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缀墨》南风入君怀

12、驿站会面

　　容景风是在第二日夜里见到的夏仲。
　　当沈长墨光明正大地带着他走进驿站时，他几乎有些怀疑，他本以为沈长墨至少会打点一二，让他和夏大人悄悄见一面。结果他就这样毫不掩饰地带他进来了？
　　容景风和夏仲两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倒是驿站里的管事郑大人对坐在上首的沈长墨说道：“长生公子大驾，恕下官失礼。”
　　沈长墨随意地品了一口茶水，品出味道后他嫌弃地将茶水又吐了出来，盖上茶盏，“没事，就是你这茶恁难喝了些。”他将茶盏放到一边，起身，对容景风道，“本公子在驿里转转，你自便。”
　　容景风知道他顾及到他在这里两人不好说话，领了他的好意，道：“是。”
　　沈长墨走后，容景风先开口道：“夏大人可知道本宫还要留在这里多久？”
　　夏仲的目光闪烁，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也对他的问题避而不谈，只道：“长生公子对九皇子如何？”
　　容景风怎会不知道他们在回避什么，冷笑一声：“很好。”也不知是在说长生对他还是其他。
　　夏仲只当是前者，他貌似夸奖道：“皇子殿下天生绝色，受到这些恩宠都是应该的。”
　　“呵。”
　　“只是殿下莫要忘了，殿下始终是荻国人。日后荻国有难，殿下既侍奉在长生公子身侧，就应该多为荻国说话。”他们当初把容景风送给南顺王，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初时他们也想过长生公子，不过孟国先他们一步，他们才退而求其次。谁知到最后兜兜转转竟还是到了长生府。
　　容景风不解，“你们这般费尽心思，可想过若是无用呢？”
　　夏仲起身，眼睛里锋芒四起，似含了誓死的决心，“夏仲此生所为，只为荻国。若荻国有难，夏仲绝不会苟活，必誓死卫国。”
　　说实话，容景风一直不太喜欢夏仲此人，在他眼里，夏仲心机太重，一举一动都是算计，他就是被他算计的一枚棋子。他甚至有些不理解夏仲的所作所为有什么意义。他的父皇一心礼佛，不理朝政，却又不肯舍权立太子，他有五个皇兄，三个皇姐，所有的兄弟姐妹都在为了一个位子争斗，朝中也被分成了几股势力，他们自相残杀，却对俞国的来势汹汹视而不见，无人愿意一战，因为他们不想耗费自己手中的兵力，最后几乎不战而败。
　　这样的一个国家，天时地利人和，无一有利，俞国这些年养精蓄力，早就势大，他们不可能是对手，甚至连成为对手的机会都没有。
　　败，不过是迟早的事；亡国，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自古以来，朝代更迭，一国盛一国衰，是亘古不变的事情。
　　容景风早就想明白了，所以他只在乎自己想在乎的，甚至于他在知道荻国败了的那一刻，他想过带着母妃和皇姐离开，从此做个普通人。可皇姐不愿意，母妃也不愿意。
　　但在这一刻，他听着夏仲说的话，有些震撼，他以为夏仲所做是为私利，却没想到……但是大厦将倾，不是蝼蚁可以阻挡的。即使有再多震撼，容景风也只是轻轻笑了笑，“夏大人好志向，愿你所望皆成。”
　　夏仲不理会他话里的调侃，只继续叮嘱了其他事宜。
　　沈长墨漫无目的地在驿里走着，猛不期然撞上一人，他发出一声痛呼：“啊！”揉了揉被撞疼的肚子，他斥道：“何人如此大胆？”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孩子，有些面熟。
　　卫尘揉揉额头，回道：“本皇子是卫国皇子，你是谁啊？”
　　怪不得，沈长墨心里叹道，然后他微弯下身，揉了揉小孩子红彤彤的脸蛋，“是你啊，小家伙。”沈长墨想起，除了大殿上那一次，他其实还见过卫尘一次，“你哥哥最近如何了？”
　　卫尘听他提起哥哥，原本明亮的眼睛有些黯淡，“哥哥很好。”其实来之前太医就已经说过，哥哥熬不过一年了，但是他莫名地不想说出来。
　　沈长墨不疑有他，想起什么，开口时语气稍冷：“尘皇子不是应该在忡明小院，怎么在这儿？”他可以不把俞国律文放在眼里，不代表别人也可以，尤其是对方还是一个质子。
　　卫尘听出他话里的冷淡，心下黯然，一时连自称都忘了，“我……我想给哥哥写一封信，所以……”他一时只能想到这个理由。
　　纵使如此，沈长墨也不觉得可以无视俞国的法律，但卫尘是卫瑀的弟弟，他不想因为这点小事罚他，以免将来传到卫瑀那里伤了彼此感情。“既然这样，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好！”卫尘见他都没有怪罪自己，有些开心，连语气都是雀跃的。
　　沈长墨颔首，“回你的忡明小院去。”
　　“嗯嗯。”
　　说话间，他看见容景风朝他这边走过来，远远开口问道：“怎么这么快？”他还以为要等许久。
　　容景风点点头，他和夏仲不对头，夏仲说再多也就只有一个目的，多说反而无益，两人其实说不上几句话。走到沈长墨身边，看见站在一侧的卫尘，他打招呼般：“尘皇子。”
　　卫尘没理他，自己走了。
　　容景风有些奇怪，上次见面还挺好的啊，卫尘还叫他“哥哥”，他这是哪里惹到他了？
　　“走吧。”沈长墨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直接拉着他走。
　　“公子想去哪儿？”
　　“随便逛逛。”
　　坐到马车上的时候，看着沈长墨灵动的眼睛，他脑海里一次次想起夏仲最后和他说的话。
　　“臣知道，九殿下也是皇子，有皇室的尊严，但是谁让殿下自小长得好，有此容颜呢！既如此，臣也不得不赌上一赌。”
　　“长生公子受尽恩宠，权势极大，又是一少年心性，臣不奢求殿下能留在他身边多久，但只要您还在他身边一天，就请尽到自己对荻国的责任。”
　　“臣此去，殿下在这俞国便是真真正正的无一相识，石头自幼服侍殿下，臣会把他留在这里，也算殿下的一点期盼吧。”
　　石头便是先前为他说话的太监，最后容景风还是拒绝了夏仲这唯一的好意。他宁愿石头回去，留在他的母妃身边侍奉。
　　“在想什么？”沈长墨看他沉思的模样，开口问道。
　　“在想我母妃。”容景风实话实说。
　　沈长墨打量着他，在容景风疑惑的目光里说：“你母妃一定是个美人。”
　　容景风听懂他话里的意思，脸色微红，“殿下只想着这个？”
　　沈长墨有些惊奇，凑近着看，“你竟然还会害羞？”
　　“长生公子！”
　　两人在车里玩闹着，容景风因为那些事产生的仅有惆怅消失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