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周翡有个姐姐》林月读

25、柳家山庄

　　今天是柳家庄庄主母亲的八十大寿，本来嘛，理论上讲，是个喜庆的日子。
　　奈何喜庆过了头，什么牛鬼蛇神都赶来凑热闹，大名鼎鼎的铁面魔都过来了。
　　谁让柳家庄庄主为母亲准备的寿礼乃是一个极稀罕的避毒珠，而那避毒珠，是殷家旧物，不过周珍是不知道的，也没见过。
　　殷沛瞳孔微缩，“承影？那位山川剑居然来了？”线报不是说妹妹在蓬莱吗？
　　这震慑居然真的有用？实在是出乎了大侠们的意料。不过这厮不是三年没见过那位山川剑了吗？怎么把人家佩剑记得那么清楚，肯定憋着坏心思，诸位大侠都这么觉得。
　　周珍自然还没赶过来，她把承影提前给了周翡，为的便是虚张声势，只是她也没想到，殷沛居然这么在乎这把剑，或者说，在乎这把剑的主人。
　　周珍将周玉安排在客栈，自己赶往柳家庄，庄内是一片狼藉，殷沛濒临发疯，居然像砍白菜一样的肆意杀人。
　　“说！那位山川剑在哪？怎么，各位大侠放着我这个魔头不管，只会欺负名门之后吗？”
　　而各位大侠早就是准备好了的，可以克制“涅槃蛊”的毒酒“流火”不要钱似的往殷沛身上泼，霓裳夫人白练的碎片好似彩蝶一样上下翻飞，一时遮蔽了殷沛的视线，而就在这时，“隆隆”几声巨响，二十八根巨大的铁链从四面八方突然卷向殷沛。
　　是“地门锁”！自动落锁的声音清脆逼人，铁链转眼已经成了个铁牢笼，将这叫人闻风丧胆的“清晖真人”牢牢地禁锢在了其中。
　　一个邹姓汉子上前，“铁面魔，我定要活剥了你！”
　　霓裳夫人忙制止他，“邹兄弟，咱们事先不是说……”
　　“说什么？那位山川剑心肠太软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此人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不活剜了他，天理何在？”
　　所以妹妹也是今日的策划者之一，只是没能控住场？
　　殷沛突然大笑，“天理？……哈哈！天理何在……哈哈哈哈哈！”
　　这时突然从四面八方来了十七个一模一样的“殷沛”！刚刚那一个就已经让诸位英雄人仰马翻，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现在一口气又来了十七个！
　　这十八个铁面魔异口同声，“是谁要除掉本座啊？”
　　诸位大侠纷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做第一个吃螃蟹的。
　　柳家庄庄主上前，“在下也不过只是天地间一匹夫，只是清晖真人本领极大，手段极高，本来堪为人杰，却四处为非作歹。”
　　“当年柳某在南边遇上恶匪，得邹氏镖局几位老英雄拔刀相助，方才有今日，因为无论是为大道还是为恩义，我责无旁贷。”
　　姓邹的汉子与他带来的几个人二话不说，同柳老爷站到了一起。
　　霓裳夫人也走上前，“我们不过是些靠唱小曲为生的歌女伶人，不懂柳兄弟这些大道理，只是见不得故人之子这样败坏先人名声。”
　　“小子，我希望你日后不要自称‘清晖’，你不要脸，你九泉之下的爹还要。我就不信你能日日好眠，不信你家列祖列宗没在午夜时分找过你！”
　　是啊，殷闻岚的儿子，当年的一剑定山川，当年的侠肝义胆，当年的人有多令人心折，如今的人就有多令人难过。
　　殷沛被霓裳夫人的话激怒，十八个傀儡齐声，“你放屁！”然后同时开始发难。
　　被锁住的那个傀儡挣脱不开地门锁，只得强行拖拽铁锁，一条腿都被铁锁勒断了，这人却浑然不觉，拖着断腿，踉跄着半跪在地，依然不依不饶地玩命挣扎，脖颈上青筋鼓起老高，已经不像人了。
　　庄子的人被傀儡冲撞的人仰马翻，四十八寨的人自然不会置身事外，李晟已经悄悄的将弟子安排在各大阵脚处，暗中帮助这些大侠。
　　一个红衣姑娘从天而降，她身侧是霓裳夫人前些日子给她的“饮沉雪”，同殷闻岚当年的佩剑一模一样。
　　“山川剑！”众人如同被打了鸡血，动作有了那么些许微不足道的默契。
　　周珍头疼的看着这些傀儡和溃散如沙的大侠们，“请武当诸位前辈守好正门，留神怪虫，小心。少林高僧们占住坤位，罗汉阵斩断铁面魔头联系，多谢助拳…”
　　话说周珍可不怎么有她父亲的厚道，坑起人来那是一流的。那柳家庄庄主只让诸位大侠自行抉择，周珍却一张嘴便将各大门派全都拖下水，口头上布下个天罗地网，还给各方势力全都分派了合情合理的任务。
　　既让他们知道该干什么，又让他们不能浑水摸鱼，周夫子可是在国子监教了三年的阵法，这一番自然是令行禁止，叫大侠们很快扭转方才颓势，竟与十八个铁面人势均力敌起来。
　　下一刻，饮沉雪突然出鞘，杀向了最开始进来的那个铁面人身边被绑着的狗腿子！
　　那才是真正的殷沛。
　　没有人看得懂殷沛此刻的眼神，里面情绪太多，太复杂。
　　他的妹妹，拿着和他父亲一模一样的长剑，来杀他。
