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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   眼前缓缓清明,姜炀还有点迷糊,看着头上的床帐以及熟悉的布局陈设,他恍然意识到这是在自己王府的房间里。
      窗是开着的,有微弱的风吹进来,烛火摇曳摆动着,能窥见夜色如墨,其实秋深了有些微凉,姜炀侧着头,好好地放在胸前的双手下意识抓了抓衣襟,手指发冷地蜷曲着。

      瞪着窗子发呆了一会,他睡醒后已经恢复了些元气,白日里的烦闷也大半挥之而去,把多日来的事情顺着思路捋一捋后,决定先找萧湘嘱咐点事儿。

      似乎是心有灵犀,他刚想坐起身,那边就传来木门被打开的吱呀声。
      来人脚步很轻。
      姜炀皱了皱眉,谁敢未经同意就擅入他的房间,刚睡醒身子有些乏力,筋骨也不太硬朗,撑着床榻边坐起身,他转头看向来人。

      是萧湘。
      也是,小狐狸没这胆子。

      萧湘看见姜炀坐起来,脸色一紧,连忙大步过来扶住他,一同坐下:“你醒了,感觉可好些?”
      姜炀慢慢地点了点头,实在是拉不下来脸说自己是装晕还不小心睡着了,而萧湘两手扣住了他的两边肩膀,顺势整个人就入了怀里,。

      “……老毛病了,无妨。”姜炀不习惯和人过于亲近,若不是萧湘,换作别人早被他掀飞了。
      但是和一个男人拉拉扯扯的,虽是一只魔,也总归不太妥当,但姜炀知道魔蛟的习性便是缠着亲信的人,从前也习惯了萧湘缠自己,于是就那么懒散地靠着他。

      就着这个姿势,萧湘微微前倾着上身以便他能靠的舒服些,他着急姜炀的身体情况,只顾着询问,没注意某些程度不知觉间的改变。

      “都晕倒了,怎么没事,”萧湘语气有些急,甚至有些没把持住的气愤:“殿下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叫萧湘怎能不急。”
      姜炀听了,心中不由得又软和几分:“我以前也不是没晕倒过。”

      “从前晕倒也不会吐血啊,殿下的身子比当年更虚弱,是毒性增强了,”萧湘语速越来越快,气息明显不稳:“还是因为……还是因为,这些年再未用过药?”
      姜炀便轻咳了一声:“……你也不在。”

      萧湘登时语气中带了愧疚:“我以为殿下会想法子再取其他魔蛟精血炼药的。”

      姜炀闻言便沉默了,当时他以为萧湘突然离开是因为忍受不了自己嗜杀成性,失望透顶,所以之后的几年里都会下意识地避免杀生,甚至还修了医术,济世救人,即使总是心有不甘和痛隐,却再也等不回那个对他无比信任和忠诚的小魔物。

      他还以为茫茫尘世,一人一魔再难相遇,没想到五年后的重逢,是萧湘一心向他而来。

      姜炀转世而来,真心人大约不过十指之数,除了生母和师太,也就算是鸣岐宫那几个站他母亲一边的长辈算是亲近,如今身边虽有了剑灵和徒弟,却也从来说不得心里话,受前世记忆影响,姜炀活的并不痛快,总觉得眼顶阴云密布,压的自己喘不过气来。
      这魔蛟殊不知自己,走近了姜炀这一世心底最难说之处。

      是年少同过生死,过命的交情,有病痛时的照拂,遇难时候的不离不弃。

      萧湘见他闭口不答,还以为他不舒服:“殿下,你……头疼吗,还是哪里难受?”
      姜炀摇了摇头,思绪太多太乱难理难分,他已不知该如何开口,萧湘又干脆从身后将他环在怀里,孤身数年,难得依靠安稳之地,姜炀心中万般想法,最终说了一句:“你我并非主仆,私下里不必唤殿下。”

      萧湘没意识到这句话的正确含义,环着姜炀的手臂略微一松:“殿下,我……我想留在您身边,就算是为奴为仆也好,不想看着你病情越来越重,还照顾不好自己……”
      “殿下,你别赶我走……”
      口气委屈地像是个被冤枉的孩子。

      “我几时说要赶你了,”姜炀叹了口气,作安抚状轻拍了拍他的胳膊:“你我之间,不必客套。”

