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缀墨》南风入君怀

79、无主

　　回太守府后，周觉不仅要处理煜王的事情，还因为刚发现的秘密多了许多事情要做——金墉是煜王的属地，他们是煜王的下臣，一旦煜王和太子之间真的生了嫌隙，他们是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的，毕竟这么多年来，他们的臣属都早已摆在了明面上，所以当务之急是要做好万全的准备，以免太子再次发难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容景风的身份尴尬，杵在那里也是为难，所以他听到周觉召集下属后就自觉地退开了。
　　他漫无目的地走在太守府中，想着玉佩的事情，周觉没有和他多说，他自然不多问，他担心的是，如果真的有两块一模一样的玉佩，那沈长墨看见了那块玉佩会怎么想？他会以为是自己派人去诱骗他的吗，然后再也不会相信自己？
　　其实这段时日容景风想了很多，他和沈长墨之间的开始就是不完美的，后来在一起过，可对彼此从未有过真正意义上的了解。他不喜欢对沈长墨讲自己在荻国的经历，沈长墨也从来没有问过。他不知道沈长墨到底有着怎样翻天的权力，沈长墨也不曾告诉过。他以为那一块玉佩不过是沈长墨予他的进出长生府的权利，却不知在那时起，自己随口的一句话就让沈长墨将代表了至高无上权力的玉石相赠。他从来觉得沈长墨的情意是一时兴起，总有一天会倦，所以他曾经其实有过犹豫，他的喜欢必须有回应，否则他宁愿舍弃。现在想来，他又有什么资格质疑沈长墨的感情呢？
　　这段感情里，他们的身份差距悬殊，地位从来不对等，但是从始至终，他们对彼此的感情是相同的，他们可以质疑对方对自己的信任，唯独不该质疑对彼此的感情。
　　容景风觉得好笑，又觉得心疼，他已经分不清自己现在对沈长墨的感情是喜欢多一些，还是执着多一些。不想放手，但他确实是倦了。他已经没有了少年时对感情的那份决绝，现在所有的坚持都不过是负隅顽抗。
　　年底，烨王和钟久雨带着人和图回来了。
　　他们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耽搁了，杨珵回到了军中，这就代表大战一触即发，沈长墨的下落至今不明，又出了内外勾连的丑事，其他人不知道，几个主要将领都已经知道了。周觉写了密信传回帝京，却至今没有得到回应，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没有弄明白。不过毋庸置疑的一点是，金墉上下已经做好了备战。
　　“报，有人在瀤城发现了画像上的人的踪迹。”
　　烨王他们抵达金墉的第二天，有侍卫传来了好消息。
　　几人这次没有轻举妄动，只叫人密切监视着对方。不是他们不救，而是必须得商量出一个万全之策。
　　“我去吧，久雨你对金墉防务更为熟悉，现在情况特殊，再容不得金墉城出事了。”在一阵长久的沉默后，周觉如此说道。
　　钟久雨摇头拒绝了他的提议，“你不够仔细，万一出了意外，就真叫他们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把人带走了。”
　　周觉皱眉，“那怎么办？总不能你亲自上阵，若你出了事，众将无首，难免生乱。”
　　烨王在场，他这话就有些不妥了，难免叫人误会煜王失踪，钟久雨把持金墉，有越俎代庖之嫌。钟久雨警告地瞪了他一眼，斥道：“阿觉，不得胡言！”
　　烨王明白自己在这里会让他们有所顾忌，毕竟他们效忠的人不同，很多事情都不方便当面说，于是起了身，借口自己还有些事情，留下金墉几位极得信任的主将和他们商讨，自己走了。
　　没了外人，几个心腹坦言以待。
　　“不知钟大人准备如何？”宋涟问道。
　　“你留下来，那些人已经见过你的样貌，会生出戒心。”钟久雨心里早就有了盘算，此刻就直接了当地说了自己的安排，“曹将军，孔将军，你们两个立即带人前往瀤城，一旦发现煜王下落，立即施救，不得有误。”
　　曹石、孔森二人抱拳领命，“末将定不负大人厚望！”不再耽搁，立即带人走了。
　　“周觉，宋涟，你二人速去鄢城，带兵严守边境，务必不令敌军侵入半寸疆土！”
　　“是。”
　　“曹文大人，烨王爷初次前来，又为金墉尽心竭力，你负责好生招待他。”钟久雨想到自己昨天知道的事情，眸光一冷，语气略为低沉，“记住，煜王未归，金墉无主。”
　　曹文是曹石的哥哥，他听出了钟久雨的言外之意，心里一凉，又与钟久雨对视上，一时竟被他眼里隐隐的威压给镇住，喘不过气来。他擦了擦额上并不存在的汗水，低下头拱手道：“是，下官明白。”
　　钟久雨又依次给其他几人布置了差事，一一吩咐，极为仔细。
　　待人都走完后，钟久雨站在首座下面，看着上面空荡荡的位置，良久无言，过了很久，他双手拱起，端端正正地放在胸前，对着首座拜了下去，久不起身。
　　门外的烨王正要走进去，看见这一幕停下脚步，目光复杂地看着室内的君臣。
　　他的父皇没有给他从小安排心腹臣子，何况他大部分时间在军中，若是心腹过多，难免叫人诟病，所以他一向不太能明白这几个人对沈长墨的感情，君臣，兄弟，又如何能分得清？有的时候他甚至会怀疑，这些人真的有忠心吗——在从一开始就毫无选择的情况下？然而现在，他明白了。
　　纵君纨绔，我亦事之；纵君不归，我亦为臣。
　　容景风看到曹孔二人匆匆忙忙地往外赶，没有犹豫地跟了上去。他已经和钟久雨达成了一致——他可以和金墉派出去的人一起找人。虽然容景风不知道为什么钟久雨在他提出来之前就已经看出了他的所想并直接答应了，不过这已经不是容景风想关心的问题，欠下的人情，他以后会还。
　　一行人匆匆赶到瀤城，好巧不巧，正好和要找的人撞上。
　　容景风原本没有在意旁边路过的人，直到他在不经意回眸间看见身后被叫卖的奴隶。那个人蜷缩在铁笼的一角，没有任何预兆地抬头，与容景风的目光相撞。那一瞬间，容景风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天地万物静止，他只能看见渺茫一角，全是他。
　　容景风拽住了缰绳，“吁”地一声驱使马儿停下，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地方，生怕一眨眼人就不见了。
　　在他前面的几人停下，转过头来看他，“容公子，怎么不走了？”
　　容景风已经确定了那就是他，蓦然从马背上腾空而起，落在了奴隶贩卖人中间，指向沈长墨，“他，我要了。”
　　躲在人群里的姜绛没料到容景风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一时愕然地看着场中心。他们已经打探过了，瀤城的奴隶买卖极为普遍，所以人流量也大，只要他们把沈长墨伪装成被买来的奴隶，连同其他奴隶一起带出城去，守城官兵不会起疑心，仔细盘查。只是没想到容景风来了，不仅来了，还要坏了他们的计划。
　　他们守在暗处的人纷纷悄悄掏出了随身携带的兵器，准备展开一场恶战。事已至此，他们已经带着人走到了瀤城，接下来就是鄢城，出了鄢城就能回去了，再不允许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