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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潮浪(二) ...

  •   三日前的晚上,贺清延像是被审查的囚犯一样,同围了他住处的官兵回完了这晚上的“查人头”,紧接着的早晨,他便从住所失踪,家仆一问三不知。所有人都以为他是那天晚上逃了出去,连官兵都猜想着是自己因着他是个读书人而松懈了,匆忙沿着四处的道路追出去。
      没人知道,贺清延根本没有离开。
      那天一清早,他趁着四下无人,一头扎进了后院的池塘。池塘上漂着层叠的落叶,厚厚的一层,铺满了整个水面。贺夫人爱这池塘,一定要亲手打理,她上个月回乡省亲了,这一塘子便一直积着……
      贺清延叼着根麦秆,抱着收拾好的包袱,在水底坐了整整一日。初冬里水冷得像要结冰,连他的血都要冻住。他以为他要死在那里。
      官兵离开了,整个槐阳城地去搜人,只留了两个人守着,纯当做个意思——他们压根不信、会有人蠢到跑了出去还回来的!
      终于熬到了傍晚,天色暗下来,那留下来的人去了厨房烤火喝酒,四周静了。贺清延从水里爬出来,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手脚了。他片刻都不敢耽搁,连滚带爬翻出了后墙。
      这后面隔了没几步便是天心河,平日里除了鲜有人过,连船只都不会注意到这边。他顺着河走,能安全许多。纵使被官兵发现,也有机会投河逃跑……
      贺清延刚落地,便撞上了一个小少年。少年沿着河溜达,左顾右盼着,被这从天而降的人唬了一跳。
      贺清延心头一个“咯噔”,顿时沉了下去。还没站稳当便转过了身要跑,冷不防那人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贺先生?”
      贺清延闭了闭眼,用力挣开,却又听到那人从惊诧转成了急切的声音:“贺先生!我是慕容璟!”
      贺清延一愣,勉强定了定神看过去。少年一身粗布衣,灰黑色的棉服厚实得几乎要把他埋进去,却依旧埋不住那股子带着点病气的清贵。只在宫宴上见到过几回,但他记性好,把这张脸和名字对了起来。“三殿下?”
      少年急急地点头:“是我。贺先生,他们是在找您么?城里忽然多了好多官兵,我怕遇着熟人发现我偷溜出来玩,专避着人,没想到遇着了先生……”他似是说着一骨碌话才发现自己全是在闲扯,跺了跺脚,“贺先生您要同我去避一避么?”
      贺清延眼皮一跳。
      他跟三殿下从无交集,可三殿下似是没有要害自己的必要。面前的小少年看着他,目光清澈,不闪不避。要么是心思太深太能装,要么是真的没打算害他。若是前者,他恐怕玩不过人家,若是后者……他也听闻过,三殿下素不受待见,不参政务,不通时事,恐怕还不知道他出了事……
      他本能地想要抓住这一点生机。
      贺清延沉默了片刻,咬牙:“殿下,在下眼下里是代罪之身,恐怕会拖累殿下。”
      “我知道。”少年却伸手打断了他,“贺先生是无辜的,不应该折在这里。”

