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师这样不好吧？》亦书成

47、第 47 章

　　“你有点反常。”他拖着我往后挪，直至我躺倒在床上，才显现出那天那副狐狸样。我继续摆出受到莫大震惊的样吸引他的注意力，手却向枕头底下摸索那把罗生送来的短刀。
　　“我一向是喜怒无常的。”我扭过头，尽量不去正视这个野兽，他拿鼻子在我的脸上蹭来蹭去，好像是在等什么，刮在脸上当真是痒急了。我抓紧刀柄，瞬间直指他的脖子，那刀闪着寒光，就像他抵着罗生一样。如今可真是天地般的分别。
　　“这就对了，小姐，现在您可以质问我了。”马修不做反抗，坐正，收起挑逗人的表情。
　　“质问你什么？”
　　“你这两天一直想问但是问不出口的事，我看你那样子真是有些着急，你好奇就坦然当着面的叫我说，我有什么可藏着掖着的？不过这一接触下来你总是爱往心里藏东西的，可既然这疑问是心里怎么也想搞明白的，倒不如说出来大家都舒服。”
　　“所以你这样做是逼我直接了当的问你？那你真是个有意思的人，我只当你是个阴险但脑袋空空的人呢。”
　　“这您可就说错了，我撑到现在自有我的厉害之处，现在您可以问了？”
　　“我是相信你的。”我将刀收回鞘内，重新放到枕头下面。
　　“您不怀疑推那个老头摔下楼的是我吗？毕竟我曾经也是害死过马戏团团长的，外面谣言都传的这么热闹，您真的完全信任我吗？”
　　“我的话都是字面意思，我想你也不是听不明白。”
　　“您果真这么信任我？”
　　“我怎么让死人开口说话呢？所以我宁愿相信那不是你，有些罪过不能完全毫无道理就责怪到一个活人身上不是？”
　　“如果就是我动的手呢？你会杀了我吗？”
　　“会。”马修完全变成了一个潇洒男人的样，他听完满意的一笑，嘴唇都扭出一道复杂的曲线，随即从衣服的口袋里逃出来一张红色的纸扔到床上，迅速站起来轻轻亲了一下我的嘴唇，然后打开窗户一腿跨过去“如果你真的想杀我，就亲自到信上的地址来。”说完，就从窗户跳了下去，我眼看着从前考佩尔喜欢耍的把戏如今倒是一个万万想不到的人在使了。那窗户的冷风迅速席卷这个屋子，我身上的寒毛都冻的竖起来，从窗户看去，他早骑上已经准备好的马一路逃也似的走了，跟他一起走的，当然还有托马斯。
　　我完完全全楞在窗边，任由刮进来的寒风吹透我的身体，这风吹到胃上是顶不舒服的。塞巴斯蒂安闻讯跑上来，说他看到托马斯和马修骑马出去了。我当然知道他骑马跑掉了，我是亲眼见着他走的。
　　“西亚，你怎么了？窗子为什么开着，你不冷吗？”可怜的塞巴斯蒂安从开始到现在最喜欢的就算是‘你怎么了’这句话了。
　　“我们又上当了，塞巴斯蒂安！又上当了！该死的！该死的！”
　　我快速拿起那封留在床上的红色纸条，上面地址赫然写的是美利提。美利提？怎么会是美利提，这些事跟美利提又有什么关系，我真是要疯了，这些人都是专门演戏剧的吗！我简直急的像只红了眼的疯牛，为什么每一个人都装的毫无破绽呢，我一个混迹这么久世道的竟让人当成蠢蛋给随心所欲的耍了好几通！就因着见了斯坎尼一面，我前七年攒下来的睿智聪明都烟消云散了。让我去美利提？好，我就去美利提，我倒要看看你们都是些什么人物，谋划什么事千方百计的让我回去。
　　“塞巴斯蒂安，收拾行李，明天就去美利提。”
　　“什么？去美利提干什么？”
　　“我要看看这最后的谜底到底是什么。”
　　以我对美利提的了解，这个街道这个地址，不是什么居民楼也不是商铺，很大概率是位于东南角的玫瑰教堂，毕竟是个地标性建筑，我是不会记错的。什么马修，什么托马斯，都是假的，都是有人派来跟我玩游戏的，会是斯坎尼做的吗？绝对不会，斯坎尼不是这么爱拐弯抹角的人，就算是想吸引我回去，也不会用这种方法。

