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荆棘》揽骄

58、第 58 章

　　回欢颜阁的路上，这次因为不赶时间，颜回搀着阿城走得比较慢。

　　她问阿城：“你跟师傅在里面说我坏话了吧？”

　　阿城闻言轻笑，另一手盲杖随意地敲着地面。
　　“怎么会，你有什么坏话可说？”

　　颜回啧啧两声，又听他道：“不过师傅说了，他想让我们搬过去。”

　　街上这会儿人还不少，有些人就在街边站着无所事事，其中几个人注意到了他们。

　　比起整日在外奔走的颜回，阿城皮肤白，脸又好看，顿时就有猥琐的目光黏在了他身上。

　　颜回皱着眉看着，那些人倒也不至于凑过来，她声音略冷：“你怎么想？”

　　阿城以为她不高兴，忙道：“我没答应，你肯定是要赖在那雪洛身边不肯走，我能丢下你吗？”

　　离那几个人远了，颜回脸色才好了点，她认真想了想，“其实我倒觉得你可以搬过去，有师傅顾岩照顾你我也放心，在欢颜阁还要洗东西，你的手都糙了。”

　　这下阿城不高兴了，“怎么？这么想扔下我？有了喜欢的人我这便宜哥哥就不要了？”

　　颜回奇异地看他一眼，“你还知道‘便宜哥哥’呢？不得了。”

　　阿城手一甩不让她搀了，自己拿着盲杖要走。

　　颜回好笑地硬是挽住他，哄道：“你才不便宜，你贵着呢。我这不是心疼你么，在师傅那里不用干活，天马上冷了，水凉，咱们现在也不缺钱。你要是在师傅家我每天还要去练功呢，肯定比欢颜阁里陪你时间长啊。”

　　阿城好哄的很，只要她一开口就老实了，他也是有些意动。

　　在欢颜阁多数时候都只有他一个人，啸天到底是说不出话的，他能和颜回待在一起的时间只有不到半个时辰，确实还不如在顾家。

　　“那再等等，现在白天还热，等彻底冷了吧。”

　　颜回应了，“好，听你的。”

　　当晚，雪洛睡了之后颜回又出去了，这次她去的江府。

　　宇文崎那边没有突破口，她就转去江府，毕竟江府没有什么阻碍。

　　她从后院进去，先去关了人的院子看了看。

　　老太太不知道被关在这里多久，照顾的人并不尽心，甫一进入院子就能闻到一股浓重的尿骚味。
　　院门被锁着，里面就没再上锁，颜回瞧见老太太房门都没关，就那么躺在几床旧被褥上睡着，一边的桌子上还放着些残羹剩饭，屋子里味道更是难闻。

　　从老太太这里出去后颜回就又挨个院子逛了一圈，几个院子都灭了灯，没什么动静，看来是来得太晚，没什么东西可看。

　　回去的时候她再次去了藏衣服那边，依然没见到那个少年。

　　接下来的几天她夜间都会挑不同的时段去江府看上一看，不过之后都再没拐过道，江府出去就直奔欢颜阁。

　　如此，几天之后，颜回竟在街上遇到了那个少年。

　　彼时她刚从顾家出来，瞟到街角的人时还愣了一下，要不是他依然那么脏，颜回也不能那么快想起他。

　　少年见她注意到自己就朝她招了招手，颜回跟着他进了一截巷子，她仔细辨认了下，正是她当初捡到啸天那块儿。

　　他像只不敢见人的老鼠，这些天不见浑身都成黑乎乎的了，还隐隐有股味道。
　　不过颜回注意到，他在刻意避着自己，两人的距离保持在一定范围内，一旦她快了他也随之拉开距离。

　　进入了这条无人的巷子，少年停住脚步，他刚站定，颜回忽然掠过去，少年一惊，身体已经自行闪避，两人瞬间交手，十几招后又分开站定。

　　短短的片刻时间颜回心下已经对少年的身手有了了解，他武功不算弱，不过比她还要差一点，想他才十二岁，有这样的底子在梁城生存下去没问题，再说这家伙头脑也不错，小小年纪有这两样可以说是很厉害了。
　　虽说这个少年比她这具身体大一岁，但她实际上是做了弊，她壳子里是二十多岁的大人，有二十多年的现代经验在帮忙，扪心自问，她十二岁可能还达不到他这个水平。

　　少年没有责问她为什么动手，他只是声音恹恹地道：“别碰我，我太脏了。”

　　颜回挑眉，双手抱胸看着他：“我当你已经饿死了呢，竟然还活着，不错。”

　　少年闻言意味不明地瞟了她一眼，“我答应你了，就一定会做到。”

　　“好吧。”颜回说着，又问：“你是专程在等我？什么事？”

　　少年点了点头，“无事，就是让你看看。”

　　这话颜回不懂了，“让我看什么？”

　　指指自己，少年道：“看我，在活着。”