      魔蛟这才反应过来,心中欣喜,抱着姜炀的胳膊勒得愈发紧了,他身量本就比姜炀高些,头也垫在了姜炀肩膀上:“那我还像从前那样唤你阿英!”
      呼吸暖热喷薄在耳边,姜炀侧着头笑骂道:“行了行了,松开点,这么大人了还撒娇,你是要勒死我。”

      萧湘恍若未闻地继续搂着他,沉浸似的自言自语般:“阿英啊,你没变,一直都没变。”

      两人这才算是有了相当的信任,过了一会,姜炀主动开口:“今日之事……唔……”
      萧湘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你先别说了,我来说我打听到的,”他实在怕姜炀操劳过多,身子亏欠,“今日送你回府后,有剑灵姐姐和那只小狐妖照顾你,我虽担心你,却也知道徒留在这无用,就出去外面打探些东西,听我跟你讲。”

      姜炀瞪他,示意他把手拿开。
      萧湘也侧过头,满眼笑意地看着他,收回了手。

      “这几年没见你长进,胆子倒是大了不少,居然敢封我的口。”姜炀微微愠怒道,他还是要面子的。
      “阿英说什么都对,不过我们还是先说正事。”萧湘笑着说,俊朗的脸上满是姜炀看不懂的宠溺。

      姜炀:“……”

      “是这样,楚王府的情况我问清楚了,”萧湘沉吟了一下,似乎是在想该怎么说,“三皇子是最先成家的,但是年纪资历最小,立府最晚,与之联姻的是现在朝中两大重臣之一的丞相——澹台月明的亲妹妹,名唤青芜,也就是那位楚王妃。”
      姜炀点了点头,他大约知道一些,不过没有这么全面细致。

      “楚王成婚已满两年,但王妃一直无所出,所以今年年初纳了个小妾,名叫扶鸾,并非官宦家的女子,而是三皇子乳母刘氏的女儿,与三皇子青梅竹马,自小交好。”
      萧湘顿了顿,继续说:“不过据我听到的消息来看,三皇子似乎对王妃并不上心,而是偏宠扶鸾,还为她的家人置办田产铺子,这侍妾也不是个省事的主儿,经常仗着三皇子的宠爱对王妃出言不逊,还把自家哥哥荐作管事。”

      姜炀皱了皱眉:“你从哪打听来人家的家事,说些有用的,莫要嚼人舌根。”

      萧湘解释说:“并非故意,而是我遇到一个王府的小厮,给他些银两便一概告诉我了。”

      “澹台相爷家子侄辈女儿甚少,就这么一个亲妹子,我当年曾在故园偶得一遇,瞧着他们兄妹感情甚好,”姜炀想了想,疑惑道,“楚王妃看起来年纪不大,为何如此急着出嫁?”

      萧湘神色稍稍郑重起来:“阿英,我是魔族,虽然不太清楚人族统领家族的情况,但某些规则应该与魔族皇家相差无多,我听说,皇后曾经暗示皇帝,属意澹台小姐与齐王联姻,不过不久后丞相就禀明圣上,为自家亲妹向三皇子楚安提亲。”

      姜炀一愣:“齐王?”

      “没错,当着皇后的面,人族皇帝并未表态,可没过三两日,相爷就找了皇帝说了提亲的事,丞相近些年来又得信任重用,所以皇帝就答应了。”

      萧湘继续说:“阿英,你怎么看?”
      姜炀只是别着眼睛瞧他:“还有别的么,就这些?”
      “还有,齐王虽是皇长子,却至今未娶正室,只府里收了些偏房,也没有子女。”萧湘与他对视,不明所以。

      对视那一眼,他从萧湘黑澈的瞳孔中没看到任何其他,姜炀装作无事发生地别回头,说:“相爷有心了。”

      “怎么说?”