　　卡拉维尔到美利提路不远，不眠不休两天就能到了，只是最近下雪封山有些路是走不通只能绕远，这样一来至少三天才能赶到。我与塞巴斯蒂安只带些钱，和另外一套衣服就上路，很多东西都留在这，毕竟看他的样子是有点害怕这平静日子才过上这么短就要终结。这是认识以来第一次从他那张坚毅阳光的脸上一口气蹦出来那么多不安，我清楚他是喜欢这样安稳日子的。
　　我是暗自打算着：这件事完毕以后，如果我还有命，那是断然不会再接济些不知由头的人物，想来前些年除了卡尔我是基本上谁也不信谁也不管的自私鬼。如今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也不得不承认我变得心软，经不住谁在耳边嚼一嚼哭一哭就立马放松警惕了，放到我现在的心境，那我就是眼睁睁看这些人被剁死被绞死也绝不说几句原谅的话。

　　随着距美利提的路越来越近，一路上关于斯坎尼的婚事交谈的声音便越来越多，不管是在饭馆还是旅店，只要你的呆上一阵就能发觉他们的话题就完全没离开过这对新人。塞巴斯蒂安实在是听的厌烦，不等我吃完就把我按进房间里。我其实对这件事情已经听的耳朵起茧，但每次再经由不同的人说出口，我的喉咙就像是被挂在火炉上烤着干涩到黏在一起，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我把吃的给你端进来。”

　　就这样，我们骑马走了四天之久，才终于抵达美利提。这时候我被戏耍的愤怒早让沿途的凉风抽丝搬拽走，脚步一迈进这座巨大雄伟的城邦内心已经开始颤抖。这里的凉风这里的山都是完全没变的，没想到时隔几年我还是回来，我一直逃也似的奔赴各处，兜兜转转又回到这老地方。曾经我和斯坎尼住过的桥已经变成完全认不出的模样，但桥再怎么换修，这条河我也记得一清二楚。
　　不得不承认，美利提在新王统治下四处散发荣光，各个国家的商人都回来这里经商，即使哈亚迈没有个像样的渡口，也丝毫不影响外来人的剧增。这行色匆匆的公民中都操着不同的口音，远至坦比藩属国的口音听着最是特别，他们说话总是拉着诡异奇怪的长音。