      //

      贺清延拢了拢手中的杯子。茶水还热着,熨帖着掌心。炭火厚重的热气接连烘烤,快要把那一天里沁进身体的寒气给逼净了。
      他知道自己是什么处境。前有狼后有虎,妻子不知能否平安返回槐阳,不要说返回官场、他这条命能不能保住都还未可知……
      他早知道官场诡谲,可这官场朝堂,却远比他想象的更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门被推开,慕容璟闪进来。
      “真冷。”慕容璟合上门,打了个哆嗦。他拢紧了自己的衣襟,摸到桌边坐下。
      贺清延收起思绪,倒了杯茶给他。
      他颤颤巍巍地道了个谢,把杯子捧在手心里,小口小口地喝。热烫的茶水下去了半杯,他才缓过来点,整个人松快下来,低声嘟囔了句:“阿玖又穿那么少,真的是……”
      他忽然醒神,突兀地把后半句咽了回去,冲贺清延笑笑,有些无奈又有几分不好意思。
      贺清延摇摇头,感叹:“三殿下和建平公主姐弟情深。”
      慕容璟一愣,很诧异地看着他,半张着嘴,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贺清延说的是谁,失笑:“不是的。”他轻轻摇头,却没有再说下去。
      贺清延听不明白慕容璟的意思。他眼前这个少年,安安静静地笑着,温柔单纯的模样,像是洁白的一张纸,谁都可以揉捏一把,印上个黑手印。
      可有了先前的对比,贺清延才惊觉,这个少年在“阿玖”在的时候,才是真的澄澈清浅。哪像旁的时候,眉目敛下来,笑容的背后好似隐着一双冷冽的眼,清醒得可怕。
      这位三殿下恐怕也不是面上那样无害……
      贺清延制止了自己一路滑下去的思路,刻意岔开了话题:“三殿下,眼下里……”
      “阿璟。”慕容璟打断他,又合掌做了个告饶的动作,“抱歉打断贺先生了。贺先生喊我‘阿璟’便好。”
      贺清延似是愣了愣:“这怎么好?”
      慕容璟歪着头,脸上笑意很满:“有什么不好的。我也只叫您‘贺先生’,不是么?槐阳城那么大,能遇见贺先生便是缘分了。没什么必要拘于身份的。”
      “也是,槐阳城那么大,清延能遇见殿下,确实是‘缘分’了。”贺清延话里似有似无地带了些深意。
      慕容璟只是笑着,像是听不明白,笑容里有种孩子气的天真:“阿璟素闻贺先生大名,敬仰贺先生清正。既是有天大的缘分见了,那阿璟拼了这条命也会保住‘我’大胤的‘骨头’。”
      我、大胤的、骨头、么……
      短短几句话之间,贺清延心里已经转过千百种思绪。他看着慕容璟,终于笑笑:“承蒙殿下抬爱。这让清延怎么担得起,又如何回报得出。”
      “对我们所有望着贺先生背影、期望贺先生能还朝局清明的人来说,贺先生站着,便是回报。”慕容璟眼神明亮,真诚得让人迷失。
      “殿下言重了……”
      贺清延沉默下来。他静坐着,低垂着头,似是在思忖着什么,忽然喃喃道:“我要是有个弟弟,当希望他如殿下这般……”
      “贺先生可以把我当作弟弟的。”慕容璟声音和顺,带着点腼腆和欣喜。
      贺清延猛地抬头,好像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皱了眉:“殿下恕罪,清延冒犯了。”
      “怎么会?阿璟一直希望有个贺先生这样的兄长。”
      兄长么……
      贺清延抬起头,笑:“那清延斗胆了。阿璟。”
      “嗯。”慕容璟脸上露出两个酒窝。
      那似是兄友弟恭的温馨下面,旁的谁也不会知道,他们两个在几句话里,已经完成了试探,也交换了盟约。
      慕容璟从桌下面抽出来白纸,抽了根毛笔,熟练地勾画槐阳城的地形。
      贺清延挪到他旁边,把他笔下的内容和自己的记忆比对。
      慕容璟画完,把纸拎起来,吹了吹,眯着眼打量了好一会儿,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重新铺回桌上。他的手指按在上面,划了一道从晟胤宫直到正阳门的路:“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我们从这里走。”
      贺清延点头。
      他和慕容璟,都没有权势,也难找助力,只要世家还盯着,槐阳城里便根本不可能有一条真的安全的道路。他们唯一能搏的,只有谋划和运气。
      “其实眼下不是出城的好机会。再过一段时间,或许一两个月,情势就会相对放松。”慕容璟揉了揉眉心。
      “恐怕等不了。我这几日一直在想,世家要对付我不奇怪——可他们为什么这么想要我的命?”贺清延还望着那张地图,侧脸平静。
      先前那个被闯进来的将军和公主吓得着慌的人,却也是宦海浮沉了这么些年的人。
      会恐惧不过是因为惦念,如果要破釜沉舟,谁拿不出无上的勇气?
      “大胤的骨头”,怎么可能真的是圆滑胆怯的?
      “确实。他们如果只是想掰倒贺先生,那目的已经达到了。没有必要再冒着触怒帝君的风险,满城的搜查贺先生,甚至插手进刑部。”
      “如果阿璟你没有骗我,”贺清延毫不避讳,“那世家比我们以为的要更忌惮我。我没有家族依仗,近来也没有触及到真的能威胁到他们的事务——那么想来,最有可能的是,我确实掌握了可以撼动他们的东西,但我还没有意识到。所以他们急着要让我闭嘴。”
      慕容璟双手叠在一起,很平静地看着他,等着他往下说。
      “河州。我这些年多在槐阳,关州赈灾是唯一一次长期在外。槐阳城秘密多,但帝君脚下,世家的胆量多半还没大到会把‘大把柄’留在这里。况且,如果是在槐阳就能藏住的秘密,必然也好清理,只要清理干净了,没凭没据,帝君不可能处置世家——要是能动手,帝君早就动手了,不是么。
      “佐证便是……世家给出的‘证据’。‘贪污’、‘敛财’、‘受贿’、‘拉党结营’……但其实,不用那么麻烦,一项便可以钉死我了——‘里通外贼’。”
      乱世,恐怕没有任何罪名比“通敌”、“卖国”更重。只要有人白纸黑字,把这盆脏水扣到贺清延头上,那无论查证结果如何,他大概这辈子都洗不清了。无论是帝君、臣子,还是百姓,永远会记得,贺清延有实实在在的证据通敌呢。
      显兴帝时期,有多少清白就这样被真正的贼人搅成浑浊死水。
      “可如果罪名是通敌,必然将彻查。从我入朝为官——甚至更早——每一件事都得翻出来查个清楚。也必然会涉及到关州、河州。这样子的彻查,恐怕是他们不愿意面对的。
      “能动摇世家的证据,很可能还有部分来不及清理。就在河州,大约是我曾经接触过、甚至涉入过的。”贺清延挑了下唇,笑得有些嘲讽,“他们怎么会想到,他们畏惧的、极力避开的‘罪名’,最终会把他们钉死,把他们的目的揭开。”
      慕容璟点点头,倒也没有多大的惊讶:“如果这几年他们都没清理干净,那要么是还有用、要么是短期内处理不了。但是贺先生一跑,他们必然会加快动作。”
      “是。我必须尽快去。”
      慕容璟把白纸卷起来,递到贺清延手中,却没有松开:“贺先生,此去艰险。”
      “……我知道。别说掰倒世家、洗脱罪名,我可能连到那边再回来的命都不会有。”此刻,贺清延的眉目反倒舒展开,露出洒脱和坦然,“可是有什么办法?”
      慕容璟直视着贺清延:“贺先生,您可以留在东清阁的。我虽然没权没势,但空壳子好歹也是个壳子。只要阿璟在一日,便会竭力保贺先生一日平安……贺先生、仍然要去么?”
      他看到那个小少年端正诚恳的目光,那里有一点点不明显的叹息和忧虑,实在不像是装的。他有些意外,旋即笑起来,整个人彻底舒缓下来。
      这个孩子啊,原来也是真的想保住他……
      “我要去。”贺清延说,“贺清延不可能一辈子背着污名苟且偷生。我或许能洗干净了回来,或许会变成无名的尸体。可就算死了,至少我的头,从来没有低下来过。”
      “贺清延手无缚鸡之力,但也绝不是不战而退的懦夫。”他唇边带着一丝笑意,清凌凌的锋芒简直要破刃而出,傲气又冷静,像极了慕容璟听说的、两年前他在朝堂上力挫守和派的锐利和意气。
      “何况,乱世纷争残酷,大胤朝局又何曾太平?多少良将、忠臣埋骨在看不见的烽烟里。我一朝为官,便没有退怯的道理。”
      慕容璟沉默了一会儿,站起来:“祝先生旗开得胜,沉冤昭雪。”

