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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言说 ...

  •   容景风枯坐在沈长墨睡着的屋外,怔然地望着空中不知名的一处出神。不过一夜,二十八不到的德安帝鬓边生出了几缕白发。
      事已至此,他已经没有资格再求沈长墨原谅了。他该明白,他早该明白的,他和沈长墨本就是孽缘,他不该奢求更多,他早该离开。
      曾经的沈长墨多么骄傲啊,满帝京的人都在巴结讨好,连他也是他的一个玩物。是他生出妄念,乱了他的心,叫他有这许多灾祸。
      如果他早早放手,如果那一日他没有上那辆马车,如果他不叫沈长墨答应他那些要求,如果……
      容景风明知不该生出这样的想法,可他控制不住自己啊,他这一夜都在想,要是沈长墨没有遇到他就好了,他当初去的是南顺王府就好了。要是所有的事情重来一遍,他一定会再一次喜欢上帝京里那个最耀眼的少年,可他不要他喜欢自己了,他只需要继续做那个独得圣宠的长生公子就好。
      喜欢的事情,他一个人做就好了啊。所有苦难,他一人承受。
      不知是第几次,容景风偏过头看到室内榻上依然安静躺着的人,攥紧了拳头。
      “陛下,您还是歇歇吧,若是公子醒了,会有人来禀告的。”贴身服侍的大总管徐州躬身劝道。
      容景风拒绝了他的提议,仍是保持着那个姿势,过了半晌他幽幽问道:“刺史和长史呢?”
      “遵陛下旨意,他二位还在牢里关押着。”
      容景风起身,“走吧,去看看。”
      泸州地牢里,狱卒弄不清当前的情况,也不敢轻易动自己的顶头上司,好吃好喝地供着刺史和长史两位大人。日出时分,却接到上头的通知,德安帝要来探牢房,可把他们吓坏了。一个两个,睡衣正浓,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
      “冯大人,朕最后再问一次,你为何会有那幅画像?”容景风坐在大牢正中的椅子上,冷冷看着地上跪着的泸州刺史,漠声问道。
      冯祥为官数十载,办了大大小小的差事,见过无数风浪,临了临了,没想到自己会栽在这种事上,当下直喊冤枉,“皇上,皇上啊,老臣着实冤枉啊,是您从宫里发来的旨意,让各州刺史遇见此人直接进献入宫,不得有误啊!”他涕泗横流,抹了一把心酸泪,“老臣可是敬遵皇旨办的差事!皇上呀,老臣当真是冤枉啊!”
      “宫里传来的旨意?”容景风反问了一句,他不可能发出这样的旨意的。
      “是,是!”一旁跪着的钱勇闻言急忙回道,“陛下,臣和冯大人对您那是忠心耿耿,天地可鉴!臣等绝不敢抗旨啊!”
      “宫里”,宫里有谁敢拿他的玉玺对各州发布施令?答案容景风已不必再多想,他心里明了,原本就不大好看的脸色更冷三分。“皇姐,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容景风在心底这般问道。
      事情已经明了,容景风知道错不在他们身上,可他好恨啊,他连自己都恨不得杀了谢罪,所以又怎么可能放过伤害过沈长墨的人?
      “泸州刺史冯祥,贪污受贿,不思职守,自今日起,革除所有官职,流放边疆。”
      冯祥面如死灰,心知逃不过这一劫,好在他的家人无碍,故也不再做无益的挣扎,认命了。
      “是你给他喂下哑药,弄瞎了他的眼睛,对吗?”容景风一步一步走到钱勇身前,用剑挑起他的下巴,冷酷万分。
      钱勇哆嗦了一下,下意识想为自己辩解,“臣……臣没有,臣是冤枉的!陛下,求陛下饶过臣吧!”
      容景风怎会听他解释,一剑挥过,竟是直接划了钱勇的眼睛,看着躺在地上惨叫的人,容景风面上毫无波澜,吩咐道:“来人,割了他的舌头,给朕好生看押,今生不得再出牢房半步。”
      钱勇听了他下的命令,当场吓得失禁,不顾体统,直接爬到了容景风的身前求饶,“陛下,陛下,臣是无辜的,他的眼睛与臣无半分干系,陛下!”
      钱勇当真是冤,他不过是按上头的命令抓了一人献给皇帝,给那人喝的那点哑药一日的功夫就解了,怎么就落到这步田地!
      他不知道的是,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尚且可观,又何况只是杀一个人泄心头愤,又有什么不可?
