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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诬陷 ...

  •   厉昭帝陷在往事里不可自拔,直到一只手抚上他的脸庞,他才回过神来。适才发现,原来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那只手垂了下去,沈长墨虚弱的声音响起,“皇伯伯,是因为墨儿快要死了,所以您才这样伤心吗?”
      再想起从前的事情,厉昭帝的心已经软了,先前的震怒早已不记得,所以他抬袖擦了擦尚未干涸的泪水,努力聚起一个宽容和蔼的笑,“怎么会呢?宫里那么多太医在,墨儿不会死的。”
      沈长墨望着床顶的花纹,“其实墨儿早就知道了,墨儿活不到长命百岁,注定是要死的。”
      他极少说这样的丧气话,骤然开口,倒叫厉昭帝不知如何回了。
      好在这句话沈长墨也没打算听到回应,沉默了顷刻,他缓缓说:“墨儿一直想问皇伯伯一个问题。”
      后面的话他没说,厉昭帝像是有所感应,猜到了他要问什么,这一次他没再回避,而是点了点头,“你问吧,皇伯伯都告诉你。”
      “我不是沈韩氏的孩子,对吗?”
      “对。”
      沈长墨就没有再说话,他仿佛睡了太久,如今才醒,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彻底走出梦境。
      厉昭帝看着他,一宿未睡,眼里都是疲倦。
      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沈长墨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里尽是涩然,“我真的是沈府太傅的孩子吗?”
      厉昭帝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怀疑这个,愕然地看着他,点了点头,“你是他的血脉,这一点确凿无疑。”
      可是沈长墨好像并没有被这话安慰到,甚至于厉昭帝觉得,他那一刻的神情更像是,与这个确定的答案相比,他可能更希望得到的是否认。
      “我……”沈长墨犹豫了一瞬,还是问道,“那个人是谁?”
      他问得突然,厉昭帝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才好。他以前设想过这个场景,最后始终得不出结果,一如当前。
      沈长墨细细观察着他的神情,好像倦极了,闭上了眼睛,“我……我刚刚想过,您为何要说‘爹爹’,可是,”他露出了一个苦笑,“我似乎明白了。”
      厉昭帝被这句话打得措手不及,他一脸惊讶迟疑地看着沈长墨,久久没有反驳。
      明了事情真相,沈长墨自知没有立场去怪眼前的人,因为是这个人亲手救了他,又尽心竭力地养大他,对他有求必应。他自问这个人除了没有给他一个父亲的身份,所有该给的不该给的他都给了。他不恨他,因为没有资格。换做了他,他也许做得不如这个人。
      他沉默无声地原谅了这个人——这是他唯一一次选择原谅,原谅曾经的抛弃。至少他没有像寂空一样,对他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至少他一直认了他,让他不至于无家可归。
      被戳破了少有人知的真相,厉昭帝坐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这件事情他没有什么好解释的,因为事实以外,都是谎言,他再否认反而会伤了人心。可他也怕沈长墨因此更加疯魔,所以即便留在这里继续面对已经知道了真相的儿子很尴尬,他还是没有走。
      沈长墨今夜心情跌宕起伏,缓了许久,他才接受这一切,再面对厉昭帝时他已然无法和往常一样平静,赫然生出了许多难为情。然而厉昭帝不如他意,一直坐在床沿,让他好生窘迫。
