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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疯 ...

  •   沈长墨的确疯了。
      不过与其他疯了的人不同,他此刻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疯了。
      这或许比杀了他还让他痛苦。
      屋里仅有的一个人在听到寂明大师的话后陷入沉默,躺在床上双眼放空,不知再想些什么。
      十七岁,别的少年郎都是娶妻生子,左拥美人右享富贵,潇洒肆意,骄傲得意,人生辉煌。可是沈长墨的十七岁,满目狼藉,他看到的不是未来与希望,而是无尽的绝望。
      “如果……如果我不再用药,是不是就不会再发疯?”
      突兀的问话响起,室内静寂被打破,沈长墨清晰地开口问道,清醒地承受着这一切。
      嘶吼太久,沈长墨的声音都变了腔调,他撑起身坐起,又问了一句,“是不是?”
      寂明为难地看着沈长墨,可是出家人不打诳语,他连撒谎都不能。
      “公子现在服用的药物里有五石散,久服必定会上瘾,出现幻觉,甚至于……和今天一样,再次疯掉。”寂明决定实话实说,“可是你若不用这帖药,和……等死无异。”
      沈长墨蓦然笑了出来,几近疯意,他笑得声嘶力竭,最后才道:“我,我原本就没多长时间好活,多一年少一件又有什么区别?与其让我日日看着自己发疯,还不如……还不如就这样了结此生。”
      寂明是出家人,不忍看这个少年郎年纪轻轻如此绝望,可是天意难违,他连安慰都显得绵薄无力,“公子,你多想想你父亲,还有陛下,还有……还有那位殿下,日子还长,这些都是说不准的事……”
      沈长墨无力地倚在床上,只觉一生譬如暮阳余晖,美却短暂。过了良久,他才嘶哑开口:“还请……还请大师替我保密,暂时不要将这件事告诉他们。”
      寂明犹豫不决,“为何?”
      “难道,难道大师要告诉他们,我行将就木,余生不过十载?你让他们如何接受,他们又该怎样接受这个事实?”
      寂明明白这个道理,瞒着才能不让更多的人担心发愁,可是他也心疼这个才十七岁的少年,心疼他人生至多不过二十几载。
      末了,他只能劝道:“公子还是应当尽力开怀一二,方能延年福寿。”
      话是如此说,可谁又能在现在真正开怀?
      厉昭帝赶过来,第一次对寂空冷下脸色,疾言厉色道:“你明明知道他现在的身体不好,就一定要置他于死地吗?”
      的确,公子妃的事情是厉昭帝和太子有意隐瞒,沈长墨从前就不喜欢被拘着,也曾在太子成亲时说过,今后他娶的人一定得是他喜欢的,不让厉昭帝给他指婚。否则他都已经十七了,婚事不会一点动静都没有。可是这次,丘国皇子救了他,有了这个要求,于情于理都该应下,厉昭帝才答应。
      太医说沈长墨受不得半点刺激,不宜大喜大悲,那他们就瞒着,左右丘国皇子还小,并不急在这一时。谁知宫里防得严严实实,一向不关心俗事的寂空却说了出来,这真是所有万全之下的巧合。
      寂空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恰巧寂明自屋内走出,厉昭帝连忙上去问:“大师,墨儿他怎样了?”
      出家人终于还是破了戒,撒出一个刚刚想好的慌,“并无大碍,公子只是受了些刺激,一时岔神。”
      厉昭帝还想问,屋内打碎了一盏茶碗,容景风闻声就赶在厉昭帝之前进去了。
      “怎么了,还是头痛?”
      沈长墨摇了摇头,他现在不想说话,只朝容景风招了招手,等人过来后就埋进了他的腰间,娇声娇气,“都说了怪你,弄得我累昏了头!”
      容景风信以为真,当即就想说以后不要了。沈长墨却看出了他的认真,只得改口,“但是谁让我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呢,如果这样的事多来几次,让我即刻死也是可以的!风皇子,你说是不是啊?”
      容景风无奈,又奈何不了他,只能抚摸着他的墨发,略有严厉地说:“什么死不死的,说这些做什么!你还小,人都说祸害遗千年,你是要活个千年万年的!”
      “好啊,那你陪我,只要你陪我,怎样都可以。”
      “嗯,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的。”
      于是沈长墨就开心了,“咯咯”地笑着。
      厉昭帝站在门外,看着屋内甜腻腻的两个少年,仿佛、仿佛看到了从前的自己。看着沈长墨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笑的这么开心,他忽然就不忍心打扰了。万一他看到自己不高兴,那还是不要让这万一的事情发生了。
      当他看到院里另一个屋子中坐着的人时,此刻意识到自己方才情急之下说了什么,他踌躇着踱步挪过去,连坐也不再有勇气,只得站在一旁小声道:“楚桁哥哥,你是不是生气了?”