      耳边的哀嚎声不绝,容景风心头的痛丝毫未减。这些人无辜,他们只是遵从命令罢了,可是……可是不杀了他们,他不知道该怎么和沈长墨交代——至少对于沈长墨来说,他和他们,无一人是无辜可怜。
      “陛下,公子醒了。”
      有侍卫来报,容景风惊了一下,竟是少见地匆忙跑了回去。
      到了屋前,容景风反而犹豫不定了,他不敢进去,他害怕看到的还是那个疯疯癫癫的沈长墨,那样的话,他实在不知如何面对。事实是,他现在已经自觉无颜再见他了。
      沈长墨的双手被捆在床头,他睁眼失神地望着房门的方向,眼前回想起昨夜的一切,他被强迫,然后他就彻底失去了意识,后来呢?他好像听见了景风的声音。
      沈长墨扯了一下捆绑着他的绳索,“咿咿吖吖”地哼叫,他无意识地在怕,怕自己记起的一切都是真的。
      容景风听到了屋里传来的动静,不再想那么多,直接走进去了。看到床上的人难受地扭动着身子,手腕都被勒红了,他连忙解那绳子。
      “陛下不可,这个人万一再发疯,伤了您该如何是好?”徐州在一旁拦住了他。
      容景风一把推开他,不容拒绝地给沈长墨解了控制,放低了声音说道:“阿墨,是你对不对?”
      自从他进屋开口后,沈长墨的身子就僵住了,他不敢置信地抬头,即使看不见了,仍要把目光终处放在容景风身上,最后苦涩开口:“怎么……怎么会是你?”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泸州。”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那昨晚……”
      容景风心知他要问什么,低身抱住了不安的人,“阿墨,一直都是我,从来只有我。”
      沈长墨闻言,不知是开心多一些,还是如何,但是至少,他很庆幸,是这个人,不是随便一个男人。
      “为什么?”沈长墨听着容景风胸膛里传出的有力的心跳声,疲惫不堪地问道,“难道说,你是为了用这种方式报复我?”他知晓这个人做了皇帝,一个帝王怎么可能容忍自己曾经屈居人下。如果是这样,他,认了。
      “阿墨,不是的,不是,”容景风搂着他,喃喃细语,“阿墨,我怎么会舍得呢?不要,不要这样想我好不好?”沈长墨的话就像是刀子,一刀一刀,迟钝而不留情面,伤得容景风体无完肤。
      可是啊,那些话也在一刀一刀剜着沈长墨心尖上的血肉,叫他失了魂。
      “容景风啊,”沈长墨不知是下了多久的决心,才舍得推开那个怀抱,用尽心思才能勉强平静如水,“放我走好不好?放我回去吧。”
      他不能再留在荻国了。
      这个道理沈长墨知道,容景风也清楚,可是失而复得的宝贝,他怎么肯放他离开?所以容景风以沉默回之。
      “你若是怕帝京那边怪罪,大可不必,你放我回去,我便即刻向陛下上书,言明你于我的救命之恩,陛下定会放过荻国。”
      容景风退后一步,低声道:“你以为我留你只是想用你要挟俞国?”
      “不然呢?”
      “沈长墨啊沈长墨,你……”容景风实在不知此刻该是何种心绪,不知该对他说些什么。沈长墨怪他,这个认知无比清晰地盘据在他心中,逼得他无法再靠近他。默了片刻,容景风才放柔了声音,道:“我会叫人为你医治眼睛,直至你康复为止。”
      沈长墨闻言僵硬地扭过头去,拒绝道:“不必,只要你送我回去,大俞自有神医万千。”
      容景风没有反驳也没有回应,而是起身离开,临到房门,他忽然转身迟疑地开口解释道:“三年前,我不是有意失约,皆因……”
      “陛下不必解释,”沈长墨背过身去,合上眼眸,清冷无比,“孤从未在乎过。”
      从未在乎,这四个字沈长墨说得轻轻巧巧,毫无重量,容景风的神色几变,嘴唇张张合合,终究还是没有再提及从前的事。
      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沈长墨抬手盖住了渐渐湿热的眼睛,他怎会不知容景风想要解释的是什么,可是不重要了,都不重要了,有些事情错过了就是错过,纵使遗憾也无法再回头。
      沈长墨最是清楚自己的身体,他的时间早就不多了,即使他如今与容景风尽释前嫌,留给两人的时间也不过须臾。他怎能那么自私,让容景风用一生来记住这须臾片刻?
      “今生注定了我没福气,等不到你我情深两许,白头偕老,余生漫漫,我怎么忍心带着你?”
      不知是谁的窃窃呢喃,无力而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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