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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宴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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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抚完了季家,季澄明这次闹出来的事情基本上就宣告结束了。
听无非对他愤怒出走早有心理准备,平素交给他的工作都不打紧,也全都写了工作日历,新来的生活秘书上手很快。
这么一段时间之后,东海工程便到了宣告完工之时。
这么两年多来,盯着东海秘境的人不少,想要看热闹的、分一杯羹的,都大有人在。这样万众瞩目之下,东海工程的完工,是无论如何都要配上一场盛大的庆典的。
听无非便抽空回了一趟听雪峰。
听雪峰是她师门,师父师弟们的请柬,自然还是由她亲手来送,方显心意。
至于季澄明……
听无非坐在踏雪院里,柔和地请求见雪真人:“小师弟被关禁闭够久了,也该放他出来了吧?”
不提他还好,一提起来,见雪真人就要生气:“这才多久?他甚至还是筑基初期!”
“毕竟东海工程,他当初也参与了,东海的建成也有他的一份功劳。这次的庆典自然该邀请他去的。”
到底也是见雪真人的亲传弟子,虽然见雪真人至今仍对他的品性耿耿于怀,但听无非柔声劝了几句,他还是松了口。
“你啊,万万不可再如此心软。”
听无非露出一个完美的微笑:“放心吧师父,我只对听雪峰如此。”
讲完了季澄明的事情,听无非又顿了顿。
她抬眼看向随侍在见雪真人身边的二师弟,不消多说什么,二师弟就很乖觉地退出了门外,还体贴地为这师徒二人关上了门。
这一幕把见雪真人看笑了:“这就是你说的,对听雪峰如此?”
听无非知道见雪真人是在打趣她,但还是别过脸去。直到见雪真人哄了她一回,她才肯继续说话。
“师父,我已经不再是试用生了。有东海秘境在手,连同之前的资历……您觉得,户部侍郎如何?”
见雪真人刚还在为大徒弟难得的小女儿情态微笑,转眼就听见听无非这样含蓄又赤/裸的野心家宣言。这反差太大,叫他一时间都难以回神。
听无非却并不是来寻求他的肯定的。
她的询问,更像是一种委婉的宣布。
在抛下这么一个大雷之后,她就开始娓娓阐述自己的打算。
这样的想法显然早已经被她考虑了无数遍,即使见雪真人,听着听着也不免生出一种:似乎户部侍郎,确实唾手可得?的微妙感觉。
“为师能做什么呢?”
见雪真人最终这样问。
知道这代表他默许了,听无非喜悦地微笑起来:“不必师父做什么,只要师父,一直站在我身后便可。”
兵不可趟这趟浑水,听无非一点也没有让自己的师父被人攻讦的想法。但是只要师父站在自己身后,就已经能够作为她的资/本,震慑对手了。
议定这种大事,听无非起身,亲手去开了门,又柔和地将二师弟唤回来,开始关心几个师弟的学业生活。
她做得处处都无可挑剔,于公于私,她仿佛都是最完美的那个人。
见雪真人看着她,心里无奈地想:罢了,亲手养大的徒儿,与女儿也没有什么分别。她想怎样便怎样吧。
见雪真人看听无非自带八百倍滤镜,都被听无非的胆大与野心震得不轻。
远在千里之外,因为季澄明才同听无非搭上线的季家,对听无非的感情就更复杂了。
四岁的小姑娘已经送了过来,人人都以为是个不懂事的孩子——这种尚不晓事的孩童好教,容易成为季家的一份子。
但是这个四岁的小姑娘,虽瞧着柔柔弱弱的,一开口却条理分明,显见着比一些七八岁的小孩都要更聪明。
——听无非从哪里找来的这种小孩?他们季家怎么遇不到。
“这孩子早就记了事,似乎是被听无非从乡下找到的,对听无非孺慕得很。咱们养她长大,究竟是给季家养孩子,还是给她听无非养孩子?”
