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6、缘浅 ...

  •   太守府里下人们都在不慌不忙地收拾着东西,虽然时间紧却很少有人发出喧嚣之声。
      钟久雨走在其间,只觉出了沉闷。当他推开房门看见坐在书案前的人后,眉头更是紧锁。他走过去夺过了那人手中的笔墨扔在书桌上,忿忿道:“你若心里不舒服,又何必放他走?现在又要在这里折磨自己,有意思吗?”要知道他上午来的时候这人就在这里,现在已经是黄昏,他还是这个样子,敢情他一直没歇过,叫他如何不气!
      沈长墨看着被污染的信纸有些无奈,也不生气,只抽过一张新的宣纸铺在面前,又沾了些墨水,缓缓写着,平静道:“他的心不在这儿,强留着又有何用?”
      “你何必这样自欺欺人!”钟久雨不满,他是不理解的,“他愿意陪你一起死,难道还不能说明什么他的感情?”
      “我从来不是他的第一选择,五年前如此,五年后仍是如此。”
      钟久雨错愕,好一会儿才明白沈长墨的意思,他呐呐无言。这种事情外人不好多说,也许在他们眼里他们现在就很好了,但很多年前的坎过了没有要看他们自己,显然,沈长墨没有走出来。
      “可我等不了他了。”沈长墨抬头,姿态从容,丝毫不像在说自己的生死,“我只想回去见父皇最后一面,他和太子哥哥一直在等着我回去呢。若我为了容景风一直留在金墉,纵死亦有悔。”
      是啊,谁都知道沈长墨的时间不多了,容景风让他等半个月,换在别人那里不过眨眼一瞬间,对沈长墨而言却是余下半生。他等不了,也不能等。
      “何况金墉后继无人,我若不回去,你们又该怎么办呢?难道要等着朝廷来派人罢了你们的官职,将你们贬为庶人?无论如何,待我回去,太子哥哥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会善待金墉部下。”
      钟久雨的喉结滚动,这些他都知道,他都知道,时间不能拖了,哪怕是一刻钟也拖不得了。然而他看着沈长墨布满血丝的双眼,便再也下不了决定。沈长墨的决定是对的,这对与这场计量里相关的人来说是好事,保住了他们的利益,可是沈长墨呢?他不知道,做这个决定时他应该是心痛的吧,舍弃了所爱的滋味并不好受。
      他终于是决定告诉沈长墨某些事情,“或许……或许你不用那么急,在两个月前,容景风已经服下生子药,应是已有了一月的身孕。”
      这话一出,沈长墨震惊不已,他的目光蓦地定在了钟久雨身上,似是在怀疑他话中的真伪。
      钟久雨镇定地点头,坦然回视着他的目光,“他自己或许不知道,但是这几日他每日都在呕吐,见着荤腥就不舒服,难道你从来没有怀疑过?”
      沈长墨怎么可能怀疑到这上面?他自己常年病着,看到容景风这般便以为他是病了,还特地让人煮了养身的汤药送过去!惊,怒,皆不足以形容沈长墨此刻的心情,他看着钟久雨的眼神满是被欺骗的愤怒和斥责,“我已经说过,不许你们再动这个心思!为什么你还是要阳奉阴违?!”
      钟久雨知道他误会了,指了指他身上的腰包,辩驳道:“是他自己拿了你那里的药,与我可没干系啊。”
      沈长墨反应着摸到自己身上的东西,打开一瞧,里面哪有什么药?他瘫倒在椅子上,再说不出话来。
      他是不想让容景风走上这条路的,这个孩子不会像他一样,被保护得好好的,一旦他身上有自己的血脉,便也注定了他的一生。而到那时,怀着孩子的容景风会被推到人前,站在风口浪尖上,他早就知道自己是看不到孩子出生的,又何谈护住那时的容景风?他不愿这样的事情发生,不愿容景风被万夫所指。
      他的景风从一开始就是有着自己的骄傲的,也是他的骄傲,不该受这样的屈辱。他舍不得。
      “为什么,他连商量的机会都不给我?”
