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野》十六先生

67、六十七面

　　捱过沈易铭的试探，回到家里时，许眠只觉得心神俱疲。姜西掐着点问事情如何，许眠言简意赅地告诉她投资不成问题。

　　姜西大赞漂亮，随即又问：之后呢？

　　许眠扑到床上，枕着手臂盯着这几个字，知道姜西指的是什么，一时沉默，然后实话实说：没有了，其他我没说

　　赶在姜西进一步发起提问前，许眠追加了一句：结果没确定之前不想说

　　姜西：按你的方式……也没错
　　姜西：但是吧我得提醒你一句，不管最后是不是真的怀孕了，就你现在有苗头这事儿，不跟沈总坦白，等以后万一哪天东窗事发，传到他耳朵里，怕是什么容易善了

　　即使弄到最后是一场乌龙，许眠先前存疑时对他的隐瞒，估计也够他闹上一阵了。

　　许眠：我要是和他说了，明天之后除非是去领证或是去见家长，否则别想我再有出门之日
　　姜西：……
　　只能说在今天走进沈氏大厦之前许眠还心存侥幸，认为沈易铭尚且能拿得起放得下，那么再见完所谓的一面后，许眠是看透了他一身阔挺西装和矜贵的皮囊下的极尽伪装的偏执和阴冷。

　　令她心有余悸。

　　姜西大致了解完两个人在办公室那番你来我往的纠葛后，感叹着给出了最终评价：老房子着火一烧烧一片，他没给留路

　　许眠：？？？
　　许眠一时不理解两者间的因果关系。

　　姜西补充道：因为你没给他留活路

　　所以他干脆连死路也给你犁了

　　许眠：……

　　姜西替她数着那几条所谓的死路，没猜错的应该就是那些和许眠一句分道扬镳但贼心不死的前男友了。
　　越数下去，对象罗列越多，数得许眠的心也跟着发乱。

　　又累又困的感觉侵袭之下，只觉得沈易铭极其可恶。

　　此时许眠恨恨认定可恶的某人正装笔挺地抵到商务酒会现场，天际墨蓝浅浅淡淡疏离不清，吊灯之下的却是瞩目璀璨，有身份有头脸的人物今天聚在一堂，推杯换盏之间，谈及都是笔笔累以数亿的生意，其中也不乏一番铺垫的寒暄问好。

　　这次的酒会中规中矩的氛围，以个人身份作为邀请，因此大多都是老一辈的生意人带着家里的好后生登场，你来我往的同时引荐人脉、开拓视野。
　　像沈家父子俩这样单独受邀的并不多见。

　　邵氏和顾氏今日不见身影，沈至远在人堆里庄重正立，时不时以探听另外两家的缺席为由搭上话。
　　沈易铭执起一杯红酒递给给自家父亲，一身的气场和权势加持，一举一动皆都是赏心悦目，让不少人家叹服。
　　场上的老一辈正说着，李董先看到他，笑着道：“沈董今天是上阵父子兵啊。”

　　“实属实后生可畏。”
　　前一句是对沈至远说的，后者是夸了沈易铭。

　　生意场上争夺，一瞬垒高楼，一瞬折万顷，从没有常胜一说。
　　说到底真正看的，还得是下一代的培养。
　　子女有出息，就算自己挣不出什么名堂，熬夜能把这帮对家熬走。
　　这也是为什么李董他们对沈顾这几家多少要羡慕的原因。

　　本身就是临城里数一数二的商业世家，谁与争锋。沈易铭、邵齐珩这几位更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和你讲点情面是旗鼓相当，要是耍起手段来是一个赛一个的很辣。
　　在场的没少在他们这几条阴沟翻船的。

　　看着架势，等上面退了，临城只怕还在这几家手里攥着。想到这里，李董就在心里把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李尧狠狠骂上一顿。
　　生意做不过人家，生的儿子也不如人家的。

　　想起来就心肝肺的酸。

　　“李叔。”沈易铭勾唇，今天难得给他面子。

　　李董春风拂面，“好小子，听说江城的土地谈下来，施工许可证也在路上了，我这是哟提前恭喜了。”
　　“以后有机会见到蒋家的人，别忘了替李叔我引荐引荐。”

　　沈易铭和他碰杯，“一定。”

　　“我们沈总是商场得意啊。”
　　“沈总有这么个出息的儿子，也不用像我们似的忙得连退休的影子都看不到，抽空还得回家揍儿子。”

　　“就是情场上临门一脚差了一点。”这话也就沈至远敢说。

　　“哈哈多少听说了一点，怎么最近分手了？”

　　“看这小子本事，“你可见生了儿女哪有不操心的。”沈至远没明说，但态度却耐人寻味。

　　于是有人顺着他道：“感情吗分分合合常有的事。”

　　沈至远淡淡一笑，“才在一起半年，这点还是小李总好，当初李尧和交上女朋友的时候，他单着，现在人家小情侣感情水到渠成了，他又单着了。”

　　“小李总的那位女朋友我记得也是位作家，看来也要提前恭喜李董。”
　　李尧什么花花公子的性子他们能不知道，谈个女朋友比换衣服还勤，没有哪个女朋友能超过半年的。
　　现在一听能这么长时间不换人，不是万花丛中被迷住了眼，就是玩出花样来了不得不收心。

