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心万里遥》李李翔

9、第五章 留芳院（上）

　　第五章 留芳院（上）

　　下了温家的船，再往南行一段路，便是闻名天下的飞龙塞。飞龙塞是一座天然隘口，两旁断崖峭壁，直入云霄，唯独中间有一条蜿蜒狭长的通道可供出入，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乃是出海的必经之地。过了飞龙塞，地势开始变得平缓，往东是江北杨氏的地盘，启阳城便在东方；往西则是去往云莱温氏。而在东西之间是一大片广袤的丘陵，山峦起伏，河流纵横，地形复杂，这片土地上散落着许多或大或小的城池村镇，既不属于杨氏也不属于温氏，各自为政，立场摇摆不定，其中最大的城池便是东州城。

　　一过飞龙塞，温融便扔下温家船队，带着几个心腹和杨序姿一行人径直前往东州城。东州城依河而建，宽阔的白水河上往来船只络绎不绝，进出城池无需缴纳灵石，风气自由，商贸发达。杨序姿一路行来，发现东州城人烟阜盛，屋宇密集，街道两旁民居颇有特点，大多白墙黑瓦，高脊飞檐，像是水墨画一般，此地民风彪悍，文艺不兴，其建筑却是独具特色，自成一派。

　　温融、杨序姿此行是为了调查逍遥丹一事，不欲张扬，进城后随便找了家客栈住下。这家客栈名叫“有朋客栈”，一应陈设虽然有些旧了，地方倒很宽敞干净，掌柜的更是热情好客，他们一入住就让伙计每个房间送了一大盘切好的甜瓜，说是自家种的，免费给各位客官尝尝。

　　杨序姿吃了一块，赞道：“真甜，好吃，还是冰的呢。”

　　孟从随手擦了下脸上的汗，说：“这里可比西极岛热多了。”

　　在西极岛时，早晚天气犹凉，还得穿夹衫，到了东州城，却是盛夏酷暑，单衫都穿不住，热的人一动就满头大汗，吃的食物也从暖身的热饮变成了消暑的寒凉之物。

　　杨序姿边吃甜瓜边说：“西极岛太冷了，一年有八个月的冬天，根本就没有夏天，现在都七月了，当然热了，启阳城比这还热呢。”又问：“先生，你以前来过东州城吗？”

　　孟从愣了一下才摇头。

　　“我也没有，不过我听说东州城的青楼酒馆可是大大有名，也不知怎么个有名法，和我们启阳城有什么不一样。”杨序姿说到这里，心里忽然一动，有名的青楼酒馆向来都是销金窟，客人在醉生梦死纵情享乐时怎能少得了各种丹药助兴，说不定可以借此查到逍遥丹的来历。想到这里，她甜瓜也不吃了，跳起来跑到楼下去找温融。她和孟从、贺岩溪、贺大武、连秋野等人住在三楼，温融一行人则住在二楼。

　　谁知温融出去了。杨序姿便问温甫：“他去哪了？什么事这么急，这才进城，屁股还没坐热呢。”

　　温甫招呼她喝茶，却不回答温融去了哪里。

　　杨序姿眼睛一转，又问：“那个梅千里在哪？”

　　温甫抬起眼皮看她，不冷不热说：“杨姑娘问这个干嘛。”

　　杨序姿便说：“我想知道他是从谁手上买的逍遥丹，居中牵线的又是谁，逍遥丹产量如此之大，炼制规模想必小不了，不知道是哪个黑心丹房炼制的。”

　　温甫嗤笑一声，不客气地说：“杨姑娘，逍遥丹一事自有温家处理，无需你操心，我知道你想帮忙，但是这事麻烦得很，你还是别添乱了。你若是觉得无聊，不如到街上随便逛逛。”

　　杨序姿这才明白过来，温家的人根本没拿她当回事，甚至认为她追查逍遥丹是在添乱帮倒忙，当即脸涨得通红，用力盯着温甫看了一眼，一言不发走了。

　　回到房间，她气得踢了一脚桌子出气，把沉重的檀木桌踢得都移了位。住在隔壁的孟从听到动静，走过来问：“这是怎么了？”

　　杨序姿咬牙切齿说：“等着瞧吧，我定要查出逍遥丹的来历，狠狠打温家人的脸！”

　　孟从便猜到她找温融商量逍遥丹的事大概被拒绝了，其实温融会这么做不难理解，一则他要防备杨家插手此事，温杨两家虽亲近，到底是竞争关系；二则杨序姿终究年少，又不主事，说话分量不足，温融没把她放在眼里也很正常。