　　颜回心里噗了一声，她有些哭笑不得，“你就这么展示给我看你活着的样子？你是跑哪去了，乞丐都没你这么脏。”

　　少年闻言仔细看了看自己，他还闻了闻，不过看动作是被自己膈应到了。
　　“这是自我保护。”他一本正经地解释。

　　自我保护颜回懂，但他这也太过了。
　　“你一个男孩子有什么好保护的，啊对，男孩子在这里也不安全，那这么说来你长得很好看？”
　　说着，她靠前一步，似乎想看仔细他的样子。

　　少年见动作忙后退一步，捂住自己。
　　“别过来，熏到你，我也不是很好看，以防万一。”

　　他越这么说，颜回越好奇。
　　在她心里雪洛、阿城再不济还有胡言，这几个脸都够好看了，至今她在梁城里还没见过比他们更好看的，她双眼微眯盯着他仔细瞧，实在是太脏，看不出……

　　忍住揪着他洗干净脸的冲动，颜回移开视线，“那我也看到了，没事我走了？”

　　她说是说了，但身体压根没动，果然就听少年开口道：“别，再陪我说会儿话……”

　　就知道是这样，颜回干脆就在原地坐下，少年见她的动作也坐下，两人隔着一条道，“远”距离交流。

　　此刻阳光正热，颜回这边背阴，他那边可就正照着，少年也不挪地儿，直接伸着手臂，那黑乎乎的袖子就遮住了太阳。

　　颜回心想他这正好让太阳杀杀毒，视线在他那宽长的袖子上停了停。

　　她在梁城里很少见人穿这么宽长袖子的衣服，回想起第一次见他时那衣服当时还不是很脏，料子极好。
　　袖子宽长会显得衣服飘逸优雅，但也会碍事不便活动，一般是家里最起码富贵的程度才会配置的，一般平民都不会选择。

　　这么一想，她更觉这孩子可怜，家世优渥却从小不被母亲喜欢，父亲也不见了，那就是从小缺爱，现在还直接被抛弃了，弄得老鼠怕都躲着他。
　　这样的落差，也得亏他能坚持下去……

　　少年不知道她心里所想，闷闷地问她：“我看你比我高，你几岁了？若是比我大，我能叫你‘哥’么？”

　　颜回想都不想就拒绝，“不行。”
　　见少年直勾勾看着她，眼神里很是受伤，她叹气：“我是身体长得快，其实我比你小。”
　　但我不想听人叫我“哥”，“弟”也不行，颜回心里默默补道。

　　少年好一会儿才眨眼，“哦，那你叫什么名字？”

　　看来少年也没有这个意思，颜回松了口气。
　　“颜回，彦页颜，双口回。”
　　这还是她头一次这么跟人介绍自己的名字。

　　少年愣了愣，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但他绝口不提自己的名字。
　　他又问：“你几岁？”

　　“十一。”颜回道。

　　“那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明’、啊不对，算了，估计你也不认识。”
　　少年话到嘴头又改了，他似乎是笑了一下，只是那脸黑的只能看见牙花子，倒让颜回注意到了他的牙还挺白。

　　颜回追问：“怎么？你在这城里还有认识的人？”

　　他沉默了，后回道：“如果他还活着的话，那也算是我的一位亲人。”
　　“只是这城里进来都会用化名，难寻。我这几天转了转，没有遇到过，可能已经不在了吧。”

　　如果有亲人，那当然还是和亲人一起生活的好，颜回便问：“说说看，万一我知道呢。”

　　少年犹豫片刻，还是说了，“他叫‘明凤城’，你知道吧？”

　　颜回点头又摇头，少年目光变得复杂。

　　“我知道明凤城是前太子之子，但不知道他在哪，少年，你还是皇亲国戚呢，厉害啊。”

　　就这么把自己暴露了，少年心里显然也是有底的，“那已经是过去了。”

　　“也对。”颜回应着。
　　这段时间她听这个名字的频率真是太高了，可惜她就是不知道人在哪，梁砚璋她帮不了，这个少年自然更帮不了了。

　　“那你只能自己生活了，加油啊。”她“安慰”。

　　少年手伸累了，干脆就搭在自己脑袋上，但又受不了上面的味道，直接就这么晒着。
　　“是啊，还能怎样呢。”

　　两人默默坐了会儿，见他没什么话说，颜回就起身要走。

　　少年没拦，他坐在那里仰头看着她。

　　颜回走的时候回头问他：“你住在哪呢？”

　　他扬手指了个方向，“那边。”

　　颜回点点头，“好的，那么我走了。”

　　“嗯。”

　　颜回觉得这不会是她最后一次看见这个奇怪又有趣的少年。
　　果然，随后的日子每隔几天少年便会出现让她见到他，展示完了两人可能就在街上对上一眼便各自走自己的路，偶尔他们也会找个无人的地方说会儿没营养的话。
　　毫无疑问的，即便他的形象“惨不忍睹”，少年却还在认真而努力地活着，像是株顽强又坚韧的白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