处，跟姚春花她们也算是有几分情谊。而现在，就在他想要问姚春花求一个公道的时候，居然才发现自己，连个人都不是。

　　多可笑。

　　这世界上，又到底什么才是真的，什么才是假的。

　　姚春花她们也当真是人类吗？面前的这一个人，又是什么身份？

　　所有的认知被打破，谢长安的大脑转了一圈又一圈，也转不出一个结果。最后，他用他那只被穿孔的手捂住胸口。

　　是了，如果他是个机器人的话，思考也应该是胸口的芯片思考的。

　　他的右手覆上左手手背，小拇指轻松的洞穿了掌心的伤口，滋滋的电流声不绝于耳。他眼前一黑，整个人就倒了下去。

　　谢长安的天塌了。

　　大群里，已经很久没有捕捉到迎夏的动向，更多的，是沈玉衡和陈乔每天进进出出的画面。

　　迎夏都需要去翻开日历，才能算清楚这是被关在家里的第多少天。每天沈玉衡和陈乔不在的那段时间，夏夏依旧毫不避讳的折腾着那扫地机器人，以及对着镜子学习着各种表情。

　　不论她学习的表情多么离谱或者惟妙惟肖，迎夏见惯了过后，也就再也没有被吓到。想到最开始居然会被三两句话吓得离家出走，不禁都觉得好笑。

　　离家出走啊，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来着？对了，也不知道老板和那个姚玉芬还好不好。

　　自从那次沈玉衡来她房间过后，她们一家人相处氛围更加诡异了。陈乔每次看向她的眼神，总是带着莫名的敌意。

　　而陈乔的那句后悔了，她也怎么也做不到听过了就忘了。

　　那天问了那许多的问题，沈玉衡到现在没有给过她任何答案，反而她在家里好像更加透明了。

　　只要她不走出大门口，随便她是坐在沙发上，还是站在门口，或者是关在自己房间几天不出来，包括夏夏，都再也没有人过问。

　　而家里，最近倒是来了个新人。

　　那个新人应该叫什么，迎夏光想到这个问题，就憋不住一阵阵发笑。原本夏夏就是为了陪她才被沈玉衡他们弄回来的。

　　现在，他们再弄回来第二个机器人是要做什么？

　　第二个机器人跟夏夏不同，虽然她的长相也跟她和夏夏一模一样，却又有很多差别。

　　比如最基本的，她需要充电，她不会跟沈玉衡和陈乔搭话说笑，也不会跟夏夏一样喊他们为爸妈，她也不是带回来过后组装的，是跟着沈玉衡和陈乔一起从大门口走回来的。

　　新人在家只幸存了不到三天，就被沈玉衡在客厅小心翼翼的重新拆成了一堆碎片。那些碎片被沈玉衡小心的装进了一口大箱子里，某一天早上带出去过后，就再也没有出现。

　　看着跟自己一模一样的机器人被拆解，迎夏的内心还是有些微妙的后怕。那机器人的外表看起来，也是跟真人一样的血肉，而沈玉衡拆解的那只手，居然没有片刻的犹豫和迟疑。

　　如果换成自己……

　　新人被送走过后，沈玉衡和陈乔暗地里松了一口气。他们家现在也有登记在档的机器人了，跟迎夏一样的外形也一并登记在册，就算是偶然间有人同时见到夏夏和迎夏，也至少没有那么危险了。

　　尽管如此，沈玉衡心里那个未曾出口的念头，随着时间过去，反倒一天比一天强烈。就算夏夏现在顶替了旁人的登记信息，真要查起来，其实什么用都没有。

　　只是这样日复一日的看着迎夏，他的心里实在是疲惫极了。那些迎夏上次说的那些话，也始终都在他心口盘旋，久久不散。

　　还有陈乔和迎夏仿若不可调和的关系，这些都让他觉得头疼。

　　一路到公司楼下，沈玉衡有些不耐烦的催促陈乔赶紧回自己部门。

　　“你快些过去吧，最近你都迟到两次了，出勤记录到时候不好看。”

　　“我就是担心你。就算迟到，我每天的工作也从来没出过纰漏，你就放心好了。”

　　沈玉衡眉眼间的不耐烦又深了几分：“我听消息说，公司最近有可能裁员，你也小心一些。”

　　陈乔不以为然。她从大学毕业一出来，就考进了国强的信息部，这都工作快二十年了，断然没有被辞退的道理。否则只是遣退金，都是很大一笔金额。

　　她又担忧又不舍的对沈玉衡挥了挥手，脚下的步子迈的更快了一些，以免沈玉衡又心中不喜。

　　她总觉得，自从那次过后，沈玉衡对她的态度，又冷淡了一些。

　　穿过技术部的大门，坐上到信息部的电梯过后，隔着透明的电梯间，她看到售后部的那些人忙前忙后，脚下生风。

　　售后部今儿个是遇上什么事了，怎么这么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