　　杨序姿气了半天，冷静下来后意识到温融这么急着出门，想必是追查逍遥丹的事去了，她也不能光坐着生闷气，得赶紧行动起来，要是能赶在温融前面弄清楚是哪个丹房炼制的逍遥丹，看温家的人还有脸轻视她！

　　她下楼来到客栈大堂，原本想找掌柜打听本地最大的酒楼是哪儿，却听两个客商问伙计留芳院怎么走。那伙计详细说了。其中一人一脸兴奋说：“这留芳院可是名声大噪啊，才来两天，就听好几人提起过，晚上咱们可得去瞧瞧。”

　　另一人则说：“不知道这留芳院的姑娘如何绝色，引的这么多的人趋之若鹜，只怕所费不赀。”

　　那人拍着他肩膀说：“也不是天天如此，偶尔一两次倒也无妨嘛。”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出门去了。

　　一听便知道这留芳院是青楼，还是有名的青楼。杨序姿难免好奇，便问伙计：“你可曾见过留芳院的姑娘，当真个个绝色？”

　　那伙计笑道：“我不过是个跑堂的，哪有闲钱上留芳院，岂能知道里面姑娘长相如何，不过我是土生土长本地人，各大青楼酒馆的情况多多少少知道一些。”

　　杨序姿又问：“那留芳院是本地最有名的青楼吗？”

　　那伙计说：“要说最有名的嘛，原本是凝香阁，不过近几个月留芳院来了一批新人，又排了不少新鲜歌舞，各种揽客手段层出不穷，风头正劲，倒是把凝香阁压了一头了。”

　　杨序姿听他如此说，决定晚上探一探这留芳院。好在她知道东州城不比启阳城，不是她的地盘，人生地不熟容易出事，便去找连秋野，要他陪着一块去。

　　连秋野却知道事情轻重，逛青楼赌馆这种事，对他这种出身市井的寒门散修来说那是家常便饭，但像杨序姿这种世家子弟却有诸多顾忌，何况杨序姿还是姑娘家，要是回头大家怪他带坏了杨序姿，他可是有理说不清，于是推托不肯去。

　　杨序姿便说：“我之前还帮你赎身了呢，你连这点小忙都不肯帮我吗？”

　　连秋野见杨序姿拿往日情分压他，只得说：“陪你去可以，不过要征得先生的同意。”

　　杨序姿立刻瞪他：“不许说，你要是告诉他，就是叛徒！”想也知道，孟从这个当先生的怎么可能同意学生逛青楼！

　　连秋野一脸无奈，“你一个姑娘家，如何逛青楼啊？”

　　杨序姿信心满满说：“不用你操心，本姑娘自有妙计。”

　　连秋野打量着她，嗤笑道：“你有什么妙计，无非是女扮男装遮人眼目罢了。”

　　杨序姿才不理他的嘲讽，“那说好了，酉时三刻出发，不许跟别人说！”

　　金乌西坠，华灯初上，杨序姿会和连秋野后，两人径直前往留芳院。留芳院所在的东岳大街，乃是东州城著名的风月一条街。一进入这条街，首先便闻到香风阵阵。路上来往行人不多，两旁院落却是灯火通明，从敞开的院门隐隐可以窥见里面迎来送往的繁忙身影。

　　杨序姿一身富家少年装扮，衣着华丽，模样俊俏，肤色白皙，鼻梁高挺，鹅蛋脸饱满圆润，显得有些肉嘟嘟的，眉眼间却有一股英气，眼神灵动之极。她听着耳边时不时传来的丝竹管弦声，睁大眼睛盯着门口不起眼的牌匾左顾右盼寻找，不满道：“这些青楼怎么回事，大门那么大，悬挂的牌匾却比豆腐块大不了多少，还藏在角落里，生怕人看见似的。”

　　连秋野说：“这你就不懂了，青楼再有名，做的都是登不上台面的生意，属于下九流的行当，虽然赚钱，其地位却连普通粮油店都不如，讲究的人家绝不会允许青楼赌馆开在自家附近，带坏风气。周围这一带的居民平日里想必没少抱怨。这些青楼大晚上开门敞户的纳客已经够刺眼，反正知道的人都知道，又何必大喇喇把牌子挂出来呢。”

　　杨序姿听的若有所思，“所以说，一般会来青楼的都是熟客？”

　　连秋野看了她一眼，“像你这样的生面孔，一走进去，无异于鹤立鸡群。”

　　杨序姿哼了一声，“生面孔又怎样，难道还敢欺客不成！”