“可她是个双灵根……人也收了,不能再退回去了,反正都得养着。”
“养大了让她把季家送给听无非,就像季澄明一样?”
“可她是个双灵根……除了季澄明以外,她的资质是最好的了。若是今后叫三灵根做家主,季家得缩水一半。”
两方人各持己见,吵个不停,因为不在老祖宗跟前的缘故,吵出火气来也不怕。
季庆听得头痛。
他早就从老祖宗那里得了令,此时便挥了挥手,打断了两方的争吵。
“得了,毕竟是双灵根,先好好养着,四五岁的小姑娘,再怎么喜欢听无非,养几年也就向着季家了。”
“若是日后能再出现资质更好的,那无非就是多出一口饭的事,有什么大不了的?眼皮子不要这样浅。”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做出态度来——季澄明走错了路,关禁闭了,咱们季家同听无非的关系便断了。这是万万不可的。”
季庆说前几句的时候大家还听着,听到这一句,便有人不服气地反驳:
“怎么就不能同她断了?咱们季家发展至今,难道是靠她的不成?”
季庆瞪了那人一眼,冷声道:“糊涂东西,你也不看咱们如今。近日送进家里的那些珍奇异宝,难道是凭空变出来的?你身上穿的软云裳,就是齐地的特产!这都是和咱们一起跟着听无非的望族送来的!”
“上了听无非的船,你想走哪有那么容易?不仅走不了,还要防着别人更进一步,把咱们挤下去,明白么?”
厅中一时寂静无言。
“这个新送来的小姑娘,也是听无非表明的态度——就算季澄明不在了,有这个小姑娘,季家同她的情分就不会断。”
事情到这里便可盖棺定论了。
不仅得养着,还得好好养着,养成季家的标杆人物,做季家与听无非之间的枢纽。
因为季家这乖巧的态度,听无非寄送庆典请柬的时候,便也慷慨地给他们送了几份。
季家老祖宗是个聪明人,和聪明人打交道,总是愉快的。
季澄明被放出来的时候,还有些不敢置信。
他提早就被通知了庆典前解除禁闭的事情,但当真解了,仍旧叫他如在梦中。
这段时间以来,他日日在自己屋子里懊悔,悔不该做出那样冲动的事情。
他寄给听无非的纸鹤,始终没有得到回复,季澄明盼着盼着,心就凉了下来。
没了听无非的宠爱,他身上的那点骄狂立刻就消失了,也不再一门心思想什么自己委屈,而是当真开始反思起自己做错了哪些地方。
为了这次的庆典,季澄明特意定做了新衣裳——完完全全符合听无非审美标准的新衣裳。
他的这种行为是不是刻意在模仿季烨?季澄明自己也说不清。
到了庆典当日,他随着师父师兄们一同出发,前往东海。
许久不见,师兄弟之间也有了些生疏,师兄们客气地关心了季澄明几句,更多时候是在打量他是否当真改好。
见雪真人待季澄明的态度倒是还好,只是淡淡的,也没有了曾经的亲近。
“你这次解除禁闭,是你大师姐向我求的,说东海的建成也有你的一份功劳。”见雪真人这样说,“她既然开了口,那便当之前的事情过去了。”
季澄明怔了怔。
来之前,他一直以为是师父开口要带他出来的。毕竟见雪真人脾气好,师门共同出游,落下一个小徒弟也不像样。
大师姐不曾回复过他的消息,却背地里求了师父,还记着他的功劳吗?
