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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 27 章 ...


  •   “这位楚王妃,倒是个明事理的。”

      姜炀位于客座,五指指尖圆润,仿若无事地搭在腿上,萧湘侍奉其左右,以秘境传音与他。
      啜了口茶,闻言,姜炀垂下眼睫,抿着唇角微微一笑。

      楚王立府晚,可这府内陈设形制却并不新,精致程度甚至比不得淮王府的,大概是从前的某座府邸空置,再修缮修缮,就被皇帝赐给了第三子。
      还真敷衍,不过也是寻常,为了避免铺张,王府这种都是从老一代传下来,修一修,一辈接一辈用,那姜敖肯顶着满朝言官的口舌,给他新立一座府邸,也算是极为用心了。

      不过对于亲爹的讨好,他一向装聋作哑,也无人敢管。

      “方才府内小仆接待不周,是妾身管教不力,冲撞了淮王,如今都已惩戒打发出去,还请王爷恕罪。”

      女子温温柔柔的声线听着舒服,王妃代楚王待客,自然端坐上位,妆容清淡,配饰多金玉,青绿色的服裙,难掩美貌,却并非狐媚,而是正经人家的端正女儿。
      面色还算稚嫩,怕是年岁轻轻就嫁进了王府。
      这相爷家有福气,出了个好姑娘。

      “王妃客气了。”
      在姜炀示意下,萧湘递上了礼品单子。
      “本王离京多年,错过了你们大婚,如今归来,这贺礼理应补上,也算是对你们夫妇二人有个好祝愿。”

      “借王爷吉言。”
      澹台家的女子,自然是识大体顾大局的,这些面上的客套来往都是理所当然的,莞尔一笑,让贴身的妈妈收下了,又是一番答谢。
      姜炀应付着,时而眼尾余光瞥一下边上的萧湘,初始有些担心魔物会不耐烦人间的繁文缛节,却发现萧湘面色不错,甚至比他态度还要好。

      这家伙,越来越有个人样了。

      察觉到姜炀的注意,萧湘便传音问:“殿下有何吩咐?”

      姜炀收回余光,“无事,”然后静默了一瞬,道:“人族讲究甚多,你若是觉得麻烦,以后可以不必跟着。”

      听完他的话,萧湘仿佛是轻微笑了一下:“殿下从哪儿看出来我心情不好的?”

      姜炀觉得有点失了面子,于是略一皱眉,神色微冷:“当本王多管闲事。”
      他继续跟楚王妃寒暄言谈,不再理萧湘。

      萧湘见状,又忍不住笑了一下,有秘境在,无人察觉,只当他还是面色端肃的。

      这个时辰楚王不在府里是不大可能的,八成是不愿见他,姜炀眼神轻微波动,指尖点着膝,王妃自然也没法回避,无奈与歉色并存地开口:“我家王爷近日身体不适,尚在歇息,故未能远迎,殿下见谅。”

      姜炀见她面露难色,便心懂了些:“无妨,三弟有恙本应多加休息,今儿还得去其他兄姊那里走动,待他痊愈,本王再来探望。”

      楚王妃送客送至大门外,送至车马尘嚣远去,毕竟是二皇兄,楚王今日的做派过于失礼,她只能独自应对,本以为来了个活阎王,没想到他是如此好说话的人,倒是轻舒一口气。
      方才淮王临去时候,让贴身那侍卫递上一块玉石,晶蓝如夜,隐隐映着奇光,简单的灰绳绑缀,连流苏都没有,说从前游历偶遇获得,有养身焕颜之效,赠与她,算是私下与楚王妃结个交情。

      当着下人的面不好回绝,尽管随侍多年的乳娘冷妈妈一直使眼色,她也还是接过来了,笑着朝淮王殿下道了谢。
      回至内室,冷妈妈在自家小姐身后入了屋,关上了门,只剩下这一来一小,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澹台青芜从袖中取出那块玉,眼神慢慢抬起,看向自己于王府中最信任的乳娘:“冷姨,您看这……”
      虽然出阁已三年,冷妈妈还是习惯性地唤她小姐:“小姐既然收下,就自然有小姐的道理,不过,私下收淮王殿下的东西,若是姑爷知道了,恐怕会生气。”

      “姑爷”自然指的是楚王姜安,谈及此处,澹台青芜似是无可奈何地笑了,年轻的少女面上居然有几分不符合年纪的苦涩:“王爷怎会在意我。”
      几字说罢,弧度姣好的眼角居然泛了红。

      “罢了,我年纪大了,说的些什么,”冷妈妈心疼这奶丫头,也叹了口气,:“收下便收下吧,这位淮王殿下,瞧着也不像传闻中可怕,而且他们皇家的事儿本就乱如麻,什么样的帽子都给人家安,我看着好端端一个小子,唉。”
      澹台青芜端了个烧花精美的茶盏,晕了口热茶,道:“是啊,虽然当年女儿年纪小,但如今也能稍稍辨作是非,二皇兄一回来就上门拜访,应该是想要同我们家交好的,怎就能拂了人家面子。”