　　留芳院名气虽大，所在位置却有些偏僻，位于东岳大街的里面，斜对面就是凝香阁。杨序姿跟在连秋野身后，由他跟迎客的龟公交涉。她站在一边不言不语，年纪又小，不像是花钱的主儿，因此没什么人注意她。

　　一进到里面，杨序姿还没来得及打量环境，便有两个穿红戴绿衣衫轻薄的姑娘迎了上来，拉住两人，娇笑着说：”两位公子好眼生，可是头一回来？”

　　杨序姿闻到那姑娘身上浓重的头油脂粉味，一时没忍住，偏过头去打了个喷嚏。

　　两位姑娘顿时有些尴尬。

　　连秋野忙说：“听说你们留芳院歌舞一绝，我们是专门来看歌舞的，烦请姑娘帮忙找个座儿。”

　　两位姑娘一看他们不要姑娘相陪，想必出手不会阔绰到哪里去，心思顿时淡了，随便喊了个老妈子领路，转头迎别的客人去了。

　　演奏歌舞的地方是一间宽敞的大厅，能容纳数百人之多，前面是搭起来的半圆形高台，歌舞表演还没有开始，此时拉着轻纱帷幕，下面则摆着一张张的席案。不少案前坐了人，或是喝酒划拳，或是高谈阔论，有的还有姑娘相陪。杨序姿和连秋野被领到靠后的一张席案前坐着，连秋野又要了些酒水点心。杨序姿尝了口酒，滋味寡淡，便不肯再喝，点心也很一般，硬硬的不新鲜，嫌里面嘈杂气味难闻，站起来说：“我出去转转。”

　　出了大厅，穿过走廊，便是留芳院的主楼。整座楼三层高，呈三面环绕的门字形，中间一座木制楼梯延伸到一半，又分出左右两座楼梯，分别通向二楼三楼入口处，门窗栏杆雕刻有人物花草等图案，横梁圆柱皆绘有精美彩绘装饰，屋檐下挂了一排的水晶琉璃灯，端的是富丽堂皇。路旁每隔一段距离摆放有半人高的盆栽花木，每个楼梯口都摆了一口大水缸，里面养着一些五彩斑斓的观赏鱼，使得原本有些沉闷的空间充满了勃勃生气。

　　这里比外面大厅安静许多。杨序姿沿着楼梯上去，通过半掩的房门可以窥见房里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的热闹场面，显然正在宴客，耳边时不时传来姑娘们的娇嗔笑骂声，端菜送汤的下人进进出出忙个不停，想必都是些出手阔绰的豪客。杨序姿站在楼梯拐角处装作看鱼，心里却在想这些豪客酒到浓时不知会不会服丹助兴，里面有没有逍遥丹。

　　这时一个身着华服满头珠翠的美貌女子匆匆登楼而上，一边走一边问身后的丫鬟：“丹药买来了？”

　　那丫鬟忙打开手里的锦袋给她看，邀功似的：“跑了好几个地方，总算买齐了，这些丹药可贵得很，若不是我有门路，一般人还买不到呢。”

　　杨序姿随意扫了一眼，锦袋里装了有七八瓶丹药，青楼能有什么正经丹药，想必都是给客人解忧助兴用的，心里不由得一紧，盯着那锦袋直看。

　　那美貌女子接过锦袋，沿着楼梯上了三楼。那丫鬟提醒道：“姑娘，前面歌舞开始了，很快就要轮到你出场。”

　　那美貌女子脚下不停，口里说：“我快去快回便是，你先下去准备，王妈妈要是问起来，就说我方便去了。”

　　那丫鬟应了一声，掉头而回。杨序姿则上了三楼，远远跟在后面。

　　那美貌女子走的很快，丝毫没察觉身后有人尾随。她沿着走廊走到尽头，转身左拐，迎面是一排房间，一直走到最里面一间才停下来，敲了敲门。有人应了一声。她便推门进去。屋里传来细细说话声。没过一会儿她又出来了，提着裙角飞奔离开，一转眼下了楼，原本手里拿着的锦袋则不见了。

　　因她走的急，房门没有关严，虚虚留了一道缝。杨序姿悄悄上前，透过门缝往里看，却见靠窗软榻上背对她坐着一个年轻男子，那人衣衫退到腰间，露出光裸的上身，最让她啧啧称奇的是他后背肩膀那里绣了一只张牙舞爪的猛兽，从左肩胛骨一直延伸到右胸前，虽然看不清纹绣全貌，但是仅凭露出来的半只猛兽便给人一种气势汹汹的感觉，似乎随时会复活，从他身上跳下来，给人一爪。

　　那人很快察觉到门外有人窥视，立即抓起手边的灵剑飞身而出，口里喝道：“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