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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三章 连秋野(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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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连秋野(上)
虽是夜晚,绿港镇的大街却是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孟从一路走一路看,发现做的大都是酒楼赌馆的生意,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家赌馆,几乎家家人满为患,喧哗吆喝声站在外面都听得见,可见此地赌风之盛。西极岛本不是什么繁华富庶之地,却因为码头的存在客商云集,此地荒凉苦寒、气候恶劣,漫漫长夜没什么好消遣的,漂泊异乡之人心中无所寄托,时间分外难挨,服丹、赌博一道大行其是也就不足为奇了。就连温融这样的世家公子,不也耐不住寂寞宴饮作乐嘛。
杨序姿看着一家赌馆皱眉说:“我之前也去玩过几次,后来发现他们出老千,还被人联手坑过,于是再也不去了,没意思得很。”那个坑她丹药灵石的正是贺岩溪,杨序姿想起这事就来气,偏偏拿他没办法,不过绿港镇除了赌馆,还有其他好玩的地方,兴致勃勃拉着孟从往前走,说:“时间还早,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杨序姿说的好玩的地方是一座不起眼的酒楼,里面三三两两坐着几位客人,除了冷清些,似乎跟普通酒楼没什么不一样。酒楼伙计一见到她,忙堆起笑脸打招呼:“杨姑娘,您好久没来了,还是看斗法吗?”杨序姿点头,掏出一大把灵石,豪气地说:“包一张桌子,再送些吃的喝的过来。”
那伙计连声应是,领着他们往酒楼里面走,左弯右拐,走过几道长长的走廊,径直进了后院。推开后院门,欢呼叫喊声扑面而来。里面是一座能容纳数百人的宽敞大厅,大厅中间设了一座斗法台,周围摆满了座位,偌大的场地人声鼎沸,几乎座无虚席。此刻斗法台上正有人斗法,你来我往,各展神通,每打到精彩处,台下观众便鼓掌叫好,喝彩不断。
那伙计将杨序姿孟从领到前排的一张桌子坐下。杨序姿见台上两人势均力敌,打得难解难分,很快便被吸引住了,其中一个穿灰色道袍修士的枪法尤其不错,指着他问:“这人新来的吗?什么修为?!”
伙计说:“也不算新来,他叫连秋野,来了三个月了,炼气大圆满。”
杨序姿听的跟自己修为一样,心里不由得一动。
孟从还以为什么地方呢,这么神神秘秘的,原来是地下斗法,不免觉得好笑,这种炼气期的斗法对他来说就跟小孩玩过家家一样,根本引不起兴趣,因此懒洋洋坐在那里,随口应付杨序姿几句话,倒是对伙计送上来的本地产的灵果灵酒颇为好奇,逐一品尝。
杨序姿就不同了,看台上斗法看的眉飞色舞目不转睛。最后连秋野出其不意使出一招回马枪赢了对方,回身一击的动作干脆利落,杨序姿颇为心折,在台下拦住正要离开的连秋野,说要和他比一场。连秋野拖着疲惫的身躯,一脸不耐烦说:“我今天已经打过两场,任务完成了,姑娘要打,跟酒楼的人提前约好,明天再来吧。”说着就要走。
杨序姿拿出一袋灵石扔给他,“这是一百灵石,打不打?”
连秋野扫了眼周围无人注意,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灵石,说:“酒楼要是同意,我就打。”
杨序姿来过这里几次,对酒楼的行事规矩颇为了解,熟门熟路找到酒楼吴掌柜,报出江北杨氏的名号。下场斗法的人已经上台在做准备,时间上来不及,下下场的斗法便临时改成了杨序姿和连秋野。
连秋野是个寒门散修,他的斗法经验都是从实战中千锤百炼练出来的,出手又快又狠,一上来二话不说便挥动长枪,把还未站稳的杨序姿差点挑下斗法台。杨序姿心神一紧,忙打起精神应对,祭出鸣月刀攻了上去。一刀一枪碰撞在一处,灵力激荡,火星四溅。两人过了十来招,打的难解难分。斗法能碰上势均力敌的对手殊为不易,杨序姿越打越兴奋,想到先前那人的落败,一心提防他之前使过的那招回马枪。因此当连秋野持枪回头时,她忙后退一步横刀抵挡,没想到那长枪突然喷出一条火龙,杨序姿判断出错,不免有些慌乱,忙扔出一张寒冰符应对,很快火龙熄灭了。
连秋野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心想若是比谁法器更好符箓更多,那还斗什么法,只要比谁身家丰厚就好,没的浪费灵力。因为心里存了轻视之意,再则杨序姿出手阔绰,担心伤了她不好收场,因此当杨序姿催动鸣月刀向他劈过来时,他装作惊慌失措,一个应对不及,翻身跌倒在斗法台上。
杨序姿虽然赢了,却赢得十分恼火,下台后拦住他,质问:“你为何故意输给我?”这种不体面的赢法,简直比打输了还让她难受,对方完全就是在敷衍轻视她!
连秋野自是不承认,“实在是先前打了两场,灵力不继,还请姑娘见谅。”
杨序姿瞪着他不说话,瞥见孟从正走过来,忙拉住他说:“刚才你也看见了,你说他是不是故意输的?”
孟从深深看了连秋野一眼,他虽然修为尽失,经验仍在,以他的眼力当然看出连秋野那一下是故意跌倒,可见这里斗法根本就不在乎输赢,完全是表演给客人看的,便对杨序姿说:“这里没什么好玩的,咱们走吧。”
杨序姿冷哼一声,朝连秋野伸手说:“你假斗法,把灵石还我!”其实一百灵石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只是实在气不过,这些人就是看她出手大方,这才一个两个全当她是冤大头,她今天偏要计较到底!
