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红尘》鱼目

16、第 16 章

　　宣卿怀带着江寻煜并没有前往离北埊峰最近的镇子，而是御剑去了较远的“福安镇”。
　　等进了镇子，江寻煜隐约明白了他的用意。
　　福安镇子比九溪镇还大，站在主街上远远望去，商铺一排接一排竟看不到尽头。
　　挑担的货郎更是繁多，走街串巷高声叫卖，好不热闹。
　　江寻煜和宣卿怀并肩走在街上，眼睛东张西望，琳琅满目的商品都快看不过来了。
　　不是他没见过世面，实在是在山上清净太久，让他快忘了尘世间的热闹感。

　　路过一家卖干果糕点的杂货铺，江寻煜顺脚就走了进去。
　　掌柜见进来两位丰神俊朗的年轻人，招呼得很是殷勤。
　　江寻煜试了几种推荐，最后挑了糖渍梅和桂花糕。
　　正打算付账，宣卿怀一把把他拉到了角落里，压低了声音说：“师弟，山门不让吃这些。”
　　江寻煜瞄了眼掌柜，凑到他耳边说：“没事，回去前吃掉不就行了。”

　　出了杂货铺，江寻煜打开了桂花糕，先是递了一块给宣卿怀，被拒绝后直接塞进了自己嘴里。
　　宣卿怀见他吃得欢，从他手里接过了糖渍梅帮忙提着，随口问道：“没想到你喜欢吃甜口，还以为只有女子才喜欢。”
　　江寻煜把嘴里的糕点吞下，拍了拍手上的残屑道：“吃东西哪还分男女，你那是刻板印象。甜食可以缓解心情和压力，增加幸福快乐的感觉，下回你也可以试试。”
　　话音刚落，宣卿怀停下了脚步，江寻煜走了两步才发现他没跟上，忙倒退了回去。

　　宣卿怀的眼神里有他看不懂的情绪微澜，旋即听他问道：“这段日子，你过得不开心吗？”
　　江寻煜转念就明白，他定是误会了，微笑道：“当然不是，刚才试完发现就这两样最好吃，我只是馋了而已。而且对方那么热情，不买点实在不好意思。师兄，怎么平时没发现你这般敏感？”
　　宣卿怀没答话，江寻煜自然也不会追问，继续随性所欲地逛着。

　　前方传出几声哄闹，走近后看清了是个说书的铺子。
　　江寻煜往里面张望了几下，耳边传来宣卿怀的问话声，“要不要进去听？”
　　江寻煜下意识想点头，但看到里面几乎密不容针，立刻拒绝道：“人太多。”
　　宣卿怀讶道：“你不是喜欢热闹吗？”

　　江寻煜看了看他说：“还是算了，听着说得也一般，不值得挤出一身臭汗来。师兄，若你想听，不如我给你讲，嗯……说一段关公战秦琼怎么样？”
　　宣卿怀讶色更甚，“两位是什么人？不曾耳闻。”
　　江寻煜忍不住哈哈大笑，拍了拍他肩膀道：“我胡说八道的。”

　　边走边啃桂花糕，江寻煜一不留神发现人又丢了。
　　扭过头四下寻找，看到宣卿怀站在一个挑担货郎的摊子前看着什么。
　　江寻煜记得宣卿怀好像并不怎喜欢小玩意儿，房间里除了书还是书，不觉好奇起来。
　　等挤到他身边，看清楚了卖的东西，不觉哑然失笑。

　　宣卿怀侧脸看他，“笑什么？”
　　江寻煜道：“你怎么就跟这小东西较上劲了？和我吵架的时候也不忘念叨。”
　　说话同时，江寻煜心里还补充了一句，连幻境里也没忘。
　　宣卿怀将手里的物件递到他眼前，“挺好的。”
　　江寻煜心道：哪里好？明明做工粗糙，和人一点也不搭。
　　见他不说话，宣卿怀掏出碎银将东西买了下来。
　　还没等放进怀里，却被江寻煜一把抢过，同时冲他挑了挑眉说：“跟我来。”

　　江寻煜不停往左右两边张望，基本都是一扫而过，只在两家门口稍微顿了顿，然后又离开了。
　　宣卿怀不明就里跟着他穿过大半条街，终于落定在一家名叫“汇琼阁”的店铺门口。
　　店铺门帘很大，有三层高，但相对于街上的热闹，里面显得很安静。
　　江寻煜抬脚走了进去，一个掌柜模样的人上下打量了几眼，然后带着既不冷淡也不谄媚的神情问道：“两位公子，请问需要看点什么？本店玉石金器货色繁多，什么价位的都有。”

　　看对方的反应，江寻煜就知道自己找对了，这家肯定能找到好东西，于是神色坦然道：“有生肖制的系璧吗？”
　　“有，不知道公子想要什么属相？”
　　“兔子。”
　　“公子稍待。”
　　掌柜很快就从身后货架上取下个扁盒，放在展示的桌子上道：“两位公子请看，这几个如何？”
　　江寻煜用三根手指捏住玉佩，凑到窗户边一一看过，又用指尖轻弹了一下才放回去，随后依次指着盒中三枚玉佩道：“不够白、不够均、不够清。”