      慕容璟从书房回来,把一叠图册交到贺清延手上,轻轻叹了口气:“贺先生,阿璟能力有限,帮不上什么别的了。”
      贺清延双手接过那叠册子,笑:“清延这条命可都是您捡回来的。”
      他看得出来慕容璟心思不单纯,可他同样看得出来,慕容璟是真的把头掂在手里了保他。
      这两日贺清延没有出过主屋,可也隐隐感觉到了,整个东清阁里都没有慕容璟能全心全意信任或是依仗的人。这么个无依无靠、又不招帝君待见的孩子,如若他帮了贺清延的事被捅到世家面前,他们虽不会真要了慕容璟的命,可却有一百种法子把他逼到绝路。偌大的晟胤宫,除了建平公主,恐怕再没有人会在乎这个孩子的死活!
      那个孩子歪着头笑:“是贺先生自己救了自己。贺先生不该把命丢在这里的。”
      贺清延抿了下唇,没再说什么,低下头去看图册。
      大胤地理概览,河州舆图,河州民风图志,大胤中部关隘岗哨推测布局,北部官道走势与通商要道……
      贺清延的手指渐渐在纸上按紧了,压住内心的震动。
      这绝不是寻常渠道上会流通的舆图志,甚至那几本关隘、商道布置,连胆子不够大的黑市商人都不敢沾手!
      贺清延想象不出,这个身子骨弱到几乎足不出户、被朝政上下都当作透明人的三殿下,到底用了什么办法才能弄到这些、大半的朝臣都没有见过的东西——
      这个看似软弱的孩子,终于露出了利齿。
      也赌上了他的信任和性命。
      贺清延从图册里抬起头,看向慕容璟:“如果我能活下来,日后只要阿璟有需,不伤天、不害理,贺清延必当全力以赴,万死不辞。”
      他脸上第一次显出了真正恭敬甚至是心悦诚服。
      无论是因他承的情,还是因他看到的锋芒。贺清延这个中立了六年的纯臣,站了他此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派系。一个尚且只有一人的派系。不为三殿下,只是慕容璟。
      贺清延明明是个读书人,言行都是规矩,可说起这些话来,却有着近乎亡命客一般的狂气。
      慕容璟看着他,一点点笑起来:“好。阿璟信贺先生。”

