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缀墨》南风入君怀

58、在意

　　这一次出行，容景风主要是为了视察民情，外加出宫散心，遇见沈长墨实属意外之喜。
　　将近一年的出巡，他该看的也已经看完，沈长墨的身体却是耽搁不得了，于是五日后，他就急急忙忙带着沈长墨回荻国帝京梵城。
　　“喝口水吧。”马车上，容景风递了一杯茶水到沈长墨嘴边。
　　沈长墨别过头去，无声拒绝。
　　容景风无奈，抱住他不知该怎么办才好，“阿墨，别置气了，你若真想回去，大不了等过些时日，我处理好荻国的政务就和你一起回去。”
　　沈长墨不愿再答应他，此时多给他一分希望，日后失去的时候只会更痛一分。点末温情如何诛心，沈长墨最是清楚。
　　“容景风，你是不是忘了，我和你之间、早在四年前就结束了？”
　　容景风的身子僵住，他叹了一口气，“阿墨，我们不要再提从前，只看今朝。”
　　沈长墨平静道：“你知道的，我这个人最是记仇，对旁人如是，你亦如是。”
　　“我不在乎，你要恨便恨着吧，从前是我负你，以后不会了。”
　　“容景风，在我眼里，你与旁人并无二致。”哪怕容景风笑得再难看，说的再勉强，沈长墨都无动于衷，他就像是一个看客，静观他人悲欢喜怒，“你若执意如此，待我回了大俞，定会叫人踏平荻国。”
　　容景风坦然自若，镇定道：“我等着就是。”
　　一场谈话不了了之，两人各怀心事，说不到一处去。终究是隔了四年，再也回不去了。
　　半月后，德安帝力排众议，带着一个陌生面孔进了梵城入了宫。
　　沈长墨在内侍的搀扶下闲逛着，容景风刚回宫，无数政事堆积如山，容不得他懈怠。沈长墨作为一个身份不明的人，自然不被那些迂腐的老臣允许进入御书房，他乐得清闲，索性带着容景风早早安排给他的人离开了前殿。
　　“啊哟，这是哪位不长眼的下贱胚子，敢挡本宫的道？”一道娇媚的女声忽地响起，紧接着沈长墨的去路就被拦下。
　　沈长墨看不见前方是何人，只得侧首“望”向扶着他的内侍。
　　“公子，这是骊妃娘娘，是左丞相大人夏仲之女。”那内侍小声解释了一句，而后就想拉着沈长墨跪下行礼，“奴婢参见娘娘，娘娘万安。”
　　然而沈长墨怎会跪后宫一介妇人？甚至于当他听明白这人的身份后，他直接就想甩袖而去。所以他直挺挺地站在原地，任由那内侍拉着他的衣袖也不动半分。
　　骊妃见状冷笑一声，娇声讽刺道：“呵，一个男宠，这还没进宫，就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
　　沈长墨淡淡应道：“本公子既未进宫为妃，也非宫中奴婢，为何要跪？”
　　“本宫身为宫妃，你见了本宫应当行跪拜大礼，怎么，没人教过你规矩？”
　　沈长墨闻言轻笑出声，“恐怕即便本公子跪了，娘娘也受不起本公子一礼。”笑话，除了厉昭帝和天地祖宗，他沈长墨何曾跪过别人？如今可倒好，虎落平阳被犬欺，区区一个后妃也妄想承他一的礼，她也配？
　　他这话里的轻视太过明显，骊妃大怒，掷下手中纱扇砸在他身前，“放肆!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玩意，也敢如此和本宫说话，简直是不知所谓!”
　　沈长墨不欲与一个女子过多纠缠，转身就走。
　　骊妃朝一旁的内侍使了一个眼色，那内侍吓得低了头，却不敢违逆这宫中唯一的妃子，悄咪咪地伸出腿去绊那个刚入宫的瞎子公子。
　　沈长墨没料到她会使这下作手段，毫无防备地往前走去，不出意外地被绊倒，往前倒去。当他跌在地上的那一刻，疼痛和委屈一齐涌上心头——若他仍在大俞，有谁敢给他这般难堪？
　　他们屏障的不过是他孤身一人。
　　沈长墨咬了咬牙，以手撑地站起身来，明明双眼失明，身上的气场莫名强势，冷冷开口：“你到底想做什么？”
　　“本宫不过是想给你一个教训罢了。”骊妃被他吓得后退一步，思及自己来的目的又不得不梗着脖子继续道，“也好叫你这等狐媚惑主的下贱胚子知道，有些东西不该肖想的，莫要生出妄念!”
　　沈长墨气极怒极，偏又左右无亲近之人，孤立无援，双目不便，此时争执于他是万万不利的。他深吸一口气，劝诫自己这不是大俞，是容景风的后宫，他不能任性，可他忍不下这口气，“你若真的有本事，又何必与我在这里纠缠？左右不过是容貌下等，得不到君王宠爱。”
　　“大胆!”骊妃最听不得旁人说她相貌平平，倒也不是因为她姿色平庸，只不过入宫多年却未得半点帝恩，别人难免对她的容貌说三道四。
　　她怒了，沈长墨却笑得欢快，“怎么，你怕了？一个男子都可以得到帝王另眼相待，可想而知，陛下是多么厌弃娘娘。”他特意咬重了“厌弃”二字，语气轻狂。
　　骊妃被激得上前两步，一巴掌下去，直接让人头偏到一侧，“你莫要以为，陛下带你回宫，你就可以无法无天!若再敢出言不逊，本宫大可以将你逐出宫去!”
　　她代行掌管后宫之权，处置一个没有位分的男宠自是不难。
　　“你在做什么？”德安帝的暴怒声响起，下一刻骊妃便被踹翻在地。容景风收到守在沈长墨身边的暗卫来报时还不相信，可当他听见骊妃那一句话后，他怒了——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人儿，却要被这等妇人羞辱，叫他如何能不生气？
　　骊妃没有防备，伤得极重，可与帝王之怒相比，她只恨不得当场昏死过去。奈何她仍要面对这一切，她跪爬到容景风脚边，忍痛求饶，“陛下，臣妾是无心的，这个人他胆敢目无法纪，不尊宫妃，臣妾不过是想给他一个教训罢了。”
　　容景风冷笑一声，不想再听她多说半个字，直接吩咐道：“来人，送骊妃回宫，从今以后，没有朕的命令，不许再出丽秀宫半步。”
　　骊妃哭哭嚷嚷地被送走，容景风转身看着站在他身后始终一言不发的人，抬头去碰他刚刚被打的地方，“疼不疼？”
　　沈长墨似有所觉，退后一步侧身躲过。
　　“阿墨……”容景风的语气带了一丝化不开的哀伤，“我只是想看一看……”
　　“我累了，想回去歇着了。”沈长墨没有理会他的示弱，淡漠道。
　　容景风沉默着，过了半晌才抬手牵他往回走，一路无言。
　　自从重逢后，这样的时间好像越来越多，明明以前坦诚相对的人，现在见一面都觉得痛，好像……沈长墨在他眼前，他却觉得眼前的人不是自己的阿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