      寂空,或者说是沈楚桁抬头看了他一眼,就移开了目光,冷声道:“陛下记错了,贫僧法号寂空。”
      厉昭帝听到这话就知道自己真的惹到眼前的人了,他舔了舔唇,往外张望了一会儿,见这个院子里除了他们再无其他人,放心而大胆地勾住了寂空的脖子,轻轻地吻住他,恣意舔咬吸吮。
      寂空看到他那动作就知道他要做甚,刚想起身就被压下,被身上的人肆意妄为。他忍了忍,到底没有推开。
      偷到了甜头,厉昭帝笑得贼好,他干脆就赖在了寂空身上,不规矩地到处点火,还要厚着脸皮问:“楚桁哥哥,你是不是不生气了,是不是?”
      寂空懒得理他,把人从自己身上抖了下去,凉凉地回了一句:“有其父必有其子。”
      不知哪一个字,说得厉昭帝面红耳赤,连撒泼耍赖都不再有,一直规规矩矩地坐在对面。
      寂空好笑,他其实并不生气,这次的确是他考虑不周,让人白白遭罪。不过看到这个人被自己的小心思弄得惴惴不安,又不敢上前,也确实很有意思。
      厉昭帝忐忑地坐在对面,一颗心都搭了进去,见对面的人突然发笑,以为他还在嘲笑自己,更是羞愧不已,又不好意思叫人不许笑,忍得辛苦,恨不能起身一走了之。
      寂空逗人很懂把握分寸,眼见着人慢慢地羞红脸,也就适可而止,敛了笑意端坐着。
      “墨儿……”厉昭帝在一片尴尬难为情中勉强开口,见人望过来了才继续道,“墨儿与那质子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左右他也疯不过这一时。”
      厉昭帝的意思无非是少年人玩心重,这些情啊爱啊,日子久了自然就淡了,哪里还需要他们来插手?其实厉昭帝原本的意思是将荻国质子囚禁,直至沈长墨眼里再无这个人。奈何事发意外,无人料想到沈长墨会突然发难,加之他现在又是这么个情况,再僵持下去,谁又知道他会不会被刺激到。为了一个质子,不值得。
      孩子的事,寂空一向不如厉昭帝上心,也不比他会教导。单看那两位皇子,太子善文,十五岁就入朝听政,帮厉昭帝处理政务,到了如今,已然可以独当一面。二皇子十五岁入了军营,至今已有七年,他征战沙场,骁勇善战,是大俞士兵眼里的战神。两个孩子同样优秀,难得的是他们从未对彼此有过怀疑不满,太子对兄弟坦诚相待,所有好东西都不吝分享;二皇子虽战功赫赫,对于太子从来尊敬无二,有兄弟之义,又不失君臣之别。
      这在最是无情的皇室里是极为难得的,自古以来没有一位皇子不想去争太子之位,兄弟反目,父子成仇,哪里有什么兄弟相亲的道理?
      由此可见,厉昭帝对后代的教导何其成功。
      唯一有过例外的,就是沈府公子沈长墨,厉昭帝不要求他习文学武,不要求他勤勉上进,甚至于所求也只是让他平安顺遂,喜乐无忧。别人都觉得厉昭帝是忌惮先沈府太傅,怕沈长墨今后有所作为,索性就养废了他,以温柔乡来困住他,只有厉昭帝自己知道,对于这个孩子,他有过的最真诚的期待和最美好的祝愿,可是天意弄人,他注定不得所愿,到了最后他所有的期待都化了泡沫,甚至于还要一次次承受着失望与绝望。
      寂空想到许多,有从前,也有现在,忽然就不忍再责怪厉昭帝对沈长墨的过分溺爱——明明他才是沈长墨的父亲,可是从始至终,真正在乎沈长墨生死的,好像都只有厉昭帝一人。
      寂空颔首低眉,“陛下自己安排就好。”

  • 作者有话要说:  ⒈五石散:其药方托始于汉人,由魏人何晏首先服用。药性皆燥热绘烈,服后使人全身发热,并产生一种迷惑人心的短期效应,实际上是一种慢性中毒。
    2.五石散可不可以入药?这个我不清楚,本文都是杜撰,娱乐一看,别太较真哈
    ⒊可以理解为长墨小公子是服用的药物太多,而药性相克相生,最后才会出现各种不良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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