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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五十弦(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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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久都没有见过的人正坐在青面狱神前,眉眼依稀还是从前。
“你要让他认罪。”客人从容不迫地说,“他认了罪,就能救菡萏女官一命。”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看着不远处的人,对身边的商贾说:“反正我都注定走不脱了,就不害他丢了性命了。”
“夫人,”姓萧的笑起来,“这就是您丈夫嘱托我的了,她活着您也就活着,她死了,我绝不带你出去。‘玉瓶儿得一对才好,不然我一只都不要。’这是他的原话。”
客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的女人,直觉告诉他她的心并不在这里。
女人也微笑,“你知道吗,他走的时候问我他叫什么,这其实也就是在提醒我,提醒我——我自己的夫君君主到底是谁。”
渤渤的风光她曾经在宛城窥见过,确实是一个四面临海春暖花开的小国,她曾无数次幻想过自己来到渤渤时应受到的礼遇。闭眸时,眼前闪过的情景是公子含光手中握着一支绣球花正笑着望向她的模样。
远处的人渐渐近了,近了,她甚至可以看到对方纤长的睫毛,在无数个难挨的风雨之夜,她都会想起对方,想起他长长的睫毛,皱着的眉头。
“不向狱神祈祷吗?”她听到自己的声音。
对方看到她倒是没有什么其他的情绪,只是很平静的说:“我没有任何过错,就不向他叩拜了。”
冯润点了点头,“你知道我为什么来吗?”
“不知道,”他道:“但是看见你,我大约能猜到一点。”
“猜到什么?”
青面神面前摆着酒菜,他拿起其中一杯酒,“公子怀光走了,一定会有人因此被降罪,负责管理蛮夷邸必定是逃不了的。”
“还有放走他的城门守将。但是我不怕,因为那天并不是我当值,在我去之前,人就已经走了。”
他的眼睛很清澈,“但是有人希望我认罪,并为此找了你来。”
“你希望我死,对吗?”
冯润一口气哽在喉咙口,她满眼眼泪,看见他心中又酸又热。她全身几乎都在颤抖,手上三寸的红指甲抖出几丝白屑,她挣扎着想要靠近他,但是又很快站好。
商贾在马车上对她说:“这件事要尽快处理好,最好在湄水上的使者还没因为河水解冻回到永安的时候我们就把事情了结。”
“不要公正,也不要大白天下,尽快就好。”
风雪落到她头上,像是一夜愁白了头发。“女官的令牌是瞒不过去的,但是我们可以打一个
时间差,假装成是公子通过城门离开几天后才被不小心遗失的。这样她就和公子扯清关系了。”
“但是那两个知情人我们要灭口。他们知道公子用的是宫中女官的令牌逃走,一旦见了官,这件事情必然会泄露。他们最好自尽。”商人转过头,“这是药,你藏在指甲里,等云横认罪之后,你就喂给他,不要犹豫。”
冯润看着药粉,白色,她闻了闻,没有任何异味。
“如果我不呢。”她说。
“您最好还是同意。”商人不笑了,很郑重的样子,“他死了,我才能得到镇国将军的人情,这才能送你出去。”
马车辘辘踩过青石板,青石板下未化的冰雪疙疙瘩瘩挡住他们前进的步伐。被商人塞进手心里的瓶子也抖了一下,里面的药粉也跟着抖动。冯润听到前面的商贾说:“不然天明了官兵搜捕您,您可躲到哪里去。”
冯润低着眉头,她手心里一片濡湿,将整个瓶子都包得汗淋淋的,“兜兜转转一个圈子,您是为了什么呢?”
商人神色不变,“一个承诺,一个有分量的承诺。我救了一国国君最爱的两个女人,您的丈夫总会慷慨报答我的。”
冯润大笑,“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你早些年还给了云横一个承诺呢?”
商人也大笑,“夫人您说笑,早在十年前他护送我出永安的时候,我就报答他了,不然您以为您的乐籍是怎么脱的。”
“我也没想到,十年他救我一命,十年后我取他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