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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 59 章 ...

  •   黎城昔日最气派的府邸——范府,如今却是人去楼空,漆红大门上贴着两道封条,一左一右两个石狮孤零零地跪坐,时有风起,卷起片片落叶。

      三司会审之后,定了范世忠贩卖人口一罪,作为朝廷命官,他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抄家流放到苦寒之地。

      听闻三司会审结果出来之后,明贵妃跪在养心殿外一天一夜,都没有改变皇帝的主意。

      殊不知,这已经是皇帝网开一面的结果了。

      至于她肚子里的孩子,究竟能不能救范家一场,仍旧是个未知数。

      一晃春去秋来,明贵妃的肚子也渐渐大了,该是生产的时候。不仅是朝堂,就连民间街头巷尾都对此事议论纷纷,但也仅限于背地里,明面上是任何人都不敢说的。

      又听闻后宫里接二连三地传出喜讯。

      朝堂上的党派纷争也是跟着越演越烈,太医院里几个老太医不知犯了什么罪,接二连三被处死。

      皇帝的态度已经越来越明了,他宁愿皇室血脉有染,也不愿意放权。

      一些支持他的老臣们见此情景,深叹皇帝昏庸,社稷不古,渐渐地转而支持续王。皇帝一派人才逐渐凋零,但大权还牢牢把握在皇帝手中,无人可撼动。

      自从放了假,崔中海的心就野了,再回到官位,不再是当初那个忙碌的崔大人,反而是个闲云野鹤成天呼呼大睡的中年男人。

      这一天他却没再睡觉,反而在案牍上伏案劳作,程和见了,还以为从前的崔大人又回来了。

      “大人,忙着什么案子呢?”程和凑过来,猜测道,“城西断头案?还是城东走水案?”

      崔大人摇了摇头,喃喃着,“还有这两个案子吗?没听说过!”

      程和呐了个大闷,从前崔大人可是对每一桩案子都烂熟于心的。

      他诧异道:“那你忙什么呢?”

      崔中海指了指桌子上的奏折,“我年纪大了,很多事已经力不从心,准备自请告老还乡,享受一个安静的晚年。”

      程和探头一看,果然是请皇帝批复辞官的奏折。

      “崔大人,你……”一时间,程和竟说不出话来。

      “若我能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管办案情该多好,”崔中海叹息一声,“如今朝堂上乱象太多了,我不能审时度势,也不知道该如何选择。既然我选择不了,那我干脆不选了,辞官归隐,后半辈子我还能安度晚年。”

      程和立刻明白崔中海是因为朝堂的事才要辞官的,忙道,“崔大人何必急于一时,现如今看着,还是续王更得民心一些,大人不妨稍安勿躁,等时局稳定了再说?”

      “你倒是有胆色,”崔中海晃了晃脑袋,“其中利弊谁又可知呢?这个大理寺卿的位置我越坐着,越觉得如坐针毡。朝堂上的事我们不议论,一个有权,一个有人,最后究竟花落谁家,谁又会知道?不管落到何处,我崔中海只能想到明哲保身,可不敢铤而走险了!”

      “大人你真是要辞官吗?”程和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

      “奏折都写完了,还能有假吗?”崔中海指了指奏折,不想说话。

      程和顿了顿,似乎在想着什么,末了他终于说道:“大人此番退隐,大理寺卿一位便空下了,大理寺岂不是群龙无首,举步维艰?”

      崔中海不以为然,“不是还有肖白吗?他办案治理皆是一流,我走了,相信皇上不日就会将大理寺卿一位批给他。”

      程和听了,面上不动声色,嘴上却惋惜,“看来肖白又要忙起来了……他如今成了亲,恐怕不愿意再去外面涉险了,当下时局变幻,或许肖白也同崔大人一样,想安稳度日呢?”

