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野》十六先生

68、六十八面

　　嗓音带着目的性，将许眠捉在原地。一楼和三楼的人声仿佛浪潮，涌上来又退下去，徒留许眠被搁浅在一览无余的境地。
　　仅仅是几秒之间，她迅速做出来决定。

　　沈易铭望着那道清凌凌地背影僵直一瞬，转眼间只顾往上跑。她到底还是要想跑，看穿女人真实意图的那刻。
　　沈易铭直接一个箭步冲上去，手臂包抄，横过许眠的腰肢揽至身前，纤薄的后背贴生滚烫紧绷的胸膛，许眠像是被灼烧到，一下子触回了手。
　　“跑什么？”男人进一步搂紧她，质问的嗓音里戾气丛生。

　　许眠睫毛抖落着慌张，不留痕迹想藏起手里的那张检查单，却不防被沈易铭再次抓住，头顶传来细听近乎是肯定的沉着语调：“你怀孕了？”

　　被戳穿来在医院的真实目的后，许眠脸色白了一瞬，抿着唇要从他怀里挣脱。

　　“我们结婚。”楼道间的空间越发安静，仿佛连呼吸都在其中偷偷摸摸地让人心跳加速。沈易铭几乎是脱口而出这句话，震得两个人皆有失神。

　　“你说什么？”

　　“我们结婚，许眠。下午就去。婚礼的话你想去哪办都可以，但尽量都要办。财产方面的话，我名下的房子、车……”

　　男人抱着她时的滔滔不绝被无情打断：“你想我怀孕吗？”

　　许眠突然的问话令他下意识皱眉，在他压迫感十足的注视下，许眠冷冷道：“叫你失望了，没有什么孩子。”

　　“你的婚姻留着下次用吧。”

　　“你到底在想什么？”沈易铭内她的态度弄得发慌，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再清楚不过了。

　　回应他的却是女人将他一把推开的动作，“是我该问你要干什么？”

　　从怀疑自己怀孕的连日不安到慢慢觉察到不是的后知后怕，表面她上一如往常，吃饭睡觉、处理工作，好像比任何人都看得开。但实际上她太担心了，如果真的怀孕，这个孩子根本不适合生下来，她要怎么去面对这样一个无辜的生命。

　　“我们的问题从来不是结不结婚，二而是我没法全心全意的信任你，知道吗沈易铭？！”

　　“就像今天即使真的有了孩子，我难道就可以用他绑住一个已经分手的前男友了吗？你只要你想，只要你能舍弃感情，你可以选择在任何时刻抽身离去，就像我对你做的那样，也像你曾经对我做过的那样。”
　　在玩弄感情上，他比她还要略胜一筹，她又怎么敢把感情全盘托付在他身上，她怎么敢。

　　她自嘲一般的口吻落在沈易铭心里，扎根在骨血里，搅弄得人生疼。那一句曾经，仿佛纸飞机的陨折落就在眼前，但是她走了十年才重新走回自己眼前，只是为了让他尝尝送上门被人玩弄的痛。
　　许眠的自揭底牌并没有让他多少欣轻松，有的只是令人难以喘息的慌张，她大概是真的不想要他了。

　　沈易铭将人夺回怀里，狠狠抱住，他惊惶无措地为自己解释：“对不起，我知道的，我都知道……”

　　“我……没有想逼你，也没有拿孩子算计你……我知道你之前吃的药不适合怀孕……想用婚姻绑住你的是我。”

　　“我想你，再看看我。”

　　许眠颈窝一凉，直觉一滴清流沿着肌理滚动滑落，她被烫到似地侧颈，一时之间不知谁才是可怜人。

　　她问：“你哭了？”

　　沈易铭没回答。

　　紧接着，许眠拉下他的领口，“你不痛快才是对的。”

　　“好。”

　　“我说你去哪儿，你奶奶做完检查，医生说没事，你怎么……”余丹走上二楼，正巧找到儿子，说到一半时才惊觉怀里抱着人。
　　许眠抬起头，猝不及防间和对方一个撞面，立马从男人怀里退开。

