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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决战 ...

  •   五月中旬,鹘州决战。
      杨珵率着手下十万大军,在重重包围下苦守一月等待支援,奈何朝堂上在这时吵作一团——时隔多年,鄢城血战再次重现,纵使朝局变换,仍有朝臣对此战抱着和十几年前一般的态度。救与不救?如何救?鹘州等着他们的是否会是再次重创?没有谁说得明白,所以争议更大。
      淑荣坐在龙椅上,三个月前她正式登基为帝,原以为就此便可以重整旗鼓,与俞国一战,却没想到底下臣子因着她的女帝身份,再也不愿忍着从前的诸多不满。她与杨珵的独子杨检的死讯传来时,许多大臣心中更多的是舒心,只因如此,他们便不用再担心大荻江山会被外姓夺权。淑荣日日观望着底下各色的心思,突然生出了许多厌烦。她自问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荻的江山社稷考虑,可她又得到了什么呢?儿子被杀,丈夫被围,却无人愿意去救。她不由得感到了几分悲哀。
      与她同样无力的还有夏仲一派,江山动荡不安,百年基业将毁,这群人却还在追名逐利,为了自己的算盘狗苟蝇营,何其不争!护国将军杨珵一旦被俘,军心彻底崩溃,到时谁又有通天之能救大荻于崩坏之时?再也无人了。
      夏仲不愿再由着这群小人伪君子借着那些道义行自己之便,他执着玉板出列,行了三拜大礼,朗朗谏:“陛下,老臣请奏:护国将军率军冲锋陷阵,其心可嘉,如今身陷囫囵,君若不救而弃之,数万将士必定心寒,何能尽忠,社稷何安?”他转头环顾了一圈,目光好似停留在每个人的身上,又好似只是随意看看,不愿污了眼,他收回目光,直视帝颜,毫无所惧,赤子之心热枕,终究是被现实击碎,只余下骨子里的信念。“大荻百年江山,无数先辈为之慨然赴死,抛头颅洒热血,马革裹尸犹未还!再看如今,弱冠男儿温柔乡,醉生梦死女儿阁,竟无一人凌云志,谈何空守帝京城!”
      淑荣被他一番言辞说得热血沸腾,其余诸人却只剩下羞愧二字,纷纷低下头去。夏仲所言皆在指责他们在其位而不谋其职,然而他们却没有办法用半字反驳,如何能够坦坦荡荡,无羞无愧?
      仍有人是不在乎的,大难当前,他们只想保自己的利益,不使其损失半分。
      “丞相此言差矣!我等是文臣,不谋武将事,一心为朝堂,所言计社稷!国难当前,何人不惧?我等所言皆是为了陛下和江山社稷!鹘州沦陷,若梵城因驰援损失了兵力,待金墉打到门口时,还有谁能守住?丞相这般想派出兵力去鹘州,其居心着实令我等怀疑!”
      说话的人并未出列,话也阴阳怪气,却给那些人找了一个很好的理由,让他们的腰杆也慢慢挺直了。
      平白无故被泼了一盆脏水,夏仲怎么能忍?他一向是为人所尊敬的,旁人评他时唯有“高风亮节,肝胆为国”八字。此人所言,皆在暗指他是为了私心,可若他真的有私心,便该让杨珵死在鹘州,从此朝堂成了他的一言堂!夏仲怒急攻心,指尖颤抖着,指着那人说不出话来,万般心酸无奈涌上心头,回想起多年来的鞠躬尽瘁,他只觉怒意翻涌,他的努力也被这些小人看成了笑话,他……他……这位勤恳一生的老臣忽地喷出了一口鲜血,遂而倒地不起。
      他身后站着的是他的学生苏言,见老师倒下慌忙去扶,“大人,大人……”
      所有人都惊了,淑荣被这一幕惊得坐起身来,快步走下玉阶,来到右丞相身旁,不顾礼仪体态地蹲下身去,轻声唤道:“丞相?丞相?”
      朝臣们都围了上来,无人想起宣召太医。
      她厉声吼道:“都站着做什么?太医,去给朕找太医!”
      苏言怀里的老人动了动,悠悠转醒,他看着自己身前的皇帝和她身后的一干大臣,流下了两行清泪,毕生所学,原以为可以凭其力挽狂澜,可到了今日他竟只能看着江山在自己的眼前一点点被挖空,不知何时俞国军队便会踏破帝京城门!他好恨啊!恨自己不够决绝除掉祸害,恨这些人不思危亡,恨国之衰亡!
