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偶天成》山河如旧

31、妥协

　　叶绾正独自一人坐在凉亭中纳凉，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渐行渐近。她不消回头便知道是谁来了。

　　其实眼下这个时候，叶绾一点儿也不想看见顾修瑾，只是他既然来了，不放趁着这个时机将一些事情说清楚。是以叶绾任凭顾修瑾在自己对面的石凳上坐下。

　　叶绾瞧了他一眼，说道：“你特意来寻我想必是有话要说，巧了，我也有话要与你说。”

　　“既然如此，那你先说吧，我洗耳恭听。

　　两人面对面坐着，叶绾没有起身向他毕恭毕敬的行礼，顾修瑾言语之间也没有自称本宫。

　　这便意味着两人这次谈话，完全建立在互相平等的基础之上。其实三年前的叶绾，从不曾把顾修瑾当做是太子，大约是因为在两人常年的明争暗斗之中，早已模糊了身份的界限。

　　有时候不在意身份，恰恰是因为熟稔，可叶绾从北疆回来之后，总是有意无意地疏远顾修瑾，算起来这还是他们这些日子以来，头一次找到一些往日相处时的感觉。

　　“既然你让我先说，那我就直说了。想必你也猜得到，我要说的事与我们的婚约有关。”叶绾说到这里，微微顿了一下，见顾修瑾神色未变，这才接着说道：“你从未主动与我说过这桩婚事，但我也猜得到，你我都是各有各的不愿，可如今也没有别的法子，不如我们相互妥协？”

　　顾修瑾原本担心她性子倔强，必然不肯轻易认下这桩婚事，还想了许多措辞安慰她，如今见她反而已经认了，顿时有些惊奇：“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只会嫁给一个倾心爱你的人。”

　　她说这话也不过是不久前才发生的事，那时她总觉得一切尚有转机，可如今……

　　思及此，叶绾的神情有些落寞：“如今我已经想通了，人生许多事都不能尽善尽美，但凡身居高位者，总要放弃一些东西。”

　　“你倒是想得开。”

　　叶绾嫣然一笑：“本就是没有选择的事，想不开又有什么用，不过是为难自己罢了。”

　　“你说的这样勉强，那你有没有想过，其实嫁给我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顾修瑾说完这话，见叶绾有些讶异，便接着解释道：“东隅国的民风虽较前朝开化这，可你这般好强的性子，世间又有多少男子能够无条件地尊重你，包容你？你若想像男子那般建功立业，我便在前头为你铺路，若你不愿踩在我的肩膀上，我也会支持你的全部选择，绝不会挡住你的去路，也许我在你眼中并非良配，可往后你便会知道，所谓情爱，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通通靠不住，唯我我们从小到大的情谊，才是真真切切的。”

　　顾修瑾这番话说的情真意切，几乎将他的心思在叶绾面前剖析开了。

　　叶绾细细思索了一会儿后说道：“你这番话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不过有件事我需得提前说清楚。”

　　“你说！”

　　“我们也都是有身份的人，言行举止，总要顾及大家的体面。”有些话不必说全，顾修瑾一点就通，自然知道叶绾心中介意的是什么。

　　他有些无奈地说道：“我与宋灵歌不是你想的那般，当初我便想与你解释，可你不听。我们之间清清白白，什么也没有。”

　　“我知道你向来是个端方自持之人，绝不会做出什么荒唐事来，从前如何我也不会放在心上，可从今往后你若是再与她有什么牵扯，传出些风言风语来，我便……”

　　叶绾说道此处，停了下来，她陡然想起，即便顾修瑾做了些出格的事，她也不能如何，将他休弃吗？她若能做得了主，如今也不必站在这里和他谈条件了。

　　顾修瑾听叶绾前几句话便知道她误解了自己的意思，正要再解释，忽听她顿了下来，眼中流露出纠结的神色，他便笑吟吟地问道：“你想如何？”

　　叶绾愣了愣，没想出报复他的法子，顾修瑾怕惹急了她，忙说道：“放心吧，我绝不会再和她有什么牵扯。”

　　其实本来也没什么牵扯。

　　这厢两人说了许久，总算是个皆大欢喜的局面，而另一边林修和宋灵歌的谈话，可就没有这么轻松愉快了。

　　林修向来自诩为君子，说话也从来都是让人如沐春风般的温和，饶是如此，此事的宋灵歌也觉得有些难堪。

　　也对，收买一群流氓刻意散播谣言，败坏别家小姐的名声。这样的事被人当面抖了出来，换做是谁都会羞愧的无地自容的。

　　“宋小姐做的这些手脚瞒不过殿下的眼睛，殿下此番只是让我来提点提点你，还望宋小姐别再自作聪明，考量殿下的耐心了。”

　　说是提点，其实就是警告，宋灵歌羞怒不已，白皙的脸颊上映出些许绯红来。

　　“殿下为什么不亲自与我说，可是对我心存顾虑？”这既是宋灵歌最后的一点妄想，也是她对林修的试探，想从林修的口中知晓太子的心意。

　　天下痴心女子都爱这么自欺欺人吗？林修无奈道：“宋小姐怕是会错意了，殿下日理万机，此等小事自然由在下代劳。宋小姐虽是太子殿下的昔日同窗，可在殿下眼中，与寻常人无异。”