      “当今朝廷有三大势力,一是以丞相为主的澹台家,二是皇后母家,大明太师府,三是皇族附属第一大修仙世家白氏紫云宫,澹台家是近十几年壮大如今的,而其他两个都是有着百年基业的家族世家,靠着朝中势力以及与皇族联姻来维持现有的荣宠。”
      姜炀闭上眼,回忆着当年十五岁时,从十二月湖赶赴上京之前,母亲与自己的诸多告诫,刚想继续说,却被打断了。

      “嗯,我也听说了,三皇子的母亲白氏便出自于紫云宫,据说紫云宫向皇帝进献颇多本家女子为妃,结果仅一个身份最低微的女人怀上了龙种。”
      萧湘说完,忽然意识到姜炀是私生子,以及他生母与皇帝的事,突然住了嘴。

      姜炀知道他顾虑什么,干脆放松地向后倚靠着:“无妨,你说。”
      萧湘想起姜炀的身世以及中毒缘由,心头涌上几分难受与心疼,抱着他的动作也愈发用力,他们的距离很近,他的双手搂住姜炀的腰肢,紧致的皮肤隔着轻薄的衣衫传来热度,说话间嘴唇张合,热气就痒痒地徘徊在姜炀耳边:
      “阿英,如果,如果我能早生几年,会不会……”

      他们的关系很亲密,但是究竟是哪一种亲密,姜炀想的是一种,萧湘想的是一种。

      秋夜里凉,姜炀却觉得浑身都热,脑子也不太清晰,只好找借口下地:“我饿了,你去找点吃的吧。”

      萧湘虽然不舍得松手,却更舍不得让姜炀饿着,只好恋恋不舍地放开他,起身出了门去厨房。

      姜炀眼看着他出门,还提点了一句“关上窗”,然后自己躺下来梳理着来龙去脉。

      七年前,故园一处闻名遐迩的斋楼中,他曾见过澹台月明和澹台青芜,不过只是隔着柱子珠帘不远不近望了一眼,随行的小厮说是相爷领着妹子来吃新出的菜肴,朝堂上严肃谨慎又老谋深算的丞相和年仅十岁出头的妹妹坐在一大桌子佳肴前有说有笑,可以看出兄妹两人感情不错。

      人们都说长兄如父,姜炀瞧着,这丞相倒真是为之计深远。
      楚王妃性情温和稳重,端庄明理,澹台老家主早早去世,也都是其兄长呵护教导,方成今状。

      所以宁可得罪皇后,得罪了太师府,也要将亲妹嫁到一个少些明枪暗箭的人家去。

      但其他家族的势力哪敢与太师府抢人,所以澹台月明只能豁出自己的脸面,去求皇帝赐婚。

      三皇子性子不喜争夺,平日只知道研习笔墨书法,闲来无事弄些管弦雅乐,是最为安稳不过的托付对象,只可惜,情意这种东西,并非一厢情愿就能好合的。
      但是作为女子,能一世安宁便是最好不过,何况是生于他们这样的官宦人家,还奢求什么情意,奢求什么白头呢。

      “阿英,吃饭了,你怎么又躺下了,那我伺候你在床上吃?”

      萧湘推门的声音将他从思绪拉回眼前,姜炀复又坐起身,他自然是不肯在床上吃饭的,又不是残废病弱。
      病弱倒是真的。
      看着萧湘把檀木丝竹食盒打开,几道菜一板一眼地摆在桌上,姜炀自己下了地走到桌前:“这么多吃得完吗?”

      萧湘摆好盘,解了自己的外袍披到他身上,姜炀也没拒绝,自己在桌边坐了下来,接过萧湘递过来的一双筷子和一碗米饭。
      四道菜,一碟水煮猪肝,一大碗熬的浓稠鲜亮的鲫鱼汤,一盘子清蒸排骨,唯一一道算是有些味道的鸳鸯炸肚量很少,姜炀捏着筷子敲了敲碗沿:“当本王是在坐月子吗?”

      萧湘与他同桌坐下,笑着说:“殿下刚醒,吃些清淡的,想吃别的明日我再做与你。”

      姜炀诧异:“……你做的?何时准备的?”

      萧湘从怀里掏出个储物的秘境,只有巴掌大小,其中可储存的空间却能装满这间屋子,然后变戏法似的捧出一包点心,用油纸包的方方正正的:“喏,知道殿下爱吃,刚才回来时候买的。”

      姜炀也不跟他客气,反正他吃不下什么饭,接过了点心拆开,油纸上的标识正是他在上京遇到萧湘时候那家包子铺,捡了一块枣泥酥咬了一口,甜而不腻的枣馅儿裹着一层薄薄的酥皮,十分可口。
      “殿下年纪渐长,却还跟个孩童似的惦记甜食,”萧湘从食盒里又拿了只小碗出来给姜炀盛了碗汤,“先喝点汤,汤凉的快。”

      姜炀咬着点心盯着他,视线先后落在萧湘的脸上和那碗汤里,来回几次就是不伸手接,直到萧湘无奈道:“小火慢熬了两个时辰呢,殿下一口也不喝吗?”