      崔中海看着程和,眼中划过一抹异色,或许他真是赋闲久了,竟连这小子的心思都看不出来了。

      ……

      肖府,锦鲤池。

      池中水波荡漾,红色锦鲤在清澈的池水中肆意畅游,不亦乐乎。

      秦未双随手抓了一把鱼食,撒入池水之中,鱼儿们摆动身体,争相朝着鱼食游去,翻动起片片涟漪和水花。

      秦未双的嘴角漫上笑意,她习惯性地伸手扶上隆起的小腹,笑着对奈儿说,“你瞧这些小鱼,多贪吃。”

      奈儿是肖夫人拨给秦未双伺候她饮食起居的,虽然年纪不大,做事却非常稳妥。和她一起来的还有两位粗使婆子,负责做些粗活。

      肖白不在的日子,秦未双便由奈儿照顾,顺便谈心闲聊。

      奈儿性子慢,吞吞地答道:“这些鲤鱼可贪吃了,你瞧它们一个个的吃的溜溜肥。”

      她虽然说话慢,可是却有趣儿。

      秦未双捂嘴轻笑,她近来已经显怀,身体变得臃肿许多,常要出来走动散步。

      “不管是人还是鱼儿,都是喜欢享乐的。”秦未双接过奈儿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被鱼食弄脏了的手,道,“今日走的也乏了,奈儿,咱们回去吧!”

      奈儿自然明白少夫人的意思,慢条斯理道,“是啊,看这天色,少爷也该回来了。”

      秦未双抿嘴,催促道:“快走吧!”

      奈儿搀着秦未双回到住处,却见到肖夫人已经在屋内等着她了。

      往日闲暇时,肖夫人常来坐坐,总要看看自己的孙儿,今日秦未双还以为和往日一样,可一进门,却见到肖夫人苦着一张脸。

      她是个藏不住事的人。

      “娘,您怎么了?”秦未双关切地坐到肖夫人身旁,问道。

      “今日宫里传来消息,”肖夫人显得不安,“明贵妃生了。”

      秦未双更是一惊,她自嫁给肖白之后,对朝廷后宫的事也听了不少,知道党派纷争,明贵妃借皇嗣保范家性命,也知道坊间流传甚广的皇帝无能,生不出孩子的谣传。

      而最近几个月,流言更是甚嚣尘上,大有将皇帝声名败坏的架势。

      流言非但屡禁不止,反而越发严重。任谁都知道,这和续王脱不开干系。

      可奈何流言乱飞,皇帝仍旧大权在握,续王不将兵权抢夺过来,仍是不能伤皇帝分毫。

      秦未双知道肖公是站在皇帝一侧的,而今明贵妃产子,秦未双不由得问道:“那父亲对此事如何看待?”

      “肖家世代忠良,忠的是朝廷,是江山社稷,是皇室!”肖夫人用手扶额,“而不是莫名其妙得来的一个孩子!谁都不知道,明贵妃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皇帝不能生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或许,宫中有医术精湛的太医,为皇上医好了隐疾。”秦未双不知道自己是在宽慰肖夫人什么。

      肖夫人却摆了摆手,摇头说,“没这个可能,那几位医术精湛的老太医已经命丧九泉了,其中的温老还与肖家是世交,他哪里是不忠不义之人哪!”

      肖夫人说到这里,不由得痛心疾首,“或许朝廷已经容不下说真话的人了!可恨肖铎他愚忠啊,明知道说真话就是满门抄斩,他竟然,竟然随着同僚们的队伍跪在大殿前,请皇上验明明贵妃之子的血脉……”

      肖夫人用手紧紧抓住了秦未双的手,“他这样铤而走险,是把我们肖家往绝路上送!”

      秦未双感受到肖夫人的颤抖,这才明白她今日反常的原因。

      “娘你别担心,皇上他不会不顾念旧情的。”可是这么说,秦未双自己都不信了,皇上能处置老太医,也能处置对他忠心的臣子,或许这个时候的皇帝,眼睛里除了权,别的已经什么都容不下了。“更何况,殿前跪请的大臣那么多,皇上即便想杀,也应该审时度势,不会一网打尽。”

      肖夫人听到这一句,眼睛亮了一下,“不管怎么说,肖家绝不能因此就落了,至少你和肖白也要平安。”

      “娘你说什么啊,咱们都不会有事的!”秦未双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已经和肖夫人一样忐忑不安了。

      若是皇帝下了杀心,肖府的下场就和那几个太医是一样的。御史大夫和大理寺少卿没了,皇帝可以重新择取人选,可肖公和肖白没了,却是什么都没了。

      肖白现在是秦未双的天啊,她不能失去他!

