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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五十弦(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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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点渴了。”云横说,“能给我一点水喝吗?”
她的睫毛颤抖了一下,“你不是有酒吗?”
“我不想喝了。”
冯润去给他找水,她听见云横轻声说:“我想活,我不想死,你能帮我吗?”
那张年轻的脸喷出的鼻息热热的,离她最多不过几层衣裳的距离。她回头看着他,却看见他背后残缺的夜晚里钻出一只被天狗啃食过的月亮,颜色浅浅。天的颜色也变成靛青色,裹着黄白色的月亮趋向太阳。
“快走,”她同样轻声说道,“门口的两个狱卒已经醉了,你赶紧走吧。别回头,也别回永安啦。”
门口的客人正在马车上等着消息,他姓萧,已经过了很多年只有姓氏没有名字日子。十年前他抱着一台算盘亡命天涯,十年后他重新回到永安,首先来到的不是自己十五岁就开始生活的太学,而是寒冷森严的监狱。
现在的风霜已经缓和了下来,但是青石板上的雪也因此污浊不堪。客人走下马车,问狱卒:“现在已经什么时候了。”
狱卒很恭敬地说:“过了三更天了。”
客人给他一块金饼,狱卒的眼睛黏在上面,“收好这块金饼,我到时候给你更多的。”
狱卒把金饼塞进自己的荷包里,低头问客人,“您是不准备等了?”
“我也想好好做事的,”客人的声音低了下来,“奈何有人不配合。”他做了一个手势,狱卒一看就懂,“不留活口?”
“女人还是留着吧,用得着。男人还是死了算吧,本来还想留着他写口供画押,现在看来是拿不到了,但好在我们预防未然,提前伪造了一份。”
狱卒也笑了,“王五应该也醒了,我们这就给您了事,决不让人走出来。”
云横被挂在钢刃上,鲜血汩汩从他身上留下来。看他快要活不了了,王五打算抽刀。迟来的狱卒说:“我还没有来,你怎么就动手了?”
女人哭声隐隐,她跪在地上,试图抓住王五手上的刀,不让他那么残忍的抽出,教鲜血淋漓落下。
王五说到:“我迟迟等不到你,又看见这小子要跑,只好先动手了。”
“天啊,”女人抽咽不止,“求你啦,好人,求你啦。您开开恩吧,别把刀抽走,他血流得太急了,他会死的啊。”
狱卒说:“今天辛苦你了。”
刀光银亮,尖端撒着血珠。流动的血珠流淌在地面上,生生流成一条红色的小河。
王五打了一个酒嗝,“你不要把我的钱吞了就可以。”
冯润“啊”得尖叫,她张开双手试图堵住云横身上的血洞,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到他的肠子和血液留了一地,这个年轻的男人出气多进气少。“啊!云横!云横!你撑住啊!大夫,大夫!大夫在哪儿,求求你们啦!叫个大夫吧。我有钱,我给你们钱。”
王五终于有动作了,他狠狠踢了垂死的男人一脚,“烦死了你听到了吗!”
冯润跪在他脚下,“行行好!行行好!他死了对你们有什么好处?救救他吧,您高抬贵手……”她跪着像蛇一样匍匐前进,不停地磕头,一只手试图堵住云横身上的伤口,另一只手胡乱从身上掏出一些值钱的东西,掏来掏去,只有几片干瘪的梅花花瓣和一只带着流苏的鎏金簪子。
她头顶的男人也烦了,抬手就是一个耳光狠狠抽向她,冯润被打的几乎看不清眼前的人,世界都变成虚实的。她的嘴唇也破了,红肿着留下血丝,一张像是中秋月亮般皎洁的脸被打得破了相,血液泪水滚着粉红色的脂粉混在一起从她脸上落下来,只剩下阑干一般的泪痕横在脸上。
云横轻轻抓了一下她的衣袖,用她几乎听不到的声音问她:“既然这样……这样爱我……当初为什么……要……离……”开我。
他浑浊的眼睛不复初见时的清澈,布满血丝,眼看着就要永远地阖上。冯润抱住他,泪如雨下,衣领袖口都是沾着脂粉的泪水和肮脏的尘土,“我——”
男人终于支撑不住,一口气长长地出了。
冯润有泪也无处落,嗓音嘶哑,有气无力。“因为我不想,陪你死在,那年的冬天里。”
可我本该陪你度过那个落雪的冬天,不管是生是死。
你没有拿来换柴草的油钱,但是拿到了我的乐籍。
想来人世间最痛,也不过本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