      “还不是那个小狐媚子,引来这许多粗手粗脚没个眼力见的奴才,你瞧瞧,搁街上说的那是什么话,还好淮王爷是个明事理的,没有直接计较,否则不直接结了梁子。”冷妈妈啐了一口,狠狠地说。

      “罢了,罢了。”澹台青芜只觉头痛,将玉又收回了袖中。

      “殿下今日兴致不错。”

      萧湘如同早上那般在前面赶车,姜炀在车内缄默着盘算些什么,神色原本是有点凝重,冷不丁听他来了这么一句,动了动手指,也没得后续,而是换其他话题:
      “人族形式繁琐,不能凭一时意气用事,你若是铁了心跟着本王,需得注意些,更不能让人家发觉你的身份。”

      萧湘好像不在意一般:“我有什么身份,不过是无处可去,跑来殿下这里打秋风的。”
      姜炀没理他的敷衍话,二人便陷入沉默。

      其实有很多事可以说,但姜炀本性使然,转世以来习惯了万事靠自己,甚少与他人相商,更是没个可信任的人,就方才楚王府的事便应有一番论道,只是他不知道开口与萧湘详谈这些是否应该。

      “楚王府,看起来没那么阖家太平,换做他人,夫妻同心,怎会让女子来应对,自然是当家二人都不出场,方才却是王妃客客气气的,楚王不见踪影,由此可见。”
      萧湘闷了一会,主动开口,他知道姜炀的顾虑,所以不打算给他矛盾抉择的反应时间。

      姜炀没有立刻接话,安静了顷刻,“嗯”了一声算是同意他的说法,也没再多言,疏离之色仍旧。
      萧湘见他不回应,意识到之前自己
      在楚王府前没压抑住,险些大动干戈,恐怕是让姜炀以为自己故意讨好,又引发了些许怀疑,无奈只能是问接下来的行程:“殿下,两位公主久居深宫,您是要今日拜访还是……”

      姜炀说:“去齐王府吧,我今日乏得很,择日再入宫。”

      听他这话,萧湘无声笑了笑,毕竟从前他也跟在过姜炀身边一年多,当年某人能一天斩数十大魔而酣战不休,如今正当青壮年,半日时候居然就言累了,信了他才邪门。

      萧湘没揭穿他,他知道姜炀一向厌烦那个所谓的长兄,七年前的因由他虽然知晓的不全面,却也打听了个个七七八八,这口恶气若是不讨回来,可当真恶心一辈子,姜炀现在的身份阻碍在那,无法光明正大地与其叫板,可那不代表萧湘不能。
      但涌进心头的,萧湘想到了种可能,忽然心痛了起来。
      他左手握缰绳,右手按住自己的心口,衣衫布料之下是沉闷稳重的心跳,除了跳的比从前快些,没有什么变故。
      萧湘闭上眼,一瞬间又睁开,说:“好。”

      想着若是同齐王见面也定要冷场,他们人多势众,诸多眼色,自己早非当年意气,无视便可,但车门外驾车那个,不知道会不会再一次爆发,姜炀愈发愁结起来,但这几日联合的事端让他总是头痛,又有着毒发时期的虚弱烦躁,思索些东西便神经累得很,仿佛真是六十岁了。

      罢了罢了,不见又如何,姜炀没一会儿就想了个主意,感觉着车马速度减缓,他两指修长如玉,脸上微微发热,连续点了自己胸前几个大穴。
      然后听见萧湘的声音:“到齐王府了殿下,该下车了。”

      姜炀屏住呼吸,伸手去掀面前的车帘子,身子重心前倾,然后认命地阖上双眸,整个人便扑了出去。
      萧湘先行跳下车架,回身看见一只白皙瘦长的手从暗红色的绒帘后探出,愣了一秒,脑子还没来得及反应,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动作。

      上京的传闻沸沸扬扬闹了半个月的传闻,说那位曾经闹得上京不得安宁的淮王回京了,但是修为尽失,体弱多病,坐马车拜访皇亲的时候从车上跌了下来,吐了大口的血后晕了过去。
      于是人们私下里拍手称快,说这大魔头终于遭报应了,再也不能为非作歹,仗势害人。

      姜炀知晓自己“劣迹斑斑”,自然少有人巴不得他不好,他本以为这是招高明之法,装病掉下车马虽说丢人了些,却总归能规避和齐王私下见面,两人没什么可寒暄的,又毕竟,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啊。
      可能是独身久了,他没想到会有人会接住他。
      他想过自己会很狼狈地脸朝地摔下去,不过更狼狈的事情他前世都经历过,此刻也不觉得多丢脸。
      大不了疼点,那也不过是身体上的痛。
      也没多疼。