      贺清延低着头背图册。却又忽然合了册子,站起来,不折不扣行了个大礼:“清延有个不情之请……”

      //

      “他想在走之前再见他妻子一面?”玖之从书册里抬头,皱着眉,诧异和茫然一闪而过。她用脚把炭火盆往慕容璟的方向又踢了踢,目光落在慕容璟平静的脸上,若有所思。
      “嗯。”慕容璟顺着她的动作,乖乖地靠过去,“贺夫人这两天便会到。”
      贺清延同他的夫人青梅竹马。当年贺清延还是个不受人待见的庶子的时候,那位原本的医家小姐便敢逃了家,一穷二白地嫁给他。而贺清延直到后来高中,在朝六载,官越做越大,也始终是个出了名的“惧内”。但凡听说过贺清延名字的,都能再听到个一两句“贺大人跟夫人感情甚笃”。
      ——世家不可能想不到在贺夫人返回槐阳的路上截人,拿她来胁迫贺清延。
      这个时候进槐阳城……
      “你们要怎么保贺夫人?”顾怀泽问,似是已经有了些计较。
      慕容璟眨了眨眼:“镖局。”
      那一日在天心河边,贺清延头一件事情,便是请求慕容璟保护他夫人。两人都没有用得上的手下,更没有手段。好在慕容璟好歹有钱,转身便进了槐阳最大的镖局,掏光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买了趟镖,保护贺夫人秘密回到槐阳。
      “买镖是谁提议的?”玖之问。
      “我……”慕容璟很夸张地垮了脸,“阿玖你什么都知道。”
      玖之哼笑了声:“那倒也没有。除了‘你是在那里等着贺清延的’、‘要保贺夫人的镖你早好几日便办妥了’——别的,我可什么都不知道了。”

