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缀墨》南风入君怀

14、情起

　　送走了沈少婉，院子里清净了许多。
　　周觉担忧地看着沈长墨，“阿墨，她……”
　　“我知道。”沈长墨点头，止住了他接下来的话，“只是她该静静心了。”他的妹妹可以任性，但不能被嫉妒蒙蔽了双眼，更不能听了几句挑拨就来大吵大闹。
　　“既如此，那我与阿觉先回去了。”
　　沈长墨无心留他们在府里住，闻言点点头，“今日是我对不住了，改日请你们喝酒赔罪。”
　　周觉爽朗道：“一顿可不行，今日还未尽兴，改日需得尽兴一醉方休。”
　　“行。”许敬安邀了周觉，两人双双离去。
　　他们二人走了，院子里就剩了沈长墨和容景风两人相对沉默。
　　突然两人一起开口道：
　　“今日是我不对。”
　　“少婉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沈长墨听见容景风的道歉摇了摇头，“我的妹妹我知道，她一向不喜欢我府里的人，这不怪你。”
　　容景风闻言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说出话来。他想说，是他故意的。
　　沈少婉闯进来时他正在抚琴，原本沈少婉只是随口问了几句，知道他的身份后言语才开始不堪，他原想忍了，可听见成瑞悄声和他说长生公子快回府了，让他莫急，他竟逞一时之气，故意刺激了她几句，所以她才会在长生进来时说出那些话。
　　可他说不出口，祸事已成，无论是否因他，这两兄妹心里估计都有了隔阂。他现在分辯，只会给自己徒增烦恼。
　　“进去吧。”
　　沈长墨进了屋，反而没有理睬容景风，他痴痴地看着桌上的某一处，又或许没有看，只是在走神。
　　容景风没有妹妹，但他有一个姐姐。他的姐姐性格很懦弱，轻易不敢反驳别人，唯二的两次，一次是不愿意逃，一次是为了他不做这个质子。姐姐太弱了，很多时候甚至都保护不了他这个弟弟，但他知道姐姐是爱他的。他和姐姐，从不会像长生和他妹妹这样争吵斗气。他觉得，长生应该很难过吧。
　　摸了摸沈长墨的手，很凉，他问：“公子是在伤心吗？”
　　沈长墨摇了摇头，半晌才道：“我突然……”不想长大了。
　　他在宫里的时候一直想长大，因为这样就可以自由自在地出宫玩耍，可是等他出宫了他才发现，宫外的烦恼远比宫内多得多。
　　他没说完的话容景风不急着听，低头看见那个人迷茫受伤的眼睛，他叹道：“公子是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沈小姐不能接受有些事情是可以理解的。”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几乎是和那一人一样的无人之巅，注定了孤独而无人理解。
　　沈长墨何尝不懂这些道理？可懂是一回事，接受是另一件事。自己妹妹的性子他是知道的，说的那些话有多少是气话他也知道，可这些气话里面若说没有一点点她自己的心思，他也是万万不信的。
　　“等会儿本公子会让管家把竹院收拾出来。”
　　容景风有些不明白沈长墨突然说出的话，他疑惑地盯着沈长墨。
　　沈长墨把即将要说的话在嘴里转了几转，思量了许久，才继续道：“你搬过去那边吧。”
　　长生府主院是松院，另有竹院、梅院、菊院和兰院，还有如烟居、如意居、如月居和如星居。长生府只有长生公子一个主子，主院自然是他的，梅院一向是用来招待周觉他们几个的，兰院只有在沈少婉过来时才会开院门，唯有竹院和菊院没有任何安排，以备不时之需。四如居则是长生公子玩乐之所。
　　容景风在府里前前后后住了近一月，对这些都是知道的。从他入府那一日起，他就一直留在松院，与沈长墨同吃同住，这想来是不合长生府规矩的。虽然清楚这一天早晚会来，可他没想到这一日来得如此之早。他犹豫了许久，才低声问道：“公子……怎么突然……”有此决定。
　　“先前是本公子考虑不周，虽然你身份特殊，与那些卑贱的侍奴不同，可是本公子是长生公子，这里是长生府。”他往后软下身子，靠在容景风身上，“长生府有长生府的规矩，本公子不怕因谁坏了规矩，可……”
　　容景风伸手揽住靠过来的他，心里不知道到底该喜该悲。他怎么可以忘记，自己是一个质子，一个……要在俞国留守十年的质子？身份到底是不同的。沈长墨的确受着皇恩，有所顾忌是应该的。这样也好，至少他不用留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引人目光。
　　沈长墨见他沉默，以为他不愿意，昂头看他，“你不愿意？”
　　“没有。”
　　“那就好。”沈长墨笑道，“你可要知道，竹院是没有正经主子的，你若去了，那便是我长生府的半个客人。”
　　“公子的意思是？”容景风愕然，他以为长生是为了沈少婉的话才做出这样的决定。
　　沈长墨没有猜到他的思想，见他疑惑，嫌弃道：“难不成你要和如烟居的那些个住到一起？怎么，正经的主子客人不做，倒真想做个下九流的？”
　　他再是好意，这话说得也着实不好听。他虽然知道容景风是什么身份，可皇子身份在他眼里其实不过如是。
　　容景风不计较他的言语，心里对他存了些别样的情绪，有感激也有愉悦。无论如何他都是好心，他心领了。沈少婉的那几句话不仅伤了沈长墨，也句句刺到了他心上，他一介质子留在长生府，还住在主院里，任谁都看得出是怎么回事，他可以无视掉别人的目光，不代表他不在乎。
　　“其实今天沈小姐她……”
　　沈长墨突然抬手按在了他的唇上，眼里满是了然，“不用说了。”
　　那一瞬间，他看着沈长墨的目光，错愕、愧疚和一种莫名的情绪缠绕在容景风心间，其实他都知道，容景风这样想着。
　　“就这样吧。”
　　“嗯。”
　　很久以后，想起这一幕，容景风都觉得这一日混乱且美好。也许就是这一日，他开始喜欢上那个会为他考虑、选择原谅他的小心机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