连秋野不悦道:“姑娘,是你硬拦着我要斗法的,看在灵石的份上,我才破例陪你打了一场,你怎可出尔反尔?”
两人争执起来,一个要还钱,一个不给。很快酒楼吴掌柜赶过来,斥责道:“连秋野,你私自收取客人赏钱却不上报,坏了规矩,罚你一百灵石,以示惩戒。”
连秋野争辩自己不是不上报,只是还没来得及。吴掌柜自是不信,坚持要从他薪酬里扣除一百灵石,还说这是规矩。连秋野气得直说:“你们就是故意的,眼看我就要凑够钱财离开这里,便故意找各种借口扣我灵石,不想放我走!这几个月我为你们挣的灵石还不够多吗,你们还不满足吗?如此贪得无厌,简直令人作呕!”
吴掌柜拿出一张契约,说:“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何时还完钱,何时便让你走,何来从中作梗一说?”
连秋野看着那张按了自己手印的契约,脸上露出愤恨无奈之情,只怪自己粗心大意,当初签契约时看都不看就签字画押,以至于被人当牲畜一样压榨利用。
杨序姿没想到她随口讨要灵石竟会牵扯出这些风波,见连秋野凄惨的样子,心下有些不忍,便问:“吴掌柜,他还欠多少钱啊?”
吴掌柜说:“他问酒楼借了三千灵石,答应替我们斗法还债,还了三个月,原本只剩一百二十块灵石,今天罚他一百,还欠二百二十块。”
杨序姿还以为连秋野欠了十万八万灵石呢,没想到只是这么一点儿,怪不得他先前不愿打,一看自己拿出一百灵石,又答应了,大概是眼看赎身有望,实在忍不住才坏了规矩,便说:“这事因我而起,他欠的这点灵石我替他还了,吴掌柜,你让他走吧。”
吴掌柜也是看连秋野外地来的,无依无靠,孑然一身,这才敢一再欺压他,如今见杨序姿替他出头,不能不卖杨家的面子,只得算了,对连秋野说:“算你小子走运,还不快谢谢杨姑娘!”
连秋野再一次深刻认识到世家子弟和寒门散修之间隔着一条怎样的天堑鸿沟,自己求而不得的自由,对方轻飘飘一句话便实现了,当下谢过杨序姿,表示欠她的这笔灵石将来一定会还,一拿到卖身契约便撕了,毫不留恋离开了这座困了他三个月之久的牢笼。
出了酒楼,明月当头,已是深夜,街上却依然人声喧嚣,连秋野伫立街头,一时茫然无绪,不知该去哪里。
孟从和杨序姿随后出来。孟从见他站在那里发呆,多看了他两眼,忽然叫住他,说:“你每日斗法太过,以至灵脉受损,伤了元气,若是不及时修复,只怕将来于进阶有碍。”
连秋野闻言一惊,想了想说:“这些天我偶尔会觉得胸闷头痛、神思恍惚,还以为是斗法太累了,难道这就是灵脉受损伤了根本吗?”
孟从提醒道:“最近这段时间你最好不要再动用灵力跟人斗法,可以服用丹药缓解疼痛,不过不能多服,其实最好的办法还是运功打坐,修炼太乙凝神心法,慢慢修复灵脉暗伤。”
连秋野懦懦无言,半晌朝孟从行了一个大礼,“敢问这位前辈,何为太乙凝神心法?”
孟从面露讶异之色,没想到这么基础的心法他都不会,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修炼到炼气圆满的,当下拿出一块玉牌,说:“这里面便是太乙凝神心法,你拿回去仔细参详吧。”
连秋野不敢相信他就这么直接把一部心法给他了,激动的直说:“多谢前辈!”
孟从挥挥手,表示不值一提,很快和杨序姿离开了。
回呼合村的路上,杨序姿说:“你倒是大方,一部修炼心法说给就给了,你家里若是知道自家心法流传在外,不会怪罪你吗?”
孟从猛地意识到这片大陆各大世家修炼的道术功法除了自家子弟,只怕不会轻易外传,没有根基的寒门散修根本就接触不到这些心法秘籍,修炼起来想必比世家子弟不知要艰难多少,难怪连秋野刚才如此激动失态,想明白这些,口里说:“不过是部低阶心法,不算什么。”
杨序姿若有所思看着他,问:“你受伤之前什么修为?”
孟从说:“刚刚结丹而已。”似乎这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杨序姿瞪大眼睛,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你之前是金丹真人?”放眼整个杨家,金丹真人这样的高阶修士十个手指都数得过来,也难怪杨序姿会如此吃惊,对孟从的出身来历越发好奇了。
孟从苦笑道:“现在还不是灵力尽失,犹如废人。”
杨序姿喃喃自语:“那我是不是该尊称你一声前辈?”
孟从看了她一眼,打趣道:“你还是继续叫我孟阿瓜吧。”
杨序姿轻咳一声,想到之前一时情急竟然将自己给他取的绰号喊了出来,有些尴尬地扭过头,运转灵力催动紫金梭,快速往前飞去。
茫茫黑夜,似乎永无尽头,已经快五月了,夜风仍有寒意,吹的人浑身发冷。孟从看着脚下黑黢黢的丛林,汹涌澎拜的乌兰河从中蜿蜒而过,天空高远辽阔,不远处便是无边无际的大海,这是他从未到过的陌生地方,未知的一切让他既新奇又不安,心神不由得恍惚起来,自己就像一只离群的孤雁,彷徨无依,孤独无助,不知身在何处,将往何方——落单的他,出路又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