      “他早就知道你不会同意的。”
      是啊,他怎么会同意?他只觉得这样是折辱。
      “你出去吧,我要静静。”
      “是。”
      夜幕降临,沈长墨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的浓浓月色,不经意间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夜晚。
      那个时候,容景风被拘禁着,他也是大病方愈。
      原是不该的,他却愿意乘着夜色去见自己的心上人,哪怕只是站在屋外感受着那人的气息也是好的。
      那人却似和他心有灵犀,推开门走了出来。他一直未曾说过的是,那一夜月光沐浴在他身上,让他仿若谪仙般,清冷的气质又在看到自己时瓦解,细碎的温柔包裹着他,使他觉得自己好像是特殊的,是那个走进了他的眼里心里的人。
      后来他们紧紧相拥,互诉衷肠,夜色清凉,他却觉得是大地回春,万般如意。
      很多年来,每每想起这一幕,他都不会怀疑,正是那一晚,那个人真正走到了他的心里,他对这个人从喜欢变成了爱。
      若那一晚他没有出来,后来他不会煽动文臣上谏,因为没有爱,只是喜欢,到底是不值得。
      情绪回笼,沈长墨看着桌子上写好折叠的信纸,一封一封拿起,起身,走到烛台边,看着火焰渐渐旺盛。
      当烧了所有的信件后,沈长墨又回到桌前,提笔……
      翌日,沈长墨将手中的信物交给了钟久雨。
      钟久雨不解地抬头看他。
      “你留在这里,等着他回来。若那时帝京传来我的……,将这些信一封一封地交给他。”
      钟久雨第一反应是拒绝的,要将信件换回去,“这怎么行?还是你自己交给他。”
      沈长墨收回手,不接,“我今日便走,他的性子我再了解不过,若是到时发了疯,你拦不住他。”
      话是如此,钟久雨仍是迟疑地看着他。
      “你便当是为了孩子,为了金墉,好吗?”
      想到那个可能在腹中的孩子,想到以后的金墉,钟久雨沉默着将信收了回去。直到沈长墨上马,他站在台阶上看着他的背影,才道:“我们都会等着你回来。”
      沈长墨握着缰绳的手有过片刻僵硬,尔后扬鞭而去,并未回应钟久雨的话。
      ········
      容景风带着杨珵一路往西,奔出鹘州,然而到了阙州时杨珵的身体已然撑不住了,整日里迷迷糊糊,辨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姐夫,喝水。”
      容景风端来一杯水递到杨珵嘴边,喂他喝下后将杯子放到一旁。
      杨珵自己知道,他回不了梵城,见不到他的阿意了。他虚望着西边的方向,仿佛这样就能离故土更近一些,“陛下,我回不去了。”
      他这一声“陛下”,让容景风有片刻恍惚,他好像又回到了荻国梵城,回到他尚未退位之时。可是在微末的征然后,他摇头纠正道:“我早就不是荻国的皇帝了,将军无须这样唤我。”
      杨珵哂然,他想起来了,这个人已经不是皇帝了,如今的皇帝是他的阿意,也许她此刻正在想着怎么救自己吧。杨珵不愿多想,为何梵城援军迟迟不来,他不是怕阿意不救他,而是怕她在梵城受了委屈,遭人非议。
      “是啊,陛下已经退位了。”
      “是。”
      杨珵仰视着眼前的男人,想到阿意和他做的事情,纵使无愧于江山,到底是薄待了他,心下有所歉疚,然而他顾不了那么多了,身上的疼痛时刻提醒着他,大限将至。
      “我知陛下恨着我,可……可我还是想劳烦陛下替我给……给意儿带一句话。”
      容景风没料到他会忽然说这么的话,沉默半晌,他的确是恨的,这个人拿着他与沈长墨的信物,派人捉了沈长墨,可他已经失去了唯一的孩子,又实在是没多少日子了,他再计较反而显得狭隘,所以他抬眼问道:“什么?”
      杨珵轻声道:“若她愿意,我会一直在奈何桥上等她。”他坚毅的目光只有在提及妻子时才会透出温柔痴迷的,连语气也似带了春风。
      “好。”
      杨珵满意了,他缓缓闭上眼,露出了一抹璀璨笑意,喃喃道:“那……那我就放心了。”时光如梭,最后一瞬的时光里,他好像透过遥远的时空看到了很多年前那个在校马场里倔强地看着自己的女孩,后来啊,他舍弃太平,甘愿陪她走进这浊世,妄图荡清混沌。
      若再来一世,他也是愿意的。
      容景风看着床上的人已然没有了气息,痴坐许久,才想起自己还有未做完的事。待安葬好杨珵尸身,他也该去寻自己的心上人了。
      向来情深,怎奈缘浅?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