      心衰力就竭,苦苦支撑多年的信念最终崩塌,夏仲身上的所有精气神仿佛都被抽走了,他又“唔”地吐出一地耀眼的积血,执着弟子的手才勉强有些许力气。
      “夏老大人……”淑荣与之的心境相差无几,她似是已经预感到了什么,悲从心来,哀叫一声。
      夏仲宽慰地笑了笑,淑荣曾问过他,天下之局该如何解?那时他便从这个女子身上看到了许多男儿没有的雄心壮志,甚至于是大荻复兴的希望。纵使世道不如意,总有人愿意和他一般,负重前行,至死不悔。他的一生也就这样了,但他仍愿意看到如淑荣一般的同道中人。
      “陛下,老臣不行了。”夏仲自晓时日无多,自然也就不再顾忌着那些虚的有的,他喘着粗气,说话时带着血腥气,“将军忠义,不该就此陨落,老臣请求陛下,勿顾他念,即刻派人前去营救。这是老臣最后的心愿,望您恩准。”
      淑荣如何不准?莫说杨珵是她的丈夫,单说她一生将夏仲视为楷模,一心只想实现大业,又怎么罔顾他的遗愿!她跪在夏仲身旁,哀恸万分,哭着道:“朕准了,朕准了!夏老大人,您自珍重,朕还等着您来为朕指点迷津,共图鸿业呢。”
      夏仲闻言欣慰地露出了最后的笑意,像是心愿已了,走得安详又安静。
      “丞相——”
      大殿哀悼一片,到了此刻,这些拿着俸禄不干实事的官员们终是感到了何为心慌,夏相走了,无人再会庇护大荻,自然也就无人庇护他们。
      淑荣当机立断,再不询问其他大臣的意见,派出了帝令,令所有相邻鹘州的州县火速支援鹘州,务必要救出护国将军。
      然而终究是迟了。
      五月未过,鹘州失守。
      战场之上,死去的将士堆成了尸山,血染红了大地土壤,杨珵撑着剑,仍是体力不支地跪立下去。他茫然地看向四周,沙场上倒下的都是他的兄弟,许多人年前还和他说,等这仗打完了就要回去娶亲,让父母抱上孙子享福,可是现在呢?
      他心内悲怆,他们都死了!死在这一战中!终其一生都回不去了!也许这一战决定了未来的时局,大荻是保不住了,他们连故土都不能归。
      他也回不去了。
      杨珵望着自己身下被染红了的地方,如此想道。
      容景风闻讯骑马而来,看到跪在血海中的人心内一动,一时不知该是怎么好。
      他并不想这样的。杨珵是他的姐夫,只有他在,皇姐才能有活的希望。他纵使不赞成皇姐所为,却能理解。这么多年来,皇姐或许从未信他,却也从未怀疑过杨珵。他们之间,也许有过利益勾搭,但从来是相爱的。容景风不愿自己的姐姐最后无一人依靠,然而事已至此,他纵使保下了杨珵也改变不了什么。
      “景风,你……”煜王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见到了地上那人,眼光微沉,迟疑开口。他是不愿容景风再与荻国人有什么断不开的牵扯的。
      可惜容景风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他跨身下马,跪在了煜王身前,神色平静沉着,却又执拗地说:“恳请王爷允了景风一求,放过杨珵。”
      煜王的脸色微白,他看着眼底下的人,思绪回到了很多年前。
      那一日是他的册封之礼,这个人也是那么固执地对他说:“恳请王爷放我回去。”
      后来又是怎样呢?四年未归。
      那时他可以等,然而他自问,现在的自己还能等上四年吗?
      为什么这个人每一次都可以这么决绝地选择荻国呢?那他何须回来?
      煜王的神色极为平静,他望着容景风的眼眸和他的名字一般,墨色沉沉,深不见底,语气也是,“然后呢?让你送他回去?”
      容景风有过一瞬犹豫,杨珵如今的样子哪怕放了他,让他一个人走也活不下去,但是现在回去了,皇姐不会再让他离开,那煜王又怎么办?这个问题实在两难。
      煜王将他的犹豫挣扎看得分明,却丝毫没有感觉到欣喜,他淡淡地抛出一句话:“三日后,我便会回去。”
      容景风疑惑看他,回哪去?他想问,转而又明白了。几个月前传来的消息里似乎是俞国帝京在召煜王回京,因为战事便一直拖到了现在,现在战局已定,他自然是要回帝京去的。
      “阿墨,等我半个月,我去找你。”
      煜王简直是要笑出声来,听,多熟悉的话!只是他不会再信了,也信不起。他疲惫地转过身,不想再看那人一眼,“你要去便去吧,左右也没人能拦得住你。”
      容景风欣喜地望向他,却只来得及看到他的背影。
      有了煜王的明令,无人敢拦着容景风,只能让他带走杨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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