      他硬是逼自己吐了几口血,都是积淤在心口处的血,对身体没有益处,却也坏处不大,足够他在毒发时期维持自己的虚脱状态。

      当落入一个温热而宽阔的怀里时,姜炀承认自己是呆住的,不过戏得演下去,他必须演到底,当自己真晕了,虽然鼻尖磕在萧湘的肩膀有些疼,只好手脚故作无力地瘫软下来,头靠在他肩上,被连拖带抱上了车。
      他感觉到萧湘的呼吸与心跳一瞬间急促了起来,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在他耳边不断呼唤着:
      “殿下,殿下……”

      他感觉得到自己腰肋处环着的手臂是多有力,似乎自己是个金贵易碎的宝贝,需得死命搂住才能不摔在地上受伤。

      街上路过的人群听到是淮王的车驾都吓得退避三舍,连连躲闪,生怕挨的近了有什么危险,但是在传说中的魔头王爷真的摔下来,又有那么些人非常想瞧瞧热闹。
      大魔头的真貌不看白不看,这大概是人的劣根性吧。

      还好姜炀的动作太快且没有任何预兆,还没人来的及一睹他真容,就栽到了萧湘怀里。
      真容倒不算,毕竟姜炀脸上还带着假面,其实被瞧见也无妨,但萧湘焦急得很,更是厌恶他在意的人大庭广众之下被赏观,所以想连忙抱着姜炀上车,姜炀却自己抬起了头,双目空洞地与他对视了一眼,哇的一口血吐了出来。

      血溅在萧湘肩上的衣料,他看着姜炀脸色惨白,唇齿间都被血染红,双眼紧闭,一咬牙,抱起似乎失去意识的人儿上了马车。

      事发时候旁边随侍的侍卫们就都围了上来,还好那马儿是皇宫出来的,受过良好的训练,并没有十分受惊,只是不安地晃了晃马尾,在原地踱了几步。
      这些侍卫都是皇帝的直系下人,自然是万事以皇命为主,他们所接到的命令就是保护二皇子周全。
      马车内传来二皇子贴身护卫焦灼的声音:“殿下病发,驾车回府!”

      众人整齐一致地各司其职,一个人跳上来担起了驾车的责任,其他人回归旧位,密切盯着四周动向。
      缰绳律动,骏马长嘶一声后,马车朝着来时路返行。

      车内空间大的很,姜炀并不想被察觉是装病,所以合着眼皮装死,他不清楚的是,这样只会留萧湘一个人着急。
      姜炀僵硬地感觉到自己被萧湘抄着腿弯抱到了腿上,一只手圈过腰肢维持着已经“没知觉”的自己能够不滑下去,头只能歪歪斜斜地倚在他肩膀上。

      他感觉到一只手发着抖,哆嗦着探了自己的鼻息,又按在了贴着胸口的衣衫上,摸了许久,手的主人不可置信地倒抽一口气。
      萧湘应该是不知晓,每到毒发那几日,姜炀身体都会格外虚弱,无论是脉搏心跳都远远弱于平常时候,类若病入膏肓,死之将临。
      几个查探的动作下来,姜炀只觉得萧湘的胸口下心跳愈发紧迫,呼吸也沉重了起来。

      然后,姜炀的下巴被托了起来,是萧湘低头凑过了唇来,咬破舌尖渡给他一口精血,动作小心又温柔。

      魔蛟的脑子都这么简单大条的吗?姜炀闭着眼,所以视觉之外的四感都格外灵敏,尤其是唇齿间湿润的张合探缩,弄得他浑身神经都紧张了起来,一病发就嘴对嘴喂血,虽然说蛟龙精血大补,确实是神药,但是也不至于……次次这样吧。
      他确实于萧湘有恩,恩情不小,但真的……

      耳边传来萧湘混合着万分焦急的声音:“阿英,阿英……”

      “从前不会这样的,是毒加重了吗?怎么变得如此虚弱……”

      “如果你真的有事,我会悔死当年离开你……”

      “……是我来的迟了,你不知道我多想一直守在你身边,你不知道这些年我有多想你……”
      “我只剩你了……”

      姜炀在自己的神识中一整个呆了一瞬。

      许是怀抱过于温暖,亦或是姜炀真的身心俱疲,他就那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连自己是怎么回府的都不清楚。
      睡着之前,他还迷迷糊糊地想着,自己真的错怪了小魔物,人家真的是念着旧情千里迢迢来寻自己,还有起名的事其实也蛮愧对的,当时只是瞧他丰神俊朗,一时色心起,心有所指地唤了萧湘。
      毕竟,潇湘值二妃呢。

      唉,日后再作补偿吧。

      淮王于齐王府前晕倒一事很快传遍了上京,也惊动了宫内,虽然姜炀还没在朝堂上露面,但大部分朝官都多多少少知道他回来了,所以一时间又是满城风雨。

  • 作者有话要说:  “风雨凌乱,少年羁旅”选自宋-周邦彦《琐窗寒·寒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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