　　事实上，宋灵歌应该清醒，自己只是女流之辈，况且此事并未造成太大的影响，否则哪有这么容易收场。

　　林修解决完了宋灵歌的事，便想着去找太子殿下。小顺子一见到林修，眼睛里顿时冒出光来。

　　他已经在这里守了许久了，无聊的都要蹲在地上数蚂蚁了，却迟迟不见太子殿下过来，总算林修来了，还有人能和他一起说说话。

　　林修问道：“太子殿下和宣和郡主聊了这么久，还没出来吗？”

　　小顺子眼巴巴的瞧着远处的两个身影，说道：“还没呢，太子殿下平时惜言如金的人物，怎么到了宣和郡主面前话就那么多呢？”

　　林修手腕一抖，将手中折扇打开，露出画着泼墨山水的扇面，故作高深道：“这你可就不懂了，人到了美人面前，这说话的兴致总会好一些的。太子殿下自然我不例外。”

　　林修这话着实有些损人，他的言外之意便是因为小顺子长相不过关，所以太子殿下在他面前话才特别少。

　　只是小顺子一时之间根本悟不到这层含义，只是下意识地维护太子殿下的形象：“你胡说，殿下才不是贪爱美色的人呢！”

　　说完这话，见林修笑而不语，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气得眼睛都圆了：“合着就你的相貌最好，这才能广交天下好友。”

　　他这话的意思是林修能赢得众多达官贵人的青睐，全凭他的一副好相貌，算盘否决了他的内在才华。对林修这种饱读诗书的人来说，这样的“夸赞”可是讽刺到了极点。

　　林修嘴皮子功夫厉害，小顺子与他呆在一起久了，也学会了这话里带刺的伎俩。

　　“不错啊，有长进。”

　　小顺子轻哼一声，过了一会儿，又神秘兮兮的问道：“太子殿下让你和宋小姐说什么了？”

　　林修喟然长叹：“太子殿下净爱把这些不厚道的事往我身上推，上次让我散播有关颖王的谣言，这次又让我去为难美人，害得我总觉得自己德行有亏，对不住往圣先贤？”

　　小顺子敏锐地捕捉到了林修话中的重点：“散播谣言？散播什么谣言？”

　　他细细思索了一会儿，难道之前太子殿下把他赶出书房，和林修密谈的就是这件事？

　　“莫非此前……”小顺子说道一半住了嘴，有关颖王的谣言嘛，不用说也是什么。这谣言可将颖王害的够呛，好长时间都不敢出门，原来竟是林修的手笔。

　　林修不置可否，小顺子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关于本王的什么谣言，两位不妨详细说说？”忽然一个清亮悦耳的声音传入耳中，小顺子愣了片刻，忙转过头去，只见顾修瑜一席白衣，风度翩翩地站在两人身旁，脸上的笑容一如从前那样温暖和煦，但若是再仔细瞧瞧，便知道他是皮笑肉不笑了。

　　小顺子从前觉得颖王英俊潇洒，每每见了他，心情都会好了许多，可是现在，他最不想见的人便是颖王了。

　　林修此事也觉得十分尴尬，毕竟在背后散播人家的谣言，还被人给当场抓住了。他忽然有些理解方才宋灵歌的感受了。

　　他就说嘛，人就不能做亏心事，否则早晚会遭到报应的。都怪小顺子，要不是和他说的兴起，以他往常的机警，怎么会察觉不到身边突然多了个人。

　　小顺子的眼睛睁得更大了：“颖……王爷，奴才什么都不知道，这件事是太子殿下和林公子密谈的，奴才也是刚刚才知道的。”

　　林修反应极快，连忙换上往常那副从容的笑容，恭恭敬敬地向颖王行了一个礼，说道：“王爷想必是听错了，我们方才并未说什么谣言，也不曾牵扯到王爷身上。”

　　顾修瑜额角青筋直跳，他此前被那流言害的好苦，可他不是傻子，只要细想一番便知道这幕后的推手是太子无疑了，太子的目的无非是为了维护叶绾的声誉，他原已不打算计较。

　　可好巧不巧，今日让他撞见了这谣言的第一传播人，又引起了他心中的怒意，太子他动不了，总要找人平息了他的怒意，他总不能白白被牵扯进来，惹了一身腥。

　　“好厉害的一张嘴，惯会颠倒黑白，今日你若能说服本王，本王便不找你的麻烦。”

　　林修虽颇具口才，但为人处世向来要保持着翩翩风度，骂人也要个七八弯，说到最后别人都不知道你在骂他，对付装腔拿乔的文官屡试不爽。可应对他顾修瑜可就不灵了。

　　顾修瑜此人，虽然八面玲珑，可若是犯了他的忌讳，说话从来荤素不忌，必然要狠狠出了那口恶气才算罢了。

　　从前叶绾便常常说他，若不是生来便是个皇子，早被人从背后套了麻袋，暴打一顿了。

　　林修和顾修瑾对上，必然讨不到什么好处。

　　而早已把自己摘干净的小顺子，心里乐开了花，林修啊林修，叫你故意吊我胃口，叫你不告诉我。如今能治你的人找上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