      姜炀不清不楚“嗯”了一声,但还是接过那碗汤,皱着眉喝了下去,然后把碗放在桌子上,道:“腥。”
      萧湘作势要抢姜炀手里的油纸包:“给你补身子的,先吃饭吧,点心饭后再吃,不然以后再不给你买了。”

      姜炀发现自己竟然奈何他不得,只好拿起筷子,挑挑拣拣夹了块排骨,那排骨显然是蒸够了时候,轻轻一咬就骨肉分离,虽然是清蒸,却也肉质细腻,鲜香得很。
      然后拿筷子点着盛猪肝的碟子远远一推:“这个不吃。”
      又敲了敲汤碗:“喝不掉。”
      萧湘不从:“菜可以不吃,汤得喝。”
      姜炀无法,只好眼看着他又盛了一碗,接过来喝下去。

      “朝里现在诡谲云涌,七年前我在京城待过一段日子,多多少少是了解了大概,但七年后的今日,我不太清楚变动会有多大,”姜炀挑剔地夹着碗里饱满剔透的白米饭粒,不忘和萧湘说正事,“表面上三家共同辅佐皇帝互不干涉,但是有脑子的人都知道不可能,每个家族的大小决定都会决定某些事情的走向,尤其是在婚娶联姻这一块。”

      萧湘懂他的意思:“所以,现在丞相与太师府的关系好不到哪去,而紫云宫经常向宫里推荐女人为妃,和太师府更没好交情。”
      姜炀赞赏地看了他一眼,觉得孺子可教:“不过在皇帝面前,这三家还是很和谐的,至于里面的明争暗斗,皇帝应该并非全不知晓,多半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且阿英,虽然我不太懂人族的规矩,但我清楚每个族群的统领更迭都是伴着腥风血雨的,”微微下垂的眼角显得他十分赤诚,萧湘就这么抓住了姜炀空闲的那只手,果然是冰凉的,“我听说,他们都以为你不会再回来,所以皇位议储关乎的无非齐王和楚王,齐王背后必然是太师府,楚王背后有紫云宫,又娶了澹台家唯一的女儿,可如今你回来了,便必然是众矢之的。”

      持续不断的热度从萧湘宽大厚实的手掌传递向自己,姜炀静静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感觉着萧湘捏着自己手心的力气,说的他都懂,但他习惯了自己扛起一肩担子,虽然很感激萧湘那么热烈明显的在意和担心,但面上还是装作很淡然样子:

      “嗯,他们巴不得我这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死在外面,那我就更不能让他们如愿,既然我在,属于我的那一份就必然都会讨回来。”

      “而且,”他眯了眯眼,甚至笑了笑,“姜雨轩对我的怨怼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不过他一向自恃清高,无谓权力,皇帝正值壮年,皇后也许只是希望齐王稳坐储位,但恐怕皇帝不会想的那么简单,而且她逼丞相站位过早,迟到会反噬的。”

      萧湘看着姜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最后就吃了两口米饭,几口肉,汤算是喝了大半,唯一一道有些滋味的鸳鸯炸肚一口也没动,然后就放下了筷子,甚至拿出帕子不紧不慢擦了擦嘴。
      “吃饱了?”

      “没,吃不下。”姜炀吃完就起身准备回床上,萧湘收拾好碗筷剩菜装进食盒,一边语气有些失落地问:“不好吃吗?”
      姜炀一边脱下披着的外袍,一边回应他的疑问:“你有心了,但我毒发这几日一般吃不下东西。”

      “……”
      姜炀只穿了中衣,更能衬的其过分的清瘦,萧湘看着他瘦削的背影,想说些什么却最终没有开口,然后提着食盒出去了。

      还不算晚,趁着没到子时还能做些事,姜炀想传念于剑灵秦珮,让她带着小狐狸来自己房中,忽又觉得不太妥,毕竟自己是个成年男子,从前在楚地时地小偏僻,住所狭小,不得已而三人共处一室,而如今……
      罢了,姜炀只好给秦珮传念让她和容儿在大堂等他,自己穿好衣服鞋袜起身出门。