　　殷沛举起那颗避毒珠，竟然还笑了出来，“东西既然已经到手，我走了，不必相送。”他说完就跑，速度快的不可思议。
　　周珍今日就是为了抓他，岂能让他跑了！何况满院的怪虫还在肆虐，显然是不将此地的人杀光便不罢休，而柳家庄附近，村落便不知凡几，这得祸害多少人！
　　周珍想也不想便追了出去。
　　殷沛如今内力深厚至不可思议，但周珍也不是个吃素的，一直紧紧跟着他，殷沛被跟急了，“你来干什么！”
　　“跟我走。”周珍挥剑砍向那丑的骇人听闻的涅槃蛊母虫，殷沛挥袖，将内力灌在衣裳中，和饮沉雪短兵交接，一时不落下风。
　　殷沛是不打算和她打的，招招直逼饮沉雪，磅礴的内力席卷而来，如同海浪拍在礁石上的声音，他竟是打算生生将饮沉雪折断！
　　“殷闻岚的那些狗屁大义关你屁事！你做你自己的事就行了！管那些江湖正派的破事做什么！难道你想杀母虫救下那些伪君子？”
　　周珍一个转身，“黄河悬”精准的从天而落，朝着那母虫斩了下来，殷沛忙躲避，那母虫竟还能尖叫出声，躲在了殷沛佩戴的茱萸后面才幸免于难。
　　红圆红圆的茱萸滚落在地，周珍没有在意，接着出招，这一招是奇险的“黄奇”！
　　“他们终究无辜。”周珍终于解释了一句。
　　“别人可以杀我父母，屠我宗族，我为何不可？说句不好听的，我还没怎么亲手杀过人呢。”
　　“父亲母亲不是他们杀的。”周珍试图叫醒他的理智。
　　“又有什么区别！无非是恃强凌弱罢了！我如今要做刀俎，再不要做鱼肉！又有何不可！”
　　殷沛双目赤红，似乎是心里的什么隐秘被人戳穿，“我为那些敢怒不敢言的小人、懦夫杀了冯飞花，挑了丁魁，荡平了他们一提起便要瑟瑟发抖的活人死人山。”
　　“我除了他们心头大患，于是我就成了下一个心头大患，你告诉我，有这个道理么？非……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是不是？”
　　我的父亲，死于正道和大义，我的妹妹，为正道和大义卖命去了。
　　这是什么见鬼的世道，这是什么见鬼的轮回！
　　“无辜之人，不该杀！活人死人山这些年又杀了多少人，做过多少事，你真的心里没数吗？”周珍差点被这人歪曲事实的本领气死，“他们答应我，把你交给我处置。”
　　“跟我回芦苇荡！”周珍又出了一招“嵩峻”，却又被殷沛避开。
　　“交给你？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天真！跟那些人讲什么承诺？那个姓邹的听你的话了？我看，是你应该跟我走才对！省得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这时传来周翡和另一个人的声音，“阿姐！”“殷沛，把不属于你的东西还回来。”
　　周翡背着承影和碎遮，跑到自己姐姐身边，“跟你走个屁！”
　　另一个人，好像是齐门的“冲霄子道长”，“当年我掌门师兄在衡山脚下捡到你，念在你是名门之后，不惜暴露我齐门禁地所在，将你带回去休养，替你疗伤、调理经脉，甚至打算教你武功，你是怎么报答他的？”
　　殷沛阴恻恻地低笑，“念在我是名门之后？名门之后多了，也没见贵派掌门把每个人都请到禁地！分明是那牛鼻子想要谋夺我家传的山川剑！”
　　“冲霄子道长”义正言辞的说道，“忘恩负义之徒，自然觉得道理都是自己的，错处都是别人的。殷沛，你看看你对面的妹妹！同为一人之子，这差距你不惭愧吗？”
　　“何况我掌门师兄以诚待你，你竟然私闯禁库，失手放出涅槃蛊，还被蛊虫迷惑，干出许多丧尽天良的事，你朝九泉之下问问，自己配不配得上姓殷！殷沛，但凡你还有一点做人的尊严，便该自己了断在这里。”
　　殷沛哈哈大笑，“黑判官，哪个告诉你……我身边只带着十八个药人的？”
　　黑判官？位列四大刺客，多年前与鸣风楼和羽衣班一同销声匿迹的黑判官？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数十个铁面人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好似被那蛊虫从地下凭空召唤出的死尸一样。
　　药人便是在一人身上，沿经脉与血脉划出一百零八道伤口，然后以那蛊虫的毒液辅以其他引子，导入热汤，将此遍体鳞伤的人泡在其中。
　　一个时辰之内，蛊虫的毒液便会粘附在伤口上，缓缓渗入，在这人身体表面覆上一层坚硬如虫甲的薄膜，三日之后，蛊虫之毒便能流到此人四肢百骸中，便是药人。
　　与那些子蛊类似，这些药人依然是活的，平日里言语行走与常人无异，甚至能分享一部分蛊虫带来的好处，功力一日千里。
　　这些药人会无条件遵从母蛊，一旦母蛊有令，他们便能舍去自己的性情，眨眼间就能做到众口一词、千人一面，便是母蛊叫他们去死，他们也能毫不犹豫地刎颈自尽。
　　何其残忍！周珍举剑无言，将药人留给了周翡和“冲霄子”道长处理，莫测的太极两仪阵和浩瀚的山川剑染上了暴怒的风雪，齐齐向殷沛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