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荆棘》揽骄

55、第 55 章

　　夜枭孤绝的叫声让黑夜多了几分凄清。
　　梁城内无人区死寂萧条，偶有猫狗鼠豺会在这里窜来窜去。
　　相比这边的寥落，其他聚集了人群的地方倒是灯火通明，节日氛围浓厚。

　　今夜，九书阁有宴，这里更是热闹不已。
　　仆从们端着酒水吃食进进出出，还有欢颜阁借来的姑娘，宴厅内歌舞升平，言笑晏晏。

　　下午时分，宇文崎让人去了欢颜阁，他本人今天倒是没去。
　　不久，陈大娘就带着一些礼物来了落雪院。

　　彼时雪洛在指导颜回下笔，看见陈大娘他条件反射地就皱眉。

　　陈大娘被他的脸色逗笑了，“呦，我是哪里惹到公子了？看到我竟这般不快。”

　　雪洛缓了缓神情，摇头道：“不关您的事。”

　　雪洛待人向来温柔有礼，陈大娘其实也明白，并不在意。
　　“我来呀是给你送东西的，那位今儿有事没来，这还惦记着你，就让人给你送礼物了。”

　　陈大娘说完就把东西给放桌上，“东西给你送到了，我这就算任务完成，没什么事了。”

　　见雪洛点头，陈大娘目光在颜回身上转了一圈，又道：“我找回哥儿说两句话就走，你们待会儿再练吧。”

　　雪洛闻言有些意外，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颜回这边放下笔跟着陈大娘出去，到了院外陈大娘才停下，她从袖子里摸出个东西，转头对着颜回道：“这是陈馆主赏你的，小丫头还挺有福气，那位还特意给你准备东西，好好收着吧。”

　　颜回仔细一瞧，是个小玉狮子，看着精巧可爱，是少年会喜欢的东西。

　　陈大娘把东西递给她，颜回瞧她脸上带笑，半点没有羡慕嫉妒之类的情绪，敛着眸子收下了玉狮子。

　　看着她收了这样有价值的东西陈大娘却如此平静，不用想，宇文崎那边肯定也给了她不菲的礼物。

　　连收买她都想到了，平时老跟他接触的陈大娘哪能少了好处呢。

　　陈大娘见她收了就没再说什么漫步离去，颜回回去院里，雪洛问的时候她不想让他烦心就没有说礼物的事，雪洛早就已经把那些礼物搁一边地上去了，显然是看都不想看，两人谁也没提这个人的事，就当什么也没发生。

　　夜间的江府十分安静，即便掌了灯，因为主人外出赴宴不在到底是少了些人气。

　　江府外围的护院懒懒散散的，他们还在闲聊，一道灰影就从身边掠过也没发现。

　　颜回本来是打算从上次进去的后院那里走，但中午吃过饭后胡言给了她江府的地图，她是真没想到这小子能搞到，所以如今有了地图她直接从正面进去。

　　胡言从江府的一个家丁手里弄到了地图，但这地图是简版，具体还得她亲自探过才知道哪里是哪里。顺便，她也要看看这江府里有没有武功厉害的护院。

　　江府里挺安静的，颜回从前院过来除了巡逻的家丁没碰到什么人，照这情形看来江府除了外围的护院和少量巡逻的家丁没有更厉害的人镇守。

　　如此她倒是可以放心，只要隐蔽一点不被人发现就不会有问题。

　　趁着没人的间隙，颜回按着脑中的地图走，觉得可能重要的地方就进去看上一看。

　　前院基本都是宴客厅之类的，绕过中庭就进入了后院。

　　上次颜回还有印象，她翻进之前接收“货物”的院子，里面已经空了，东西不知道被弄去了哪里。

　　想了想，她直接朝东面的院子而去。
　　这时候江道平正在九书阁饮宴，趁他不在看看能不能在他的房间里找到什么秘密。

　　古人一般比较讲究地理方位，他们认为东边是太阳最早升起的方位，代表了世界万物的初始，所以家中身份地位最高的那个人一般都会入住靠东的房子。
　　颜回闪身进去，见里面果然暗着，她拿着火折子遮着光小心查看了一圈，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不多逗留，很快她便去了别的地方。

　　江府除了江道平还有一位大夫人、一位二夫人和原先会长的母亲，这三个人肯定不会住在一起，颜回挨个院子摸过去，最先找到的是二夫人。

　　二夫人此刻正端坐在中堂，几个月不见她比之前见着脸色差了些，此刻更像是气不顺，桌上一桌饭菜都没动，对着立在一旁的老妇人横鼻子瞪眼。
　　“老爷呢？又跑那边儿吃去了？”

　　老妇人垂着头很是谨慎小心，“不是，老爷他今日有事出去了没在府里，您别多想了，先吃吧。”

　　二夫人也就是小冰，气哼一声站起身，“不吃了，没胃口，收了吧。”
　　老妇人正要再劝，她又道：“老太太那边还没送吃的吧，把这些挑点送过去就行了。”

