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光》三角函

7、解约

　　卢郊出生时比他大三个月，所以他有时候喊他郊哥，但他大多时候还是习惯喊卢郊名字。从认识到现在，卢郊和程叶两人几乎没闹过矛盾，也许是因为卢郊性格好，遇到不顺心的事也很少表露出来，并且卢郊一直拿他当亲弟弟看待，有什么好东西都会让着他，程叶还记得初中的时候卢郊妈吗给卢郊买了一盘周杰伦的磁带，那时候电脑还没普及，手机还是翻盖的，人们听歌都是用磁带和CD，卢郊和程叶都很喜欢周杰伦，但卢郊只听了两天，就把磁带送给了他。
　　昨天卢郊跟母亲争吵的时候，是程叶见过的情绪最失控的卢郊，而今天，一路沉默的他，却让程叶感觉更加不舒服。
　　卢郊突然左转，拐进了一条巷子，从这条巷子回家要绕路，巷子很窄，从巷口望去巷子里只有一盏路灯，且光线昏暗。
　　“你到底怎么了？”跟着走了一段路，程叶终于忍不住又问。
　　卢郊带着自行车一起停在原地，他刚好站在巷口拐角。
　　程叶心突然一紧，他想起那个奇怪的梦，下一句话好像就在他耳边。
　　卢郊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我喜欢宋晓可。”
　　程叶像是被什么附体了一样说出了那句梦里的台词：“所以呢？你害怕我会跟你抢宋晓可？”
　　他说完露出一个苦笑，想起书包夹层里的那封信。
　　卢郊再次沉默。
　　程叶盯着卢郊看了良久，强忍着心底那句呼之欲出的“我们还是公平竞争吧。”攥紧了拳头，直到手心被渗出的汗水浸湿，指尖在掌心留下几道又深又红的印记。
　　他取下书包。
　　卢郊问：“你干嘛？”
　　程叶翻了几次，终于在重重书卷的包围下翻出了宋晓可要他转交给卢郊的那个粉红色的信封，不过信封上原本小心翼翼黏上去的暗红色信戳被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弄掉了。
　　程叶把那封他原本不想交给卢郊的信塞进他怀里，把卢郊一个人留在路灯下，背上书包，一个人闷着头走进巷子的阴影里。
　　“我……”
　　身后一句话的开头被卢郊堵在喉咙里，最后被静默巷子里的一声嘶哑猫叫所取代。
　　他们都不知道的是，另一个世界里，某间屋子的电脑屏幕突然亮起，一大段段落逐字消失……
　　上午十点，手机嗡嗡作响，编剧睡意朦胧地接起电话，气若游丝地问：“喂——，谁啊？”
　　“你不会还在睡觉吧？不是说今天交剧本吗，剧本改完了吗？”手机另一头是导演不耐烦的声音。
　　编剧一下子清醒了，从床上坐起来，回答：“改完了，呆会就发给你看一下。”
　　挂了电话，编剧披头散发地去卫生间洗漱，十五分钟后，她坐回电脑前，关上文档，准备发送邮件。
　　她点击鼠标的动作悬停在原地，怎么文档大小凭空少了这么多？
　　编剧赶紧把附件删除，打开了《追光》文档，剧本第六场之后的内容竟然都不见了？？？！！！
　　编剧背后一阵凉汗，赶紧退出去查看文件夹里的文档，没错啊，就是这个，他昨晚还确认保存过，怎么突然就不见了？
　　房间只有她一个人住，她又没有男朋友，昨天熬夜到凌晨三点写完了剧本的最后一集，而且当时还保存了好几遍，怎么今天起来所有的劳动成果都打水漂了。
　　她正纳闷着不知该怎么办好，突然见导演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编剧手一抖，完了，导演又来催了，随后颤颤巍巍地按下了接听键。
　　导演温和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跟刚刚打电话的语气判若两人。
　　“你剧本发了吗？”导演问。
　　“导演，剧本遇到了一点问题，我可能……”
　　“是嘛，那太好了！”真是意料不到的回答。
　　“？？？”编剧头顶出现三个问号。
　　“刚刚小说作者打电话过来说不同意改编，所以影视公司这边出现了一些问题，可能合作要终止了，你先不用把剧本发过来了。嘟嘟嘟……”
　　“喂——”编剧举着手机，听着通话结束前短暂的忙音，呆若木鸡，一时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男人站在房间窗前，系好领带，最后看了眼窗外的大海，带着行李出了门。
