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缀墨》南风入君怀

26、千金之势

　　千字斋里，沈长墨的目光落在手中的书卷上，眼神却并未聚焦，他眼中时而迷惑，时而欣喜，时而烦躁，唇角却始终挂着一丝笑意。
　　“公子，您……”平安担忧地看着自己的主子，忧心忡忡地开口道，要知道公子维持这状态已经一个时辰了，他极担心公子受了什么刺激啊。
　　沈长墨回神，疑惑地偏头看向他，“本公子怎么了？”
　　平安不敢明说他的举止有几分怪异，只委婉道：“公子可是遇见什么开心之事，才会这般愉悦？”
　　沈长墨这才发现，这么久了自己手上的书都未有翻动过的痕迹，他掩饰性地翻了翻书页，“无事。”过了一会儿，又忽然开口问道，“你说，情爱是个什么滋味？”
　　“公子何以突然问这个？”
　　“本公子看书中都说‘只羡鸳鸯不羡仙’，颇有些好奇。”
　　“公子，恕属下多言，您乃千金之躯，坐拥万千，恐怕无人配得上您的爱与幸。”
　　他说这话时姿态极低，虔诚而肃穆，是夸赞，也是提醒。沈长墨心中的热度在一瞬间凉得透彻，他扯了扯嘴角，却只有一个不甚明显的弧度，语气也有些低落与僵硬，“本公子只是觉得，也许那种感觉不错呢。”
　　“公子可是觉得孤独无趣了？属下立刻去给公子找些人来。”说着他起身朝外走去。
　　“罢了，”沈长墨在身后制止了他，“少婉大婚在即，不值得她还为这些小事与我生气。”
　　平安不赞同地说：“这是长生府，公子若是想，无人能阻拦。”
　　沈长墨只朝他摆了摆手，“下去吧，本公子想要一个人静静。”
　　“……是。”
　　沈少婉徒步上了南屏山。这于她而言，早已是家常便饭，可即便如此，她在半山腰时还是感到一丝疲劳。
　　“小姐，您何必如此呢？不若叫了轿夫，反正也没人敢说什么的！”贴身丫鬟碧儿心疼她，小声道。
　　她瞪了自己的丫鬟一眼，拿手绢擦了擦脸颊上的汗水，才道：“父亲在这山上，我又怎能对这诸天神佛有丝毫不敬！”
　　“可是公子都……”不曾来过。后面的话碧儿不敢说了，她为自己的小姐不值。年纪轻轻的女儿家就要掌管偌大沈府家业，别的贵族小姐都尚在闺阁之中享受父母疼爱，她家小姐却要独自一人，左右周全。小姐也才十六岁啊！
　　沈少婉知道自己的丫头是好心，可是父亲既然把沈府交给她了，她就不能有任何怨言。“好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这些话以后不许说了，叫人听见徒生祸端。”
　　碧儿不再多言，可小脸上还挂着显见的心疼。
　　半个时辰后，沈少婉进寺了，她对着跪在蒲团上潜心礼佛的人行了跪安礼，“父亲。”
　　寂空敲木鱼的手顿了顿，“来了？”
　　“是。”沈少婉回道。
　　“婉儿此来可是有何要事？”
　　沈少婉的面上红了红，有了姑娘家的羞涩，明知寂空看不见，她还是在他身后悄悄低下头，郝然说：“哥哥为女儿求了旨意，十月初荀与大理寺丞之子成婚，女儿想请父亲下山参加喜宴。”
　　寂空听她说话失了神，原来已经十六年了，他的儿女都已到了可以娶亲论嫁的年纪，那……“甚好，你与朱家子本就有婚约在身，你也大了，如今成亲也算是全了你母亲的一个心愿。”
　　“那父亲可愿意下山？女儿想在婚礼那天，看到父亲和母亲一起，还有哥哥，我们一家人许久未曾聚过。如今女儿快要嫁作他人妇，父亲可愿意为了女儿破例一次？”沈少婉说得殷殷切切，情意上来时，颇有些感怀激动。
　　寂空想了想，最后还是选择拒绝道：“为父会在这里为你们祈福，让神佛佑你们平安无忧。”
　　“父亲……”
　　“为父曾经在佛前发了誓，今生不入红尘，否则愿受天降之罚。”
　　沈少婉住了口，她再如何想也不会拿天罚冒险。
　　“你兄长……”寂空想问沈长墨的近况，话到嘴边又不知如何开口。
　　好在沈少婉在双亲面前一向体贴入微，从容大方，寂空没说完，她就知道他要问的是什么，于是柔声道：“父亲放心，哥哥很好，他最近已经不和那些狐朋狗友胡来了，在府里……和宫里待得好好的呢。”
　　“你这个妹妹都要成亲了，他作为兄长怎地还没有动静？”
　　沈少婉的神色在听见这句问话时露了些许慌张，若非知道父亲一直待在山上不问世事，她几乎以为父亲已经知道兄长喜欢男人的事情了。深吸一口气，她镇定自若道：“哥哥他受皇恩庇护，想来他的婚事宫里还未定下主意，这才耽误了。”
　　空寂其实并不担心自己长子的婚事，毕竟他心底明白，当今陛下不会对他的婚事视而不见，只是最近寺里隐约传出某些谣言，让他不得不防。“听说长生府最近与那位荻国质子走得很近？”
　　“……”沈少婉沉默了一瞬才堪堪撑住笑意道，“哥哥向来喜欢结交些纨绔子弟一起玩乐，想来是那个人与他志趣颇为相投，来往便频繁了。”
　　“是吗？”寂空怀疑道，但这似乎是沈少婉的错觉，下一刻他淡淡开口，“如此便好。你即将出阁，不宜多生事端。”
　　“女儿省得。”
　　“少婉此时应该到了白马寺吧？”沈长墨望着天色，冷声道。
　　越梓端坐在他旁边，闻言给他添了一杯茶水，笑道：“墨儿若想知道，本宫这边可派人去探探。”
　　沈长墨低头饮了一口香茗，而后嗔怪道：“为了这点小事，哪里值得去费这力气！”
　　“只要墨儿愿意，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这是沈长墨几日之内第二次听见这句话了。他摆摆手说：“我就是闲的慌，哥，你去忙你的吧，不用管我，我自己在这里看看。”
　　虽然御书房偏殿没什么好玩的，沈长墨还是起身到处转悠了一圈。
　　对这御书房，或者说是皇宫，沈长墨早已看了千百遍，实在是看不出什么新奇。
　　“长生公子？”
　　沈长墨听到这声音不悦地皱起眉头，转过身去，却看到一个身着天蓝色外衫的美人，十分眼熟。
　　那人面上挂着浅淡的笑意，迎面走过来，温声道：“在下丘国皇子寒冰，见过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