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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武陵春(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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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如吟尤眷眷窥视着严陵,面色却因为江远陌的几句话吓得惨败,江远陌见她如此,觉出几分恶劣趣味,“怨不得你迟迟不肯和我走,原来是顾念情郎,怕他受伤。”
严陵匆忙出城,远行疲惫,又在连成千万条细线的雨丝下看他们举止亲密,耳鬓厮磨,心中像是火在烧,“江原,我看你对沈意浓也不过平淡交情,远赴杜州只是因你那旧情人落在沈佩鸾手中。天下官职少,而美人儿少,我许你一个五品官做,让你和你那哥哥一样成通贵,娶望族之女,你说好不好?”
“不好。”江远陌笑着睨向借着萤火虫的光芒踽踽独行的严州牧。他们之前在远处江远陌还看不清楚,现在离得近了,就连杜如吟也发觉将士手中银光是夜明珠在辉映,溟溟黄色则是萤火虫放光。将士兵马虽是精锐,但是马鞍辔头乃至长鞭都少许凌乱,一见便知是匆忙准备。
见他这样匆忙就赶来,杜如吟也说不清什么滋味。她生下没几年就做了男儿,年少时与严陵同窗读书,彼此日日相见,但从没有那一天像今天一样看见他就心焦。
她几次想说话,几次又把话咽进喉咙里。悲哀之中心神恍惚,竟然看见投河死了的徐夫人,夫人形态依然,仍旧鬓云香浓,粉脸春红,只是一对儿眼睛仿佛含了三分嗤笑看着自己。她纵然不说话,杜如吟也知道她未言之语。
妇人身处乱世,本就是浮萍蓬草,一碰即碎。严陵虽然是天下少有的英雄豪杰,但并不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想沈意浓与他平素有什么瓜葛纠缠,无缘无故,就惨死在湄水画船之上。
江远陌没有她那些顾忌,兀自笑笑,“严使君手眼通天,也应当知道我的难处。沈意浓死活与我无关,萧瑟瑟别人家老婆我也管不上,此次撞在使君枪口,也是被逼无奈。”他那暴雨也遮掩不过的容貌在晦暗阴翳中一闪,“现在您强我弱,我若是前脚放了校书郎,后脚就得死在□□下。”
就在这样一个林花匆匆谢了春红的夜晚,所有人心都提在胸腔之中的时候,杜如吟反而放声大笑。她越笑越替那位生前受尽宠爱的小姐感到可悲,越笑越瞧不起自己,“你们这些男子真荒唐,纠缠你们逼迫你们缠在一起的是沈三小姐沈意浓,可你们作为为数不多能知道闺中小姐姓名的人却一点不关心她的生前身后事。一个只恨自己行为轻浮被人捉把柄来送死,另一个则后悔自己当初事情做的不够利落。”
她冷冷瞧着劫持自己的江远陌,“你就这么甘心为一个自己根本不喜欢甚至怨恨的一个人、乃至一群人受死?”
她话音一落,严陵就迅速找出关窍,“江原,我听说你有一个女儿随着萧氏一道收没掖庭,你若是今夜死在这里,你那孤女往后如何求生?恐怕生生世世都要困死在窄长的永巷,看不见外面的太阳。”
他身为封疆大吏,无论是判断力还是对朝中动静的洞察都远胜杜如吟,因此说起话更有说服力。“你而今之所以被逼着进入杜州,就是因为柳素方和沈佩鸾二人的毒计。沈佩鸾虽然暴戾,但柳素方更可恨,他怕不能劝说你为沈意浓报仇,就故意诱使你与萧氏重归旧好,希冀能趁此机会拿捏你把柄。一计不成,就把你幼小的孩子送给萧氏,连累她与萧家一道被天子降罪。”
“如此刻毒凶恶之人,难道你就不想亲手割下他的头以此消解自己的怨气?沈衾寒沈佩鸾父子虽不及柳素方歹毒,但对你这位至亲毫无思恋之情,逼着你去死,你难道就不想报复他们吗?”
他见江远陌神色未动,知道他心思变换,就又说道:“为了一个和自己毫无感情的妇人冒天下之大不韪刺杀我这一州州牧,就算你赢了又能如何?事成之后,柳沈二人肯定会与你割袍断席,你养的那女孩儿也搞不好也会被他们斩草除根。若你愿意,我可以给你一条明路。我与永安冯氏有姻亲上的瓜葛,他们现今欠我一桩人情。萧家本来就是因为他家的怂恿而遭到抄家的,若我肯替你向冯家说两句好话,何愁救不回你女儿,给你一个安稳无忧的后半生。”
江远陌听后十分叹服,“不愧是视取将封侯为掌中物的严使君,口才也这样了得。只是江某一介布衣,无凭无靠,若是被中道背弃可怎么办?”
他两道眉头轻轻蹙起,“柳素方沈佩鸾固然是毒蛇猛兽,可是严使君你就是如玉君子吗?空口无凭,您得给我一个信物。”
他紧抵着杜如吟向前走了一步,“你把人给我,我就把人还给你,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