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韵》五韵太史

5、第五章，凝聚力

　　在三人看来，两人交换场地后的试炼不过一小会儿，但对于二位本人来说，却没有那么简单。

　　当时，玄初还在得意自己悟通了九缘生识，忽然湖光一闪，一股胀痛便从脑中传来，闭上的眼睛里还残留着数不清的颜色。

　　很快，大脑从突然的不堪重负中恢复过来，玄初心想：“对了，记得好像还有个等无间缘……十缘……今日之见闻简直匪夷所思，难道是有人在提点于我吗？”

　　由于先在九缘无间湖呆了一阵，玄初没有那么多危机意识，所以对于衍通来说无比危险的幻象怪物，对闭眼的玄初一点威胁已没有。

　　玄初等到感觉稍微舒适一些后，才慢慢睁开双眼。

　　一个缤纷艳丽的世界呈现了出来，与早先单一的阳光、湖水，黑白的世界相比，简直天差地别。

　　玄初一会儿看着一条鱼，惊奇它比印象中更加绚丽的鳞片；一会儿他又趴在石头上，观察一只小虾，原来它的触须竟然也不是单一的土黄色；一会儿，他又发现趴着的石头缝里，竟然有个花花绿绿的螃蟹，吓得他弹退好几米——越花哨的东西越毒，这是人的常识。

　　水底多彩的生物世界，让玄初这个游客惊喜不已，以前没有哪个海洋公园，比得上现在这个自然水域这样和谐美好。

　　周围的生物越来越少，玄初也没警惕什么，还以为是他这个外来物种吓跑了它们。

　　世界逐渐变回起初黑白双色的为主的基调。

　　突然，玄初觉得右边不远处有点瘆人的景象，一种看起来就不怎么和善的生物，逐渐显现了它的轮廓——一条通体炭黑的怪鱼。

　　玄初吓得寒毛直竖，空阔的湖底躲无可躲，他只能用完吃奶的力气拼命往上浮，同时希望那怪物没有发现他。然而，事与愿违，那怪鱼张开黑洞一般的巨口，迅速朝他袭来。

　　玄初惊叫：“别！哥！我没有恶意！你别过来……啊！”

　　玄初这样的蓝星人，哪怕刚经历过末世的洗礼，根子里还是没有警觉的意识。

　　所以，本该安静下来、纵观全局、运筹帷幄才能逃出生天的试炼，就这样儿戏般被玄初给浪费掉了。

　　衍通的情况确是相反，正当他在绝望中挣扎的时候，湖光一闪，景色突然变得温和起来，一种他从未经历过的神圣感受，从他心底里挥发出来。

　　衍通心中习惯性的一凛，以为是幻境又来了，正在迷惑他。

　　于是他继续奋力地往上游着，同时又打消不了那种好奇想要一探究竟的情愫。

　　衍通就这样一边游着，一边感受心底里的那一片光明，一心二用，不一会儿便感到头晕脑胀。

　　红星人哪懂佛学啊，懂这个有什么用？难道在别人杀你的时候，告诉人家你要放下屠刀？

　　所以，本该静下心来、放空一切、专注地体悟才能有所收获的机缘，几乎就这样被衍通浪费掉了。

　　正当衍通觉得自己吃亏上当，瞬间抛弃了好奇的心思准备上浮的时候，湖光狂闪。

　　一种特别的眩晕和胀热感第三次袭来，衍通睁眼时，那熟悉的古老军舰再次出现。

　　这一次，这个世界显得格外的明亮，衍通觉得自己想看哪里，哪里就能无比清晰的显现出来。他甚至还可以将视角拉开，远离他意识所附身的这个身体。

　　三次了，衍通还是第一次从这个客观的角度观察灵均化。

　　这是一个长相英武的年轻人，气质里竟然带了些红星人的坚毅、果决。灵均化出生在蓝星的桃源，家庭条件优厚，但其一惯刻苦努力的程度，竟然丝毫不逊于一般的红星人。

　　有了一点同道相惜的意思，衍通才有了点关注灵均化的想法。

　　此刻，灵均化正在回忆什么。此前，衍通对这些蓝星弱者嫌弃无比，根本不屑去理会他的什么回忆。这一次，衍通倒是有点兴趣想了解一下了。

　　衍通的视角回到灵均化的身体，又随着主人翁的思维，冲上天空，向北飘着。

　　灵均化记忆里，时光回溯。

　　桃源国。

　　桃源历六六五八年，三月初五，零时三十分。

　　一架被称之为鲲鹏的古老运输机，一架名叫翔凤、红星完全绝种的九十座客机，还有三架名叫威龙，在衍通眼里如同玩具般的歼击机，组成了一个特殊的编队，正急急地飞向西陵大坝，也就是最初的幻境场景，飞向那附近的一个军事基地。