　　老妇人连声应着，小冰这边已经拐进了里屋。

　　颜回等着老妇人端了几道菜出来，慢慢坠在她身后。

　　老妇人一直走到了后院最里，这边有两个小院，外表看上去都是空的，但老妇人停在的那个门上还上了锁。

　　颜回站在阴影处看着老妇人进去后就走，刚才过来的路上路过了一个有人的院子，她过去瞧了瞧，这边两位正在用餐，吃着吃着女孩就问自己母亲：“江叔他去哪了？”

　　大夫人秀眉微皱，摇了摇头，“不知道，大人的事你问那么多做什么？吃你的。”

　　女孩闷闷不乐地戳着自己碗里的米饭，母女两此后没怎么说话。

　　颜回本来是有点想走，但看她们吃完后趁仆从收拾餐桌大夫人又进了里屋，女孩往茶杯里加了些东西，晃了晃端进里面递给了大夫人。

　　大夫人不疑有他喝了那杯茶，没过多久她就有些犯困，母女两个住在一屋，看着她们早早上床歇息，到此刻也没什么问题，颜回就不再看下去，融进黑暗里很快出了江府。

　　其实时间还早，但她是借口陪阿城过节才出来的，怕耽搁太久雪洛担心，还是要尽快赶回去。

　　她之前找了个没人的僻静地儿藏了身行头，如今过去把身上这套夜行衣换掉，刚搁好，猛地一转头，喝道：“谁？！”

　　黑暗中的人顿了顿，慢慢走到月光下面，颜回眯了眯眼，竟然是昨天看到的那个脏小子。

　　“你怎么在这？”她问。

　　脏小子也看着她，“我说我路过你信么？”

　　颜回斜了一眼她藏东西的地，“看到了？”

　　少年没吭声，站在那里不动。

　　颜回并不在意他看到多少，毕竟他一个刚进城来的少年，威胁不到她。

　　她转身想走，少年忽然出声：“能陪我说说话么？”

　　什么？颜回扭头。

　　月光下满身脏污的少年立在那，他看起来瘦弱可怜，像个叫花子，但叫花子还比他好一点，他活像只被人抛弃的流浪狗，即使看不到他的眼神，她都能感受到他孱弱无依的气息。

　　少年重新缩回了黑暗里，颜回此刻能看到他抱着膝坐在满是灰尘土砾的破旧屋檐下，团成了小小的一团。

　　突然间心软，她看了看天上的月亮，算了，陪他待一小会儿吧。

　　一直到她走过去坐在他身边，少年都直直盯视着前方没有动作，颜回开口：“我时间不多，呆不久，你想说什么说吧。”

　　少年这才转脸看了她一眼，顿了顿，他问：“你为什么在这里？”

　　颜回明白他的意思，回道：“我应该是出生就在这里。”
　　从她新生开始。

　　少年哦了一声，“那挺好，知道的少就是幸福。”

　　颜回睨着他，“你呢？你为什么在这里？”
　　她确实好奇这个问题，但也感觉得出，这个问题会让少年痛苦。

　　少年并不隐瞒，他坦诚地说了，“被我娘扔进来的，我被抛弃了。”

　　颜回一愣，有点没明白这是什么操作。

　　少年似乎是看着她笑了笑，“我很可怜吧？”

　　看不清他的表情，颜回沉默了片刻，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可少年自己一股脑说了出来，他就是想找个倾诉的人而已。

　　少年道：“从我懂事起，我就知道她不喜欢我，可我不愿相信，哪有娘亲会不喜欢自己辛辛苦苦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呢？随着我长大，我知道自己有着诡异的大家不会有的灰色眼睛，我和她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我只认为全是随了父亲。我那么拼命那么努力比其他人都要出色，可她还是连笑都不肯施舍给我。”
　　“我不甘心啊，实在是忍不住了，我让她给我个理由，可你猜，她说什么？”

　　这种情况下，颜回只能想到一个：“你不是亲生的？”

　　少年短促一笑，“是啊，她说我是父亲和别的女人生的野种，因为我父亲不知所踪，她说她恨我……”

　　颜回默了默，真惨。

　　“她是真的恨我，所以不要我了，让我在这里等死，我是不是真的该乖乖去死？”少年喃喃问道。

　　这么重的问题落在自己肩上，颜回陡然觉得身体一沉，她直直道：“别啊，我跟你讲，我以前也跟你一样，感觉自己不被认可，可其实到最后看到的却不是自己想的那样。你想啊，她要真是那么恨你讨厌你在你出生时候就掐死你了干嘛还养你十来年？这些年你除了不被她喜爱也没受别的虐待吧，突然不要你了肯定是有原因，你想想，是不是哪里做得过分气着她了？”

　　少年好一阵没回话，后来又说：“可她已经把我丢进梁城了，还不是想我死？”

　　颜回：“……”嗯，你说的也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