      父子二人就在这种尴尬难为的气氛里相对而坐而卧,好在过了半个时辰,内务总管张顺就来请了厉昭帝上早朝。
      沈长墨在厉昭帝走后悄悄起身,昨日的事情他只记了个大概,对自己到底是怎么推翻了烛台全无印象,此时再站在昨天的位置他觉得怪异极了,可是他说不出来哪里奇怪。
      好像……好像昨天的那个他不是他,而是另外一个人占据了他的身体。
      沈长墨被自己这突然冒出来的想法给吓到了,他竭力不让自己再回想起昨日的一切,没用,没有任何用处——这个念头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墨儿。”太子妃进了屋来,看他站在榻前竟一时不敢靠近,“怎么站在那儿?快过来,我给你带了你喜欢的榛子酥,你快尝尝。”
      沈长墨看到太子妃,往日里觉得太子妃姐姐亲切可人,待他如同亲姐姐一般,可是昨日她说的那些话,沈长墨知道不该怪她的,是容景风背叛了他,否则怎能叫人说道?可是,可是他现在迈不开腿,他迁怒于太子妃,隐约认为是这个人打破了自己所有的念想。“放在那儿吧,我不饿。”
      榛子酥是沈长墨最喜欢的糕点,以前他生气了拿这个哄绝对有用,然而现在,他让她放下就好,太子妃莫名有些委屈,红了眼眶,“墨儿,你是不是在怪姐姐?姐姐昨天不知道你会去那儿,否则姐姐绝不会说半个字。”
      她生的俏丽,皓齿明眸,如堕烟海,此时几乎要落下泪来,显出楚楚可怜的样子,我见犹怜。
      沈长墨毕竟是她看着长大的,以前极喜欢跟在这位准太子妃姐姐后面,她也愿意带着自己去玩耍,所以在她与太子成亲前沈长墨真心把她当姐姐待着,她与太子成亲后沈长墨也是十分恭敬,一意站在这位姐姐身前。所以东宫那么多侧妃良人,太子唯独对太子妃另眼相待——不仅因为她端庄大方,是合格的东宫女主人,还因为沈长墨只认这一个皇嫂。
      太子看重沈长墨,那么未来的太子妃也同样得有这个觉悟。
      终归是不忍心,沈长墨走近,扶着太子妃坐下,又拿起那榛子酥吃。沈长墨觉得这次的榛子酥似乎比以往的更好吃了,他细细咀嚼,问道:“姐姐可是在里面添了新的食料,吃着更香了?”
      太子妃怔了一怔,半晌才回:“是吗?本宫看院子里的花开得正好,便自作主张放了些花瓣进去,你若喜欢,我下次再做些。”
      沈长墨自然不会拂了她的意思,“嗯”了一声。榛子酥吃多了口渴,沈长墨伸手去捞水壶,却捞了个空,他揉了揉额角,轻声对太子妃说:“姐姐,我想喝水。”
      太子妃便给他倒了一杯茶水放在他手侧。
      沈长墨拿起杯子就要喝,可是这时被子里却映出两个人成亲的画面,他一时看呆,竟保持着举杯的动作,全神贯注地盯着那杯中水。
      容景风笑得春风得意,着着帝袍,眼中皆是柔情。
      长阶上的女子凤冠霞帔,看不清面容,身材窈窕,走到近前时她跪下叩拜,声音悦耳动听,又显端庄,“臣妾叩见陛下,陛下万安。”
      接着就是内侍总管太监宣听圣旨,有女端淑温婉,性柔顺恭谨,素有孝行善举,册女为后,望端以正身,掌理后宫,与帝琴瑟和鸣。
      沈长墨站在下首,抬头去看,只见那人伸出手来,沈长墨下意识的伸出手去,以为他要牵起自己的手,可是下一秒梦境破碎,沈长墨眼睁睁看着容景风执起他身前那个女子的手,两人双手交合。
      你让我独宠你一人,我做到了,为什么你还要娶别人?我从未违约,是你践诺。
      容景风,你失约了。
      沈长墨的喉咙里发出呜咽声,却不肯再大哭出声,天地依旧,伊人不再。
      “墨儿,你在做什么?”
      烨王暴怒的声音回旋在室内,下一刻沈长墨被推开,所有的虚幻化为泡影,沈长墨这才明白,刚刚那些不过是自己看到的幻影。他迷惑地看向突然闯进的烨王。
      烨王扶起倒在地上的太子妃,她早已哭得梨花带雨,妆容花了,沈长墨认识她这么久,还未见过她有如此狼狈的时候。
      “皇嫂,你没事吧?”