      虽然身无法力,但好在子来神剑与姜炀已是骨血交融,心念灵通,所以他与秦珮的交流可以随时随地无须法术进行。
      不过,姜炀忽然想起,自从他来了上京便一次也没有召唤过剑灵,有萧湘在身边确实方便多了。

      “剑主。”“师父!”
      姜炀踩着晚风和夜色,带着一身寒气推开了大堂的木门,平时这扇对门都是敞开的,只有夜里会关起来,除了一些守夜的仆人,其他人应该都睡下了。

      秦珮和容儿并立站着,都是刚到的样子,看到他进来都是一脸紧张伴着欣喜,姜炀看到二女时心里多了几分愧疚,毕竟她们都是依靠着自己才能立足,共行这几年,他们分开的时间都没有超过半日的时候。

      容儿跑过来扑到他怀里,用脸在他胸前蹭来蹭去:“师父!你没事吧,今天萧大哥把你抱进来的时候我都吓坏了,一身都是血,我还以为,还以为师父你怎么样了呢!”
      姜炀摸了摸小徒弟的头,叹了口气:“我没事,这几日身子不太景气而已。”

      小狐狸哭丧个脸,抱着他就不撒手,她人形个子不高,只到姜炀肩边,暂时的乖巧倒是难得的惹人怜爱,姜炀忍不住扯了扯嘴角,拍了拍她的头:“下次担心直接来找我。”
      “萧大哥说要给你疗伤,我和姐姐怕打扰你休息嘛,大家都很担心你,魏叔和杨家叔婶着急坏了,他们说还没报答师父的恩情,以后肯定给师父做牛做马偿还。”

      “剑主,今日看到你那样子回来,大家确实吓坏了,”秦珮看到他们师途情深,担忧的心情也释怀了不少,她一向将姜炀看作自己的弟弟,又是共事多年的剑灵与主人,“剑主无大碍就好,那位萧公子看着是个可靠的,有他照顾你,所以我和容儿还有魏大哥今日一直在府中安排人手职务的事宜。”

      “是啊是啊,我认出他来了,他就是那日跟踪师父看的怪家伙,”容儿像是个挂件儿似的挂在他身上,“但是姐姐说,萧大哥是师父的旧识,实力很强,不会害师父的。”

      姜炀看着秦珮,有些歉意地笑着说:“事发突然,还没来得及给你们介绍,没想到珮姐姐眼聪目明,认出来了。”
      秦珮善解人意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眼中形惭地说:“剑主,这王府太大,我从前虽然也管过家,但毕竟小门小户,有些事情怕做不好。”

      姜炀朝她点了点头,伸手拨开小狐狸的头:
      “你别闹了,珮姐姐,府里的事情你和魏武商量着来,不过该盯得都盯紧了,不要混进些别的人来,账目之类,从前的库房里应该都有,对,还有藤老,别苛待着人家,那是我师太身边的老人儿了,也别让他出去卖筐,府里的银钱发放都从私库出。”

      秦珮将一字一句都记在心里,她自然会尽力做好力所能及的事情。这些年有眼可见,姜炀甚少劳动自己。

      “不用介绍的,萧大哥对我们可好了,他做饭特别好吃,”容儿一想到出自萧湘手下的饭菜有多么可口,就顿时浮想联翩,“真好吃呀,师父有口福了。”
      “我……”姜炀无奈,他也不清楚萧湘那家伙琴棋书画不学,学来一身好厨艺是抽的哪门子风,后来想起萧湘说是为了自己,于是老老实实闭嘴了。

      秦珮道:“剑主,晚膳时分,有自称是宫里陛下派来的人,传话说剑主身子欠佳,又刚回上京,合该在府中休息适应几日,等痊愈后再上朝。”

      她是平民家的女子,又从来没有出过远门,重聚灵魂后跟着姜炀倒是开阔了不少眼界,但一听天子脚下,陛下真言,还是不免得紧张惶恐。

      不过姜炀听了以后只是“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没有任何表示,动身来上京之前他浅显地和二女讲了自己的身份,但也告诉了她们莫要纠结害怕,一切有他。