　　李董脸色一紧。
　　平时儿子在外边玩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比起人家拿千万把块的钱扔投资场里亏的血本无归，连个声响都不见，他儿子最多是靠山吃山，混了点。
　　无伤大雅。

　　以后娶个门当户对的世家千金，联姻连手，再懂点生意，这份李家的基业也至于守不住。
　　但这些前提是李尧不玩出格。

　　哪料，沈易铭下句话就来了个大的：“没来得及恭喜李董当爷爷。”

　　“咳咳咳。”
　　李董喉咙里的酒没送下去，狠狠呛了一口气。勉强缓了几下，气还没完全喘匀，“沈总，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这要是传出去了，有点性子和能力的姑娘哪个要他儿子。

　　“那看来是我想茬了，本来以为李尧都开始在圈子里张罗喜事宴，想必李董是看在孙子的面上同意了这门婚事。”
　　“我也听我们家那个说起过这件事，我还以为李董好事藏得深，要办订婚宴前几天才跟我们透底呢”
　　李董面上的笑彻底兜不住了，觉得这件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了，心里只想着回家怎么打断李尧这崽子的狗腿好。

　　打残的是不行，还得留着联姻呢，多少也给让他长个教训。

　　“李董，要我说这两孩子也挺好的，上次我还听说小李总从沈总这里讨回了一个人情，就为了给他女朋友摆平麻烦事。这次估计是真上心了。”

　　李董听完，心里呕了一口血。

　　沈易铭慢慢退出谈话圈，漫不经心地干了手里一杯酒。手机一响，正巧是李尧发信息在问：沈总，听邵总说魅色要办一场酒吧宴会，有哪里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吗？

　　沈易铭：有的，你牵头来负责吗？再多加一个你女朋友的位置

　　李尧看到回复简直欣喜若狂，曲双音为了和圈子里搭上边，这几天没少仗着自己怀孕给他使性子，没想到沈易铭这么客气。
　　看来外界传言还是不可尽信啊。

　　关上手机，沈易铭冷冷一笑。
　　沈至远隔着人群望了他一眼，脸上的神情他太熟悉了，是算计到人时一种特有的把握。
　　心下连连暗叹。

　　以至于晚会结束，回程的车上，父子俩同在后座时，趁机语重心长地提点一句：“凡事点到即止，过犹不及。”

　　沈易铭：“我知道。”

　　沈至远：“身在名利场，手腕硬是一方面，万事留一线又是一反面。”他怕儿子年轻气盛，做起事来不管不顾。

　　“放心。就算是为了许眠，我也不会把场面弄得太难看，不然，您以后还怎么看的这位儿媳妇。今天李董看他儿子的女朋友不爽快，除了找的人人不行，还有就是他这个当儿子根本没处理私事和公事，害的人家印象不好。”

　　“……”
　　说起来，你还挺骄傲。

　　“过几天，你奶奶要去医院体检，你也顺道过去陪陪她老人家，孙子生下来除了结婚传宗接代，总还有点别的用处。”
　　沈至远明天出发要去江城和蒋家的人商量土地开发的事宜，老人家预约的时间都是定好了的半年一次，要等他回来，不知道具体日子，干脆让沈易铭跟着去。

　　“……”

　　助理坐在副驾驶上，目视前方，只觉父子俩都是聊天的好手。

　　……

　　许眠在家待了两天，迟迟没等来生理期，去药店买了试纸测试的结果是没有怀孕，这让她稍微心安了一点。
　　加上除了人感觉累，也没有其他特别的症状。但保险起见，还是去了一趟医院，也是对自己身体的负责。

　　生理期不正常，就算不是怀孕，也需要好好调理一番。

　　未免姜西跟着自己担惊受怕，许眠把试纸的测试结果连同要去医院的消息告诉她了。姜西在另外一头键盘拨得飞起：
　　——快去快回！
　　——要不要带个帽子，弄个口罩什么的，万一被别人发现了呢

　　许眠：挂的是妇科，别人看到了也不会多想的
　　帽子戴了反而引人注目，但是带个口罩的建议她收下来。

　　医院里人照旧多，许眠特地预约了早上前面的号，面诊完，医生开了单子，到楼下窗口抽完血，许眠找个角落位置，在外面金属质地的椅子上坐牢将近半小时，终于等到了检测结果。

　　她全程带着口罩，看诊的医生在三楼，眼看电梯里又是挤的人满为患，电动扶梯又是大厅中央。
　　许眠干脆从安全楼梯上走。

　　不知为何，她心里总有不好预感，像是在阳光下被人一层层注视抽离，一览无余的感觉。
　　她只求今天别在这儿遇上什么熟人，否则又是一番解释。

　　安全楼梯里，只开着半扇门，允许人同行，但也因此灯光并不盛，但确实安静，避免打扰，给人与人之间的抽烟谈话留了一个楼道的空间。
　　走到二楼转角，手机一亮，沈易铭发来两个字：在哪？

　　许眠之间一顿，靠在楼梯边凝视着两个字，心下一凛，而后删除，当作没看到。
　　本来以为只是男人无关紧要的随口一问。

　　却不料下秒，一道嗓音在原地劈开：
　　——“许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