　　男人名叫谈歌，现年29岁，是小说《橙光少年》的作者，网名“谈笑一瞬间”，几年前他离开成都，搬来这座远离喧嚣的四线滨海小城，在海边买了一栋房子，一住就是五年。
　　今天，这位传说中从不出席任何活动的最神秘网文作者就要在大众面前露出真面目了，原因是原作作者突然毁约，耽改剧《追光》被紧急叫停，他今天就是要去北京和影视公司谈解约的事。
　　飞机在北京首都国际机场降落，谈歌戴着墨镜托着行李上了一辆出租车。
　　“师傅，去积木影视。”谈歌摘下墨镜，低头去看手里的文件，这是编辑传真给他的签约授权合同。
　　“好嘞。”司机师傅打表计费，发动车子。
　　积木影视算是近几年迅速崛起的一家影视公司，据说这家公司老板年轻有为，曾经是国内知名演员，后来突然转型自己开了公司，只用了两年时间就收购了一家濒临倒闭的老字号企业。
　　出租车到达目的地前，谈歌把文件收进档案袋里，重新戴上墨镜。
　　积木影视坐落在北京朝阳区一栋二十多层的写字楼里，楼底是商业步行街，三层以上全部都是积木影视的产业。
　　谈歌乘电梯抵达三层，前台小妹站起身热情地问：“请问先生您有预约吗？您来找谁？”
　　“你好，我找贵公司沐总，之前有电话联系过。”谈歌摘下墨镜回答道。
　　前台小妹一愣，把谈歌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随即小心翼翼地问：“请问您贵姓？”
　　“姓谈，谈笑风生的谈。”
　　前台小妹仍旧看着他，拨了电话：“喂，Allen哥，前台这里有位姓谈的先生来找沐总，他说来之前和沐总打过电话……哎，哎，好的，我知道了。”
　　前台小妹挂断了电话，对他说：“谈先生，沐总现在正在楼下那家咖啡馆，您若是不介意跑一趟的话，我让同事带你过去。”
　　“好。”
　　随后，谈歌跟着另一个漂亮姑娘下了楼，咖啡馆在一楼，里面的灯光墙布都是暖色调，此时正是下午，咖啡馆里的人不算太多。
　　进门时，谈歌就看到了坐在同一桌的四个男人，没成想，漂亮姑娘竟然领着他直接往那群男人的座位边走去。
　　四个人正在谈笑，其中一个人看见随着漂亮姑娘走近的谈歌朝他望过来，桌上的其余三个人也都止了笑，齐齐朝他看过来。
　　“沐总，这位就是谈先生。”漂亮姑娘随后又为谈歌介绍道，“谈先生，这是我们沐总。”她说完就走了。
　　原本在座上的另外两个男人站起身，身着黑色休闲服的男人对那位沐总和沐总身边的男人道：“沐易、Allen，那我们先走了。”
　　另一个穿白衬衫看起来要年轻一些的男人说：“沐易、Allen，byebye。”
　　“好啊，盛禾、小白，下次有时间我带沐易去你家蹭饭。”
　　原来那个梳着红色发辫的男人就是前台小妹电话里喊的那个Allen哥。
　　“没问题。”两人应着然后在谈歌略带惊异的目光里，牵着手走出了咖啡馆。
　　“谈先生，是吧，请坐。”沐易收敛了原本轻松谈笑的语气，严肃正经地开口道。
　　“谈先生想喝点什么？”Allen问。
　　“一杯美式吧。”
　　随即，Allen喊来服务员点了杯咖啡。
　　“谈先生，对于你突然单方面毁约的行为，我表示很困惑，你知道《追光》这部剧我们很重视，找了国内顶级导演，在改编剧本已经写完的时候，你突然来这么一出，让我们有些措手不及，您本人也会受到极大损失，包括名誉及财产。”沐易单刀直入。
　　“我知道。”谈歌说，随即补充道，“不过我必须解约，之前是我没想明白。”
　　“哦？”沐易动作优雅地将右腿搭上左腿膝盖，“你这话让我们不是很明白，难道是你对我们签订的合作条件不够满意？”
　　“不是。”
　　谈歌说完抬头，见两个人都在看着自己等下文，继续解释道：“出于我的一些私心，我不希望我的这部小说变成讲述兄弟情的耽改剧。”
　　听了这话，Allen和沐易彼此对视一眼，起了感兴趣。
　　“能冒昧问一下原因吗？”Allen问。
　　“这小说是根据我自己的经历改编的，虽然里面很多的情节内容都不是真实发生的，但在一定程度上也代表着我的一种夙愿吧。”谈歌很坦诚地说了原因。
　　“我看过这本小说，小说里描写的很多细节让我感觉很真实，就好像是真实发生的故事一样，我很喜欢你的故事，感谢你笔下所塑造的卢郊和程叶这两个人物。”Allen说。
　　“谢谢。”谈歌说完冲他抱之一笑。
　　“请问小说里的程叶是否就是以你自己为原型塑造的角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