      世家雷霆手段,从贺清延出事的风声一露出来,到证据爆出来、贺清延住处北围,不过短短几个时辰的事情,筹划极是缜密。突袭之下,贺清延根本连句争辩都来不及出口,便被软禁了起来,只等着刑部查实了证据来拿人。
      一夕之间,脖子便莫名其妙地被架到了刀俎上。
      但贺清延什么人?端方,肃正,一身硬骨,满腔傲气——这种人会为了查明真相、为了社稷江山犯险,却绝不会为了活命逃跑。他想到河州的证据已经是到东清阁之后了!
      被软禁在家的时候,贺清延还以为他只是挡了世家的路,才平白被按到了泥沼里。那他纵是血泼槐阳城,也绝不会用逃跑坐实了这莫须有的罪名,留给那些人一个随意污蔑的机会,留给朝堂上下到市里坊间猜疑的余地。
      他会相信清者自清,他会相信哪怕真的死了,真相也总有一天会昭雪。就像他为官的头一年,被人诬告伪造奏章批复,他不躲不避,据理力争,最终全身而退。
      本该是这样的。甚至世家都笃信如此,那可是“大胤的骨头”。
      可那根骨头下面,支棱嶙峋的地方,护着毕生的柔软。
      他的妻啊。他还没有机会也没有手段顾及的他回乡省亲的妻啊!
      他丢掉满身的傲骨,也想要给那个人搭一处无风无雨的庭阁。
      世家把贺清延当作朝堂上的“贺大人”,当作他们的绊脚石,一个要弄死的对手。
      这场逃跑多奇怪。
      慕容璟把他当作从命途里挣出来的“贺先生”,有他的来路,有他的去处,坚硬扎手的一块骨头,也是血肉真实的一个人。
      这逃跑又多直白。
      慕容璟根本不是偶遇了贺清延。慕容璟就是在等他!
      那一趟镖也根本不是遇到贺清延的那一天买的!
      慕容璟闻到风向的时候,离这件事真正爆出来要更早些。他推断了世家的手段,贺清延的心思,在风波爆发之前,悄悄买下了护送贺夫人回槐阳的镖,用他费尽心思才一点点积攒下来的门路,给贺夫人铺了一条今后平安的路。
      然后他便溜了出去,等着贺清延。等着贺清延逃出来的那一天。他赌贺清延会逃跑、有本事跑出家门,赌世家不会猜到贺清延的心思。
      这才是他跟贺清延、跟世家的第一场赌局!
      他赌赢了。

      两年多前那个跪在她身边要哭不哭的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磨出了锋利的獠牙。

      “我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阿玖。”慕容璟捂住额头,“可是阿玖,你明明都看出来了还乱谦虚。你跟先生学坏了。”
      “我!怎么就……”顾怀泽猝不及防,无辜地申辩。
      玖之一本正经地点头,眉眼弯出很柔软的弧度:“嗯。就是顾怀泽。”
      顾怀泽认命,无奈又包容:“唉……好吧……赖我……”
      “当然赖你。”玖之声音轻快。面上不显,可顾怀泽和慕容璟都看得出来,那是她很高兴的模样了。也说不好是为了什么。
      玖之在那轻快里,很笃定地看向慕容璟:“阿璟,你准备答应他。”
      慕容璟苦笑了一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是啊。即便我不答应,贺先生自己也会去的。何况,如果我连他唯一一个私愿都不愿意满足……”
      那还凭什么让人心悦诚服又心甘情愿?
      玖之偏着头,像要问什么,又最终没有问。
      顾怀泽看着玖之的侧脸,却对慕容璟说:“殿下你要小心,贺清延这种人,恐怕不会有平安的时候。”
      贺清延这种人,为官为人,于道于情,都是极致。
      太纯粹也太尖锐,至清无浊。
      终此一生,要么灿烂,要么惨烈。
      慕容璟垂眸,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的。他那样的人活不长。可是,他那样的人,不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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