季澄明下意识地整整衣裳,心中微微地热了起来。
东海的庆典并未做得如何花哨,简单的致辞和讲解之后,便有培训好的当地人领着前来的宾客四处参观。
整个东海郡都被改造过,统一风格来适应东海秘境。来之前以为这里是穷乡僻壤的人,也能觉出不同于外界的趣味来。
进了东海秘境,自然是更多一重见闻。听无非为了保证宾客安全,又叫人增长见闻,精心规划了数十条线路,叫人流连忘返。
即使有倒霉宾客不小心受了伤也无妨,只要不是当即断了气,听无非专门重金请来的医者也能妙手回春。
这样的秘境,虽然还保留着自由探索、生死不论的线路选择,危险性也已经大大降低,完全刷新了修仙界人士对秘境的看法。
这样大规模创新的改动,自然是褒贬不一。
但听无非回收的问卷里,有百分之八十的宾客都表示愿意再来,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宾客都表示,放心自家小辈前来游玩。
听无非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晚间便是宴席。安排的是东海当地特色菜肴,做了一些更符合太仪宗人口味的改动,吃起来也令人赞不绝口。
季澄明来的这一路,一直同师父师兄们在一起,但师门间的氛围,着实算不上好,他不由得便生出一些逃避心理,想从这样尴尬的氛围里逃出去。
恰巧之前游玩时,他似乎见着了季家一个眼熟的面孔,想来季家人也在受邀之列。
宴席上他便同师父师兄告了罪,匆匆地去寻季家人了。
季家之于季澄明,便如听雪峰之于听无非,未必常见,但纸鹤往来、平常惦记,都一应不少。
之前季澄明关着禁闭,不好意思同家里说,现在他既然可以正大光明人前行走,那自然可以见见家里人。
——然后季澄明就远远地看见,季家人的座位上,季庆的身边,坐着一个他不认识的小女孩。
季澄明从小被捧到大,当然知道外出的宴席上“季庆的身边”是一个什么位置,何况庆典请柬少,名额就更加珍贵,这小姑娘还能被带过来,已经足见季家对她的重视。
季澄明的脚步一时间顿了下来。
他站在原地望了一会,见那一桌上有个宾客起身往这边走,便扬起笑脸,拦住人家:
“这位兄台,请问可知那季家的小姑娘是何来历?”
宾客狐疑地看他一眼:“你问这个做甚?”
“我以往从不曾见季家带出来这个小姑娘,有些疑惑罢了。”
“哦哦,好像确实是季家第一次带出来……是个双灵根呢,季家当个宝贝一样护着。”
双灵根……
季澄明勉强谢过这位兄台,最后再望了一眼那个隐隐取代了他的位置的小姑娘,转身走了。
到更深露重时,听无非核查完送行和住宿,终于站在门边,安静下来之时,听见黑暗之中,有人低声喊她。
“大师姐。”
季澄明的面庞从黑暗里浮现出来,他显然已经踌躇了许久,衣裳的下摆都被他揉得不成样子,此时敛眉低声唤她一句“师姐”,瞧着怪可怜的。
听无非今日安排的庆典圆满成功,心情正好,看他挺乖觉地穿了她喜欢的衣裳,便也对他露出一个笑来。
这笑容显然鼓励了季澄明,让他不由自主地又上前一步。
“大师姐,我错了。”
听无非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这话你之前发给我的纸鹤中已经说过了。今日你来,便是想再重复一遍的么?”
“我……”
听无非态度好,说的话却不客气,叫季澄明一时卡住了。
好半晌,他才眼睛一闭,像是抛弃了自己全部的羞耻心,低声开口:
“不是,我,我想回到师姐身边来。”
“可是我身边已经有了新的生活秘书了。”
“秘书团也可以!”季澄明发了急,慌不择路地脱口而出。
“当初我要你去秘书团,你以为是羞辱你,直接跑了,如今又要……澄明,你以为这里是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吗?”
听无非很温柔地唤他“澄明”,说出口的话却句句不留情。
她轻轻地,像是无意间诱导他:“澄明,你有什么不可取代的地方呢?”
季澄明一时心冷,一时又因为她的语气而生出新的希望,两相折磨,他最终低声说:
“我长得和他最像,不是吗?别人都没有我这么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