      秦珮又道:“私库中我去看了一番,金银玉器、珍贵书画,兵器灵药满盈,现有的银钱虽说不少,但若是算上平日开销和下人的月钱,恐怕支撑不了两月,还不算秋节将近该有的赏赐,所以究竟如何打算,还得请示剑主。”

      姜炀微微皱了皱眉,这些琐事他并不想分去太多精力,但这么一大家子人——暂且算作一“家”,他不能放手完全不管,更何况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权当历练了:
      “姑且先这样,户部每月有俸禄,我不在这几年许是停了,不过这不合规矩,到时我找皇帝让户部补上。”

      无不阴沉地,姜炀想了想,觉得应该是户部有太师府的人,才会趁他不在,王府空虚,干克扣俸禄这种缺德的事。

      最后,秦珮小心翼翼地问:“剑主,需要我跟你算遍账吗?”
      姜炀:“……不用了。”

      和剑灵徒弟吩咐了不少事情,姜炀觉得自己像是个老妈子,啰里啰嗦的,转头又感慨从前何曾想过如今自己的样子,竟然也会为了家常琐事烦心。
      回自己房间的路上,沿着回廊都点着灯笼,姜炀觉得新奇,因为他来时还没有这些小东西。

      过几日便是中秋赏月的团圆日子了,姜炀心一动,随即一跃而上房顶,踩着瓦片,稳稳地立住,他脚上功夫好,即使没有法力飞檐走壁也不是问题,只是体力容易不支。

      姜炀登高立寒,看着王府墙外连绵的红黄灯笼数十里,长街千万家灯火渲染成黄昼,光辉渺小却胜在数量多,摇曳生姿,饶有风情。
      晚风不暖人,没看太久,姜炀就被一阵猛刮来的冷风吹的一哆嗦,寒意有灵一般钻进了他的广袖脖颈间,无奈自嘲了几句,刚准备跳下去,本来衣裙翩跹好不利落,却被一个孩童声吓得差点崴了脚。

      身子难控左右平衡的时候,一只有力的大手稳稳地捞过了他的腰腹以上,才不至于摔个马趴。
      被那人连抱带扶正直了身板,姜炀及腰的半头长发越过纤细白皙的脖颈溜到了胸前,几缕青丝缠绕着三两根手指。

      姜炀抬起微微苍白的一张脸,看着手还握在自己腰侧的萧湘。

      “怎么这么不小心,以后可不放心你单独走动了。”萧湘难得一见的紧张,伸手摸了摸姜炀的脸,又捉住他的双手,“冻坏了吧,手这么凉。”

      姜炀想也没想就拨开了他的手,虽然温暖浸透皮肤的感觉很吸引人,但现在不合适。
      萧湘疑惑地随着他的视线看去,发现小花园里一个圆圆胖胖的小女孩,穿着半厚的花袄,笑嘻嘻看着他们:
      “丫丫?”

      小女孩晃晃悠悠朝他们走过来,姜炀抽回自己的手,记起了这个小丫头。
      萧湘反应快一些,径直蹲下向丫丫稍微张开双臂,小丫头记得这两个漂亮男子,丝毫不疑他,开心地扑进了萧湘怀里。

      “这么晚了,你怎么自己在这?”萧湘将孩子抱起来,下意识问了这句话,又意识到丫丫可能听不懂这个问题,自己笑话自己笑出了声。
      姜炀在一旁没忍住捏了捏丫丫胖嘟嘟的小脸,手劲很温柔,小丫头被逗得咯咯直笑,叫他“漂亮哥哥”。

      看着他笑,萧湘心情也格外的好:“你把假面摘了,更好看。”
      姜炀白了他一眼,开玩笑道:“迟早会看见真容的,这可是本王定下的未来王妃。”

      萧湘随他笑闹,丫丫在他怀里瞧见了相邻不远挂着的灯笼,伸手欲够,被姜炀一只手拦了下来:
      “欸,别弄坏烫着了。”

      “漂亮哥哥,灯笼好看吗,刚才爹爹挂上的。”丫丫看着灯笼里的烛火随风晃动,十分兴奋地拍了拍手,又嘟着小嘴说:“但是爹爹不让玩。”
      姜炀毒舌是他人难敌,哄孩子就不太利索了,只会一板一眼地讲道理:“你爹是为你好,怕你烫着手。”