　　掌柜见他手法和评价，便明白遇上了会看东西的行家，一边在心里惊叹人不可貌相，一边将两人引上了二楼。
　　等两人坐定，掌柜从房里取出个锦盒，江寻煜看盒子就觉得里面的东西肯定不错。
　　果然等打开后，一块细腻如脂，光泽温润的玉兔呈现在他们面前。
　　玉兔个头不大，雕工却精致，最特别的是，这块脂玉并不是纯白色，上面一点红沁正好被雕成了兔子眼睛，让整块玉佩仿佛活了过来。

　　江寻煜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觉得只有这种品质的玉饰才配得上宣卿怀。
　　“您这儿有蓝色的丝穗吗？”江寻煜指了指宣卿怀腰带，“得和这绲边一个色。”
　　掌柜一听他连价钱也不问，反而先问丝穗颜色，乐得直点头，“自然是有的。二位公子稍待，我这就让绣娘串起来。”
　　掌柜蹬蹬蹬下楼，片刻后就带着个绣娘捧着一大盒子丝穗让江寻煜比对颜色。

　　江寻煜挑了个几乎一样的请绣娘编成最简单的款式，同时从混元乾坤袋里拿出一叠银票，按掌柜报价付了银子。
　　绣娘十指如穿花蝴蝶翻飞，很快将玉兔串成系璧。
　　江寻煜满意地点头，打发走了掌柜和绣娘，顺手将东西递给了宣卿怀。

　　宣卿怀这才明白，这块系璧竟是买给自己的。
　　他看着这只完美无瑕的玉兔，不解问道：“为什么？”
　　江寻煜微微侧着头，眼里满满都是笑意，“谢师礼，不行吗？”
　　宣卿怀抬高了视线，表情严肃道：“我当不起‘师’这个字。”

　　见他把调侃当成了真话，江寻煜忍不住扶额道：“师兄，开玩笑的。虽然之前我抱怨学业繁重，但我明白其实你比我更辛苦。每天起得比我早，睡得比我晚，帮我注释经文，陪我练剑炼丹，任劳任怨还耽误了你自己的修行。所以这块系璧就当我谢你的礼物。”
　　江寻煜的语气极为坦诚，说得宣卿怀微微动容。

　　他接过系璧，用手轻轻摸了摸兔子眼睛，情不自禁笑了下。
　　等再抬头，发现江寻煜双眼直愣愣盯着自己，脸上有几分怪异的红晕。
　　“师弟，你怎么了？”
　　江寻煜用力咳嗽了一声，转开了视线，同时不禁皱了下眉。

　　离开汇琼阁前，江寻煜问掌柜要了个锦囊，把宣卿怀之前在货郎那儿买的兔子造型的小笔架塞了进去，吊在指尖轻轻晃荡。
　　宣卿怀看着锦囊上的绣花，不经意想起彼时江寻煜也是这般甩着春娘丢下楼的香囊，一个以前从未注意的细节从记忆里跳了出来。
　　江寻煜踮着脚往前方看了几下，发现不远处有个饭馆不断有人走出来，个个都是满足的模样。
　　看来这家的东西应该很好吃。

　　“师兄，我们去……”
　　江寻煜转过脸，发现宣卿怀正用奇怪又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
　　有迷茫、有后悔、有忐忑，更多是种他从未见过、读不懂的情绪。
　　“师……兄？”
　　江寻煜被他看得异常不安，感觉下一刻这人便会转身离开，躲自己远远的。

　　他下意识拉住了对方的手腕，结果不小心将指尖的锦囊掉到了地上。
　　“对不起，我……”江寻煜发现后忙想弯腰去捡，却被宣卿怀一把抓住了手臂，不让他动。
　　宣卿怀从他掌心里抽出自己的手腕，用很慢的速度弯下腰把锦囊捡了起来。
　　等打开锦囊，里面的笔架已经碎成了两半。

　　江寻煜原本不怎么在乎这个小东西，但此时此刻宣卿怀给他的感觉太奇怪了，他心里慌得很。
　　“师兄对不起，我会把它修好，嗯……你放心，我知道怎么修瓷器，大概……可以。要不我再去买一个……你等等。我看看那个货郎还不在……我保证，保证可以找到一样的。”
　　江寻煜踮起脚，想从摩肩接踵的人群中找到那个货郎，不其然被用力拉了一把，脚下不稳往前倒了过去。
　　眼看着就要撞到宣卿怀的头，瞬间又被扶住了肩膀。

　　宣卿怀的脸近在咫尺，江寻煜甚至能清晰看到细长睫毛上弯的弧度。
　　宣卿怀的声音不怎么响亮，语气却异常坚定，“不用找了，你买的玉兔我很喜欢。师弟，我只要这一个就够了。我会好好珍藏起来，不让它受到任何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