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缀墨》南风入君怀

70、朝会

　　“皇弟还没有想清楚吗？”
　　金蘭殿里，身着暗纹绣云朝凤流苏裙的淑荣笑颜如花，一颦一笑皆是风情，雍容贵气，即使年过三十仍是风韵犹存，又有女子少有的英迈豪气和雄心壮志，让她又添几分巾帼气。
　　从私心来说，容景风对这位皇姐更多的是敬慕，而非血缘亲情。很久以前，自己要走，她不愿意，所以后来需要一个质子的时候，无权无宠的成为被送到俞国的最好选择。他不是没有过失望和愤怒，可谁让他遇见了沈长墨呢？遇见了他，就像遇见了一抹光，哪怕这束光很微弱，对于他来说也足够了。沈长墨或许不知道，自己对他的喜欢从一开始就不是无欲无求，他付出的所有的喜欢都必须得到回应。如果那个时候沈长墨的选择但凡有一点退路，他都不会再继续喜欢他，哪怕心在痛。沈长墨也许并不完美，但自己在他身边待着的每一个瞬间，都能从他身上感觉到喜欢和爱。所以那些年，容景风没有什么不满足的，他和沈长墨无名无分，沈长墨却可以用自己的行动让整个大俞帝京的人都知道，自己是他的人，长生公子唯宠荻国质子一人。如果这样的喜欢都不算是喜欢的话，容景风也愿意一生沉沦在这样不是喜欢的喜欢里面。
　　只不过所有的宁静都被他的皇姐打破了，为了能名正言顺地掌权，她不惜扶自己上位，现在时机终于到了，她又怎么能放弃这个机会呢？容景风竟然感觉到了一丝解脱。
　　“殿下当真能信守承诺，在事成之后放我离开？”容景风又问了一遍。
　　淑荣点了点头，生出了微末的惆怅之情，“无论如何，你终究是本宫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本宫不会害了你的性命。”
　　“那好，明日早朝，我会当众宣布殿下所愿。”
　　翌日清晨，荻国朝会，已有一月余不曾临朝的德安帝出现在朝会之上。
　　“朕知道各位卿家在想些什么，可朕今日想告诉你们的是，淑荣公主乃朕胞姐，是朕最信任的人，由她代理朝政，朕很放心。”
　　“陛下，淑荣公主到底是一妇人家，怎能入朝理政？牝鸡司晨，实乃大祸。”
　　“韦大人说得是，自古以来女子干政就是国之大忌。昔日有武氏立周，又有安史之乱，无不是红颜祸国。陛下久不临朝，恐怕会重蹈覆辙啊！”
　　底下臣子纷纷附和，这些都是老派的臣子，坚守陈规，不愿意接受淑荣公主全盘把持朝政的局面。淑荣公主纵有铁血手段，面对几位国之重臣，几朝元老，也没有任何法子。这就是她为什么不得不让容景风出面的原因。
　　淑荣公主见下面已经吵开了，暗自冲坐在至尊之位上的德安帝使了一个眼色。
　　德安帝领会到了她的意思，以手掩唇，虚咳一声，朝堂上瞬间就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在等着看德安帝会如何作为。德安帝清了清喉咙，正色道：“这些年来朕不思政务，疏于己任，若非淑荣公主在一旁辅佐，朕属实寸步难行。淑荣公主贤能，以女子之身承凌云之志，处闺阁而纵治世之才。贤者不以貌取人，智者不以君为则，唯有尊德重才，破除己见，有能者居之，处庙堂之上，理万里河山，方为国之昌盛之正理。朕身为一国之君，枉顾祖宗基业，贪一己之欢，徇一人私情，是朕之罪，朕愿伏罪，今而朕于此书罪己诏以向天下臣民谢罪！”说到此处，德安帝自怀里掏出了一份黄帛交给了一旁的内侍总管，由他传到下面的臣子手中。
　　淑荣公主是第一个拿到那份帛书的，她打开看过后神色微动，指尖都是颤抖的，无言地交给了一旁的杨珵，杨珵看的第一眼里有些许惊讶，尔后沉默地把它交给了下面的臣子。
　　毫不意外，那些大臣们看到后也是震惊不已，纷纷炸开了锅。这道帛书就像是在平静无波的水面丢下一粒石子，听着只是“叮当”一声响，涟漪却是一层一层地荡开。
　　“陈如帛书上所言，朕无才无德无知无能，愿在今日退位。”有臣子想要开口阻止，德安帝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再说，“淑荣公主身居要位，是皇室血脉，朕写下这禅位诏书，并非是征求尔等意见，而是心意已决。若各为卿家仍要阻止，恐怕朕离开后国将无主！”他难得愿意在朝堂上说这么多话，这是第一次，也会是最后一次。
　　“陛下，不可啊！”以夏仲为首的大臣纷纷跪地请求。
　　德安帝站起身，摘下帝王发冠，脱下帝王朝服，一瞬间，大殿里所有的人都或是惊吓或是震惊地跪伏下去，无人再敢直视天颜。
　　德安帝看到下面黑压压的发顶，无甚意义地笑了笑，一步一步走下高座，“当日我于此登基，拜过天地祖宗，游过帝都长街，受了万民朝拜，许下一世为君治国，今天依旧是这个地方，我解了帝王冕冠，卸下天子衮服，从此天家平民各一方，以此为界互不相扰。”言罢，他走到淑荣公主身前，双手扶起，“公主大礼，一介布衣不敢受。”
　　淑荣公主起身，抬头望着他，眼角泛红，嘴唇上下相碰，却说不出话来。
　　她的这个弟弟一向是心高气傲，半点不肯服软，但现在他不仅写下了一份罪己诏，将全部罪责都揽到了自己身上，还当众脱下帝王服制以示决心，这对于他来说，已经无异于认输，也是一种羞辱。
　　他们的姐弟之情，至此已然走到了尽头。
　　朝会散了，曾经的德安帝，现在的容景风走在臣子身后，无人敢有半句言语、
　　“阿弟，”淑荣公主站在最高的台阶之上，叫住了一人前行的容景风，低声道，“无论如何，请你记住，我们永远都是这世上血缘最近的亲人。”
　　容景风的脚步顿了顿，不知是听清楚了没，在稍稍的停顿后又恢复如常。
　　事情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他不会也不能再留在皇宫里，所以他必须得在太阳落山之前离宫。
　　“有些时候，你是不是也觉得本宫太无情了？”注视着容景风远去的背影，淑荣突然开口问道，难掩落寞。
　　杨珵确实是这么觉得的，可他喜欢了这个人十几年，她所有的一切在他眼里都是好的，无所谓对错，也只有偶尔的时候，他会庆幸这个人把唯一的喜欢给了自己，所以他有什么可说的？只不过是每个人都在选择自己想要的罢了。
　　“他们如何并不重要，殿下只需要知道，我永远忠于殿下，也永远会是殿下手中的剑，那便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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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一篇架空文，但有的地方会用到一些史实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