　　运输机装载着桃源国科学院这次实验的设备，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客机上有灵均化及好友五人，还有另一个场景中那群被绑架的专家学者，还有他们所敬称的主席和总理的各一名机要秘书，最后就是众人各自不算太多的行礼。

　　灵均化，桃源国京冀电力大学，研究生刚毕业，正在选择博士方向，坐于机尾部的机窗旁边。他的右手位置坐的是澹茗语，他的恋人。

　　衍通心里奇怪：“恋人？这种感觉就是恋人吗？”

　　衍通的心里不知道为何，不请自来地就产生出一种对比，他自己与另个一人之间的感觉，与桃源国的这两人何其相似。

　　就像，一个潘多拉的魔盒被打开了。

　　以前，生死存亡。

　　谁都没有时间和资格去研究的，为环境所迫被无限压缩的本能，这一刻，它被激发了。

　　一发不可收拾。

　　衍通的意识突然又惊醒，心里暗恨不已：“这可恶的幻境！”

　　衍通不是没有试过，他放任那些幻象不管，想尝试脱离出去，尽快浮出水面上岸。然而，只要他不关注，那些幻象就一丝不动，顿在那里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衍通又心想：“这难道是某种考验，我必须通过了才能求生？今天的事情简直匪夷所思……对方难道是要提点我什么吗？”

　　无法反抗，那就只能……

　　衍通顺从地继续灵均化的回忆了。

　　过道对面，是三个在一起的座位，澹茗语对面坐着的，是她的闺蜜洛君兴。

　　“闺蜜又是啥……很好的朋友？”

　　“朋友又是啥……可以相互信赖的人？”

　　衍通心里不停打着问号，灵均化的思维也勉强能给他回应。

　　洛君兴旁边，坐着她的恋人复言。

　　一感到“恋人”这个词汇，衍通如临大敌，立即在脑海中想起他最害怕的画面，想要冲刷掉那种暧昧的情愫。

　　灵均化的目光总算转到了下一个人，玄初。

　　玄初，西陵电站一名几近不惑之年的员工组长，也就是衍通一直畏若神明的人。

　　衍通心里想到：“员工组长？原来这个世界地位高的人叫员工吗？电站？多么古老的称谓……这应该是个核心的机构吧？”

　　衍通感到，灵均化在记忆中，对玄初这个人有一种信赖和敬仰的情义，就像刚才他感到的“对待朋友”的加强。

　　正是这灵均化和好友五人“捅破了天”，才有了这次护航编队之行，也可以说才有了早先那个场景——众人被绑架以及解救人质。

　　机舱内噪音很大，主要是战斗机引擎的轰鸣声，也有时不时响起的卫星电话铃声、头等舱传来的争吵声，嗯……还有鼾声。

　　前面的机舱里，一部分经历了连续高强度工作的专家和院士在强行静养。头等舱内，科学院的几位大佬和首长的机要秘书，在紧急地部署西陵大坝的实验筹备工程。

　　衍通不知道这些人在忙碌什么，但是从他们坚定执着的身影中，他体验到与自己生死存亡的过往相似的紧张。

　　衍通的意识里仿佛有一道大光明在照耀着，每一个他原来视为弱小的灵魂，此刻都勃发出了激昂的生机。

　　衍通不禁感叹，如果这群蓝星人都有这样的凝聚力，也不至于这么弱小。

　　太空堡垒之中，本来就处于上帝视角的玄初，此次更有了许多新的感知。

　　佩兰此前隐藏极好的身形，这次玄初能看到了，她居然站在衍通伪装的魏倡身边。

　　何其的自信！

　　那莫伊作为前任开国将军，想必是有实力的，结果都没发现佩兰的存在。佩兰作为莫伊的接任者，当初是实力不如莫伊的，是前者弑杀开国之君加戈失败，才给了佩兰上任的机会。也正因为流亡失去了威权下的资源，莫伊的实力才被佩兰逐渐赶超。