      就这样,两个人心思沉重一直等到肖铎和肖白回来,肖白还不知道父亲在朝中做了什么,他倒是一回家就奔着秦未双去了。

      而肖公这边却已经累的不成样子,下车的时候,腿已经直不起来了。

      这夜,肖府召开了家庭会议。

      肖公是躺在床上的,他的长须没有了往日的顽固,软趴趴地贴在脸颊两侧。

      肖白也听秦未双说了这件事,知道了严重性。

      这个时候看向床上的父亲,问道:“父亲,您在殿外跪了一天,皇上可有改变主意?”

      肖公摇了摇头,不知是累的,还是心里的疲惫,他有气无力说,“皇上半分主意也不曾更改。想我大半辈子为国事操劳,两袖清风,忠贞不二,如今却要纵容皇上的荒谬吗?!”

      肖白垂下头,不敢言语。

      肖公自愧地流下泪来,“自古以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也有说良禽择木而栖,或许我一开始就择错了木,栖错了枝。”

      “难道父亲想要换木而栖?”肖白试探地问道。

      肖公却摇了摇头,“从一而终,才是忠臣!”

      肖夫人恨铁不成钢似的说,“你这个顽固,事到如今了,难道你要走温老的旧路吗?”

      肖公没有反应。

      肖夫人又喊道:“难道你要因为你一个人,就让我,让肖白,让未双都陪着你吗?”

      这一句却是振聋发聩,肖公的瞳孔忽然睁大,忠是忠,却还有家啊!

      他看着屋子里的的家人,再次滚下热泪。

      他该何去何从啊!

      肖白望向父亲,问道:“父亲,您已经做好以死谏君的准备了吗?”

      肖公没有说话,像是默认了肖白的猜测。
      肖夫人的身体顿时颤抖起来。

      肖白点了点头,“既然父亲心意已决,做儿子的不便多言,不过父亲,或许您的死并不足以让皇上回心转意,换句话说,即便皇帝回心转意了,这皇位兜兜转转还是会落到续王手里。皇帝其实是在苟延残喘罢了!”

      “不必多言,”肖公闭上眼睛,“忠臣不事二主,我不会改变心意的。”说着,却又是睁开了眼睛,将肖白叫到了床边,“可肖家的血脉不能断。”

      “父亲,你的意思是……”

      “你于续王有恩,你的师父崔大人又是续王一派的,答应为父,在我死后投奔续王,至少保住咱们肖家,保住未双肚子里的孩子。”

      肖白心里一痛,“父亲,你这又是何必……”

      秦未双也听的心中不是滋味,劝道:“父亲,您放下忠心不行吗?”

      肖公摇了摇头,“人活着总要活个什么东西,这是我一辈子的坚持,我不能把它弄丢了,否则我活着也和死了没什么分别。 ”

      肖夫人隐忍着,终究是止不住地呜咽起来。她又何尝不能明白肖公的坚持,可是这坚持又让她无所适从。

      罢了,活着是负累,死了才是解脱。

      人来到这个世上,就是为了受苦罢。

      肖夫人擦了擦眼泪,道:“既然你心意已决,便书信给崔大人一封信罢,叫他关照肖白一下。”

      “我有安排。”肖公如同交代后事一般的语气,“我不仅给崔大人信,我也给了续王一封,若是他不忘恩情,自然愿意拉肖白一把。”

      “往后时云变化,不知如何,”肖白苦笑,“续王也并非能保一世平安,若是皇权独大,早晚扳倒续王,到时候又是一场劫难。”

      “便是走一时看一时吧!”肖公闭上眼睛,道,“我累了,让我休息一会儿。”

      肖白便和秦未双告了退,独留下肖夫人坐到床边,为肖公掖严了被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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