　　斯坎尼住在哪里我不清楚，只知道他肯定不会窝在那个破旧的画室里，即使他想这么做，哈亚迈王后也绝不应允，斯坎尼是美利提的门面，是他们的自豪。我要找的玫瑰教堂就在城边，那是座十几年前奉老哈亚迈王建造的，那么一栋普通的教堂建筑竟然花费了三年之久才落成，照它的表面展示出来的复杂程度最多也就一年。
　　越往里走这感情就越在波涛汹涌，眼前不时晃着瘦瘦高高的身影，耳边来回传进去冷静的低语，这美利提颇受欢迎的人给我下的诅咒在此时突然崩溃瓦解，变成冰锥狠插心口里，一面淌着血一面往里不断输入冰冷刺骨的寒流。
　　塞巴斯蒂安和我决定先住在旅店探探口风，贸然找上那里只能是白白冒险，据我所知过不了多久参加斯坎尼婚礼的各国贵族就要往这边赶，类似罗生和莱亚特公爵这种住在坦比的现在可能已经召集人出发了。
　　我坐在旅店的窗口，遥望远处傍山而建的克林城堡，这城堡与其他几个国家的都不同，克林堡由于所建地势特别，加上春秋那里的风也是非常大的，所以城堡底层是非常宽阔坚实，越往上就越窄越细，克林堡的最高处通道据说只能容纳个人行走。所以站在远处看到的，只有高耸入云的塔尖，到了阴天的时候每一处都像针般直插入云层里。
　　据听说城堡里的收藏数不胜数，倒也不奇怪，哈亚迈王为了表示对已故父亲的尊重还是非常注重保持这里的艺术风气，虽比不上巴伦雕塑家、画家、吟诗歌唱盛行之景，倒也在大陆里是排得上高贵上等的位置
　　这最不入流最平常的街道窄巷才是小时候熟悉的地方，但我从来没有停下脚步来仔仔细细观察一下，为了不给斯坎尼找麻烦，减轻他肩上的担子，为了能追上我这位老师，年纪大了以后不分白昼我都是窝在画室，只有跟他出去采风，拜访感谢那些金主的时候才得以走访小时候的‘老朋友’。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身体就如同抽丝一般越来越差了呢？其实生活在美利提那些日子就已经可见苗头，越发严重是在离开之前，我是瞒着斯坎尼这件事的。老天从没给我机会让我更加亲近他，自从日子好过他都是步履匆匆，要维持生活总要有人付出他的时间。到那时候我就已经失去斯坎尼了，他的眼不是只盯着我了，画布和应酬夺走了他睡醒睁眼以后的大部分视线，我变得孤单寂寞。
　　拿出那红色纸信，心里灌铁一样沉重，这件事是不是与斯坎尼有关呢？

　　第二天一早，我是被阳光晒醒的，眨眨眼看看窗外，余光之下有竟个人坐在沙发上。那人穿着利落，再没什么浮夸的动作，只是像他这样一辈子行窃的人正好是应该呆在角落里的，现在被这阳光铺满全身倒不免有些讽刺。
　　“睡的好吗？”那头棕发已经被晒的冒热气了，他安静平稳的坐在那儿，看来已经等我醒很久。我看的出来，那分明有些失望的表情。
　　“还不错。”
　　“你说过不会回来。”
　　“我是为了别的事情。”我裹好睡衣，将腰带绕了几圈，下床走到壁炉前多扔进去些木柴，坦比可真是冷。
　　“你不要打听更不要去这个地方，如果不是为了斯坎尼的婚礼，我劝你赶快回卡拉维尔。”考佩尔已经发现我桌子上的红色信纸，拿在手上反复揉搓。
　　“怎么？”
　　“我只知道这件事你不要掺和进来。”
　　“为什么？什么事不能让我知道？”
　　“红衣会。”他捏着纸角放在阳光下，右下边才显现出深红色的几个字。考佩尔翘起的二郎腿鸟一样轻快的落到地上，站起来顺势把纸搓成一团，扔进火堆里直到盯着它落在柴火上化成灰烬。
　　“红衣会是什么组织，我在这生活了这么多年都没听说过。”
　　“供奉不灭圣火的组织你听说过吗？那就是红衣会，是个几年前才出现的异教会。”这，塞巴斯蒂安曾经不是说过，考佩尔这个神偷曾经是加入过那个异教会的吗？为什么如今听他亲口提起反倒像是毫不相关的。
　　“那信是马修给我留下的，如果错不了，应该是他杀了我的一个老朋友。这事你不知道吗？马修和托马斯明明都是那个马戏团的人，你既然熟识他们，为什么一早不提醒我那都是他们做的戏。”
　　“如果我说我也被骗了，你会相信吗？我只知道他害死了个团长，其他的事一无所知，再说了我也是告诉过你马修不是什么好惹的男人，你自己善心大发给带到卡拉维尔，索性他们不是要你的性命，不然......”
　　“你不是一直自诩机智透顶吗，现在这一来难道是聪明过头了？我可是没你说的那么聪敏，至于他们不要我的性命自然是觉得活着带回来比死了值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