　　实力，在红星就像一把双刃剑。

　　绝对实力不够的时候，红星人都有令玄初难以置信的坚韧，他们可以默默承受一切看似不公的待遇，并且同时苦苦坚持着提高自身的实力。这就导致了红星人普遍具有强大的个体素质。

　　绝对实力突出的时候，他们又会毫不压制自己的野心。莫伊从他自认强于加戈的那刻起，就已经在谋划对加戈的弑杀计划，一刻犹豫都没有。这就导致了至强者时时刻刻都有生存危机，但除了使自己更强以外，却不敢依靠外力。

　　这种实力至上的信奉，形成了一种奇怪的凝聚力。

　　就像佩兰提着开国之剑被驱逐，也没有多少人出来反对，因为大家都觉得，她配得上这柄剑。玄初看着那些议员的种种表情，猜到他们心中大概想着：“就算你是王，我们认可你的驱逐命令，但我们绝不改变自己对其它强者的尊敬……同样，如果佩兰拿起剑反抗，我们也会为更强的你，我们已经承认的王效命，奋起而擒拿佩兰。”

　　这种奇怪的凝聚力也表现在佩兰这样的强者身上。佩兰之所以对周极和衍通有模糊的信任，在于他无意间发现的二人隐秘。

　　原来，在佩兰的记忆里还有如此惊人的一幕：衍通献计给周极，在他们发现魏倡弑君者身份的魏倡的府邸，弑杀了魏倡！

　　弑杀加戈的弑君者魏倡，被衍通和周极弑杀，作为加戈的次任开国将军的佩兰，对衍通和周极产生信任，这在蓝星人看起来是合理的。

　　但其实并不简单，佩兰的心里对加戈好像并没有那么敬服，选择效忠于他，似乎是出于没有更好选择的无奈。这也是她早对魏倡有所怀疑，却不愿追查的原因。

　　佩兰看着周极依照衍通的对策，在魏倡的地盘弑杀了魏倡，她认可了周极的实力。

　　在远征时代的特殊背景下，周极和衍通又能给出妥善的对策，能够防止事态扩大，避免太空堡垒出现危机。这样的能力，是加戈所不及的。

　　那么魏倡倒下后，周极其实是佩兰愿意效忠的新王选项。

　　所以，佩兰对周极和衍通的信任，完全是出于信服他们的实力，而丝毫不是由于她对加戈有什么忠诚的情义。

　　奇怪的是，周极和衍通稳定局势的对策，首先就是驱逐佩兰，这反倒是不利于佩兰的。佩兰选择信服周极和衍通，居然到了可以忽略自身利益的程度。这在蓝星看来，简直是大公无私的行为。然而佩兰真正考虑的只是：“一个稳定的太空堡垒，更利于自己的生存。他们没有剥夺我的佩剑，便只是形式上的驱逐，不过迷人视线罢了。”

　　玄初在想：“如果佩兰的实力比周极强，此刻会不会是一番异样的局面呢？”

　　现实不存在如果，上议院的众生相貌再次引起了玄初的关注。

　　当直播里画面里的魏倡选择不明智的叫醒莫伊，而不是直接一刀了事，有的议员就出现了玩味的脸色。

　　直到佩兰击杀莫伊，螳螂捕蝉的大戏最终确定获益者，上议院的众生情态可谓精彩纷呈，玄初觉得丝毫不亚于那湖中的多彩世界。这些情态都被实力这一根绳索牵引着，实力强在哪一方，舆论就倒向哪一方。没有人觉得这很丢人，信奉实力是他们认为理所当然的事情。

　　玄初看出来了，红星人与桃源人在凝聚力上，达到了一种异曲同工。

　　相比红星世界，桃源人就是万千弱小，但通过种族基因里的统一意识相连，桃源人心与心相交达到了万众一心，这样的凝聚力总能在危难时刻爆发耀眼的光芒。

　　红星人崇尚强力，信奉适者生存，他们从不被动地依赖别人，至强者一旦上位就能发号施令，并且人们会自发地做到令行禁止，这是一种实力意志的凝聚。

　　至于谁好谁坏，或者说谁更好，这是没有可比性的。

　　除非，将两个文明放到一起，谁胜谁负自然说明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