      太子妃以帕掩泪,闻言哭得更伤心了,她看向沈长墨的眼睛委屈几乎要溢出来,“墨儿,我是好心给你送榛子酥,你……你为何要杀我?”说着,她露出了颈间的淤青,那淤青凡是看过的人都知道,这是被人掐出来的。
      沈长墨茫然无措,他刚刚明明没有做任何事,他只是陷在了自己的幻境之中,而且……而且这一次他也只是看着那人……他没有……
      烨王行军多年,对于伤痕只需一眼就可看出真伪,太子妃的伤是真的,且他进来时沈长墨正朝太子妃伸出手,仿佛要做什么,他更加确信在二人相处的时候发生了什么,让沈长墨做出这样的糊涂事。他扬手给了沈长墨一巴掌,“她是你的姐姐,我的皇嫂,大俞的太子妃!纵使做错了什么,也自有太子处置!我若不来,你想做什么,啊?”他不敢想,自己若迟来一步,沈长墨还会做出什么事。
      沈长墨被打的偏过头去,这一耳光,烨王没有留情。面对暴怒中的烨王,沈长墨不敢和平时一样撒娇,他小声辩解道:“我刚刚只是看到了一个……我没有伤太子妃姐姐,我真的没有。”
      烨王果真不信,怀疑地看着他,“你看到了什么?”
      他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看到的东西,说出来烨王也不会相信,只会以为他是为了逃脱责任。
      这时太子妃一边啼哭出声,一边为他辩解,“二皇弟,你不要怪墨儿,是我的错,我不该说起那个荻国质子惹他不开心,都是我的错。”
      沈长墨心里一颤,不敢置信地将目光转向太子妃,她何时与自己说过容景风?只那一句话,他说过自己不怪她的,他说过的。他涩声说:“姐姐,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诬陷我?
      太子妃迎着他的意思目光瑟瑟发抖,尖叫了一声望烨王身后躲,像是受了惊吓,“墨儿……墨儿,姐姐不说了,你别……”
      别怎样?
      烨王心里疑问顿生,太子妃的反应不似作假,事实当前,太子妃毕竟是他的皇嫂,他更不可能再偏向沈长墨的。所以他回身护住太子妃,朝沈长墨怒斥道:“你到底做了什么?沈长墨,为了一个质子,你要不顾亲族,罔杀血亲了吗?”
      他这话敲打在沈长墨心尖,那儿尚未愈合的伤口被撒上盐,沈长墨不可置信地回问一句:“在二哥眼里,我就是这样枉顾人伦的人吗?”
      烨王不顾那么多,诘问道:“从昨日到今日,你做下的事可有一件合乎伦理?引火自焚,累我们入死地;弑杀亲族,容不下逆言。往日里我们只当你年少无知,不知是非,如今你变本加厉,叫我们如何容你?”
      “我不知是非?到底是谁不辨是非?”沈长墨失了理智,指着他身后的太子妃大声道,“是她诬陷了我,你还要站在她身边,你眼里的是非又是怎样的?”
      烨王身为兄长,宠爱他是一回事,教导是另一回事,当下太子妃尚受着惊吓,他不欲多说,只道:“你给太子妃赔礼道歉,其他的自有人教你尊卑。”
      沈长墨被这句“尊卑”刺痛了,痛极,他仿佛直不起腰来,摸着桌沿坐下,缓缓道:“我没错,我不会道歉。”
      烨王恨不能再扇他一巴掌,打醒他,可是他脸色实在难看,苍白失尽血色,烨王不愿再争执不休,带着太子妃直接离开了。
      “皇嫂,墨儿他到底年少,今日之事皇嫂不要放在心上才好。”
      太子妃理了理衣衫妆容,露出的笑极是无力,“怎么会,王爷放心,我始终是他的姐姐,姐姐怎么会和弟弟计较呢?”
      烨王便放下心来,“那孤送皇嫂回宫。”
      “不必了,你还是留在煜王府吧,墨儿那儿总要有人照看的。”
      太子和烨王昨日商量着厉昭帝要兼顾朝政,毕竟力不从心,沈长墨又时有那些轻生的念头,他们二人轮流留在煜王府。
      闻言,烨王不再坚持,把人送到了府门口就止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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