      萧湘一只手抱着孩子稳稳当当的,另一只手里光华一凝,做成了一只巴掌大的法术“灯笼”,只不过是桃红色的,不会烫手,中央燃着的是法力的灵光。
      丫丫的目光直接被吸引过去,萧湘也不吝啬,直接放在了她小小的手心,小丫头两只小胖手捧着这只带着温暖和光亮的好看的小“灯笼”,灵动的大眼睛中倒映着荧光,欢快的捧着玩着。

      姜炀与萧湘对视一眼,后者从前者的眼里看到了玩味和戏谑的目光:“你会的还挺多。”
      然后姜炀凑过去,眨巴着眼睛跟小胖丫头承诺道:“等过几日,哥哥让整个王府都挂上这种灯笼,好不好?”

      丫丫明显没听懂他的全部意思,但是能理解姜炀是要做更多的小灯笼,开心地张了张双臂,就想让姜炀抱,萧湘也不小气,小心地把孩子换给姜炀抱着。

      灯境是一种法术制成的小玩意儿,许多年前被一群无聊的人研究出来,法力凝成的空间里包裹着天生发光的各种灵力,所以颜色纷呈,煞是好看,不过保存不了太久,是种消耗品。

      做这玩意虽然工艺精巧,需得制作人对于释放法术极高的控制与把握,不太费灵力,但也不是普通人家能负担得起的物件。

      即使是皇宫大内,也不敢如此奢华地挂上上万盏灯境,一是无人愿意做,徒劳浪费灵力,二是怕皇家奢靡落人口舌,惹得民众不快,百官弹劾。

      不过这对于几日后恢复法力的姜炀来说就无所谓了,也许万盏灯境对于皇阶是难以负担,对于他这种仙阶的恐怖实力就是沧海一粟,萧湘懂他的意思,笑他少年意气盛,非要争高低。

      不一会丫丫的奶奶就寻来了,对着姜炀就是一顿千恩万谢,然后又嘱咐了一堆注意身子的事项,姜炀笑着表示自己没事,老人家才叹了口气,牵着丫丫的手回屋去了。
      临走时,丫丫还捧着小灯境跟他们招招手:
      “两个漂亮哥哥早睡哦,丫丫要去睡觉了。”

      姜炀和萧湘并肩而立,二人一起朝小姑娘笑着挥了挥手。

      “夜深了,你奔波劳累了一整日,先回去歇息吧。”
      目送着丫丫和奶奶身影离去,姜炀抚平了衣襟上的褶皱,垂着眼,说。

      萧湘也不见外,就要那么去抓他的手,一字一顿地说:“子时将至,你,一个人?”
      姜炀躲开他,侧身一避后故作轻松地说:“今日喝了药,应该不会太疼,珮姐姐应该给你准备房间了。”

      两人都是一等一的聪明,自然无需多言,那碗鲫鱼汤里融了些蛟血作引,姜炀一喝就察觉到了,虽然不是舌尖精血却也十分精纯,虽然血液可以再生,但毕竟是关乎本源的东西,萧湘的身体容易吃不消。

      姜炀不从他,不过面对一个嘴硬到一定程度又暂时身无法力的家伙,萧湘也不是当年那个只会跟着他四处跑的幼年期魔蛟,他有的是法子。

      “殿下,你方才是在赏灯火吗?”
      “你……”

      沿着红栏过来看灯的容儿忽然瞧见夜空炸开一朵灿烂的金花,灵力飞散如星尘落九天,然后目瞪口呆地看着长廊拐角处的萧湘抱着她师父转身就走,下意识扯了扯秦珮的衣袖:“姐姐?”
      秦珮清秀的面容只是抽了抽,但容儿年纪小心智幼,她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后摸了摸小狐狸的头,替剑主开脱:“可能是主人身子不舒服,又昏过去了,萧公子带他回去休息。”
      小狐狸立刻担心地问:“那我们去看看师父吧。”

      秦珮摇了摇头,拉着不断回头望的小狐狸就要走:“萧公子会照顾好主人的。”

  • 作者有话要说:  “虽笑未必和,
    虽哭未必戚。
    面结口头交,
    肚里生荆棘”
    选自唐朝诗人孟郊的《择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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