　　沈易铭眸色中闪过的冷意，以及一丝泪光，被余丹捕捉在眼里。

　　“你们……也在这儿……”她面上浅浅微笑，尽量缓解眼下场面的尴尬，心里练连连称奇自家的儿子还能哭，是被惹哭的。
　　一时间，对许眠的本事更是叹服。有的人真是后半辈子要被吃得死死的了。

　　“许小姐，在这儿也不跟我和你奶奶说一声，差点就误会了。”余丹倒是没问她为什么在这儿，明明白白表示自己无意干涉别人的私事。

　　“只是刚好遇到，我还有事，抱歉。”

　　余丹也觉得现下不是说话的好时候，“没关系，你快去吧。”不过他又指指自己儿子，
　　“我和他奶奶还想在外面逛逛，吃个饭再回家，有司机在，就让他陪你吧。”
　　“有些事情总要双方一起解决才好。”余丹看出来这对准前男女朋友的不对劲了，圈子关于他儿子又孤寡了的传言她不是没从一些些太太嘴里听说，然后想方设法想趁机再和他儿子搭上点姻亲。

　　但他儿子没点明，就代表人他还没放心，许眠没认定他，又表明横亘在他们中间的这一关还没过去。
　　感情就像拉力赛，你进我退，不能用力过猛，否则只会招致反噬。但他儿子已经陷得深了，她没什么话好讲。

　　只能希望是好事多磨吧。

　　余丹的话提醒了许眠，她没拒绝，沈易铭牵过她的手，“妈，那我们先走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去吧去吧。”余丹也不在他们面前碍眼了。

　　然后她得目光里，许眠不着痕迹地躲开他儿子的手，于是那只手像犯了错似地垂着，不知所措。

　　余丹：……唉，真愁人

　　——
　　许眠拿着检验单交给医生。
　　那位女医生认真看了一眼检查结果，随后又扫了一眼站在女人身后的人，大概猜到他们之间的关系。

　　“没什么大问题，没有怀孕。”女医生点开详细的开方页面，边在键盘上敲打边说：“月期不调的话，可能是阳虚，虽然饮食作息规律，但心里负担太重，压力过大的话也会造成这个情况，接下来还是要好好调理。”

　　沈易铭帮她问了一句：“之前吃的处方药有影响吗？”

　　“说明书上是没有，但剂量还是要把控好，我看现在你也没什么必要要吃这种药。”医生说着，提了提眼镜，看了看许眠的脸。
　　一般吃这种药都是为了脸部问题。

　　“不要对自己各方面太焦虑。”

　　许眠：“嗯。”

　　送走许眠，又迎来下一位病人。

　　拿上医生开的一些条例身体的药，沈易铭坚持要送她回家。
　　车是许眠的，但刚才的那一场的“爆发”几乎抽走了她早上为数不多的力气，也就不在做无谓的争斗。
　　她现在看出来了，他真是不打算和她善了。

　　许眠在副驾驶上，阖眼休息，风吹着她略微低垂的面庞，吹不散旁边时不时投来的视线。许眠在他的目光里一点一点被彻底圈住。

　　车子驶进半岛名邸的车库。
　　阴影帷幕落下，睫毛轻颤，许眠慢慢清醒，才她顺德本来就不深。后知后觉是到了和沈易铭做邻居的房子。

　　许眠在想什么，沈易铭自然知道。“送你回家，我顺便也回去换个衣服，还是你以为，你住的另外一个地方就没有我的房产了。”

　　“你这个理由很好，以后我男朋友吃醋我前男友住隔壁的时候，我也能拿出来用。”许眠松开安全带，径直下车。

　　沈易铭：“……”

　　两个人上了电梯，这次难得的，他没有再跟着。
　　可能是气过头了，许眠想。

　　她回到家的第一件事，是先给自己烧点水。明明没吃早饭，但整个人却处于一种亢奋状态。随着水壶上的蒸汽越积越多，不堪负累，一颗滚一颗地向下滑动，不知怎么的想到了那一滴泪。

　　等到水终于烧开时，伴随着的是三两下敲门声。

　　许眠走到门口，却没有开门。门里门外，两个人心照不宣，却又是两个世界。

　　于是，厨房流理台上搁着的手机紧接着发出响动。
　　沈易铭：早餐挂在门外，记得吃
　　沈易铭：不吃我买的也可以，但是要吃

　　许眠看着，他太懂进退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