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的自留地》七寻

32、二十三、如果你是光的话

　　不管是否留有遗憾，一年一度的职业考试还是落下了帷幕。奈奈以全胜的绝对优势出线，塔矢紧随其后，而最后一名新晋棋手则是前院生真柴充。因越水绿与塔矢亮都同为塔矢门下，故而各类围棋报刊都评论说塔矢名人是支撑起了整个日本棋坛的支柱。因此这些时日通过各种渠道拜访塔矢名人希望拜入门下的棋手络绎不绝，惹得连一贯不关心杂事的塔矢亮都在她面前抱怨了几句。

　　而被媒体誉为新生代职业棋士领军人物的两人，在结束了职业考试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学校开始补习落下的课程。初一的学习并不算难，尤其是对奈奈这个已经是重复学习第三遍的人来说，即使知识要点有些不同，但大致的知识框架还是一样的，所以她补习的重点放在了日本史之类的科目上。至于塔矢亮，他从小学习就很认真，即使每天花大把的时间在围棋上，成绩依旧是名列前茅。

　　花崎美香在他们回到班级的第一刻就把这段时日整理的讲义和笔记都复印好了交给他们，这也是两人能够在短短几天之内就迅速赶上进度的另一重要原因。

　　回归学校的第四天，两人正好赶上了十月初考，在双双拿下年级前五的好成绩后，奈奈决定周六去找许久未见的进藤光下棋。

　　不过当周六她达到进藤光家的时候，进藤妈妈告诉她小光出门去买英语辅导书了。在拒绝了进藤妈妈的留下吃饭等一系列热情举动后，奈奈表示会晚一点再过来和小光下棋，这才朝着围棋会馆走去。

　　市河小姐对她的到来表示了极大的欣喜，各位正在下棋的客人也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恭喜她成为职业棋手。

　　因为想见进藤光而把这天下午塔矢名人研讨会请假掉的奈奈，在被围着下一对五指导棋的时候，忽然十分想念塔矢亮。

　　进去的时候阳光正好，等到好不容易被放出来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肚子饿得她连走路都颤颤巍巍的，直到就近吃了碗大份的拉面才满足地沿着街道一路散步往进藤家的方向绕了过去。

　　等走到楼下看着二楼昏暗的房间，奈奈想了想便没有按下门铃，而是踱步到附近的小公园里坐在秋千上慢慢地晃着。

　　然而没等她开始发呆，进藤光的声音就从不远处响起：“越水？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一路小跑过来，奈奈先是和佐为问了好，然后瞥了眼他空荡荡的双手，“不是说去买英语参考书了吗？忘记了？”

　　“啊！我说怎么感觉少了点什么，嗯刚才和海王的主将下棋然后……话说回来，听说你通过职业考试了？恭喜！”

　　听着他因为跑过来而有些气喘吁吁的语调，奈奈忍不住笑了，“嗯，你吃过晚饭了没？”

　　“吃过了。”进藤好像想说什么，但迟疑了一下还是转开了话题，“我现在重新去买参考书——”

　　“我跟你一起去吧。”奈奈从秋千上跳了下来，“本来想来跟你和佐为下棋的，看来今天是不行了。明天我有研讨会，你下周哪天晚上有空？”

　　“都可以吧？不过周二有英语测验，周一晚上可能不行。”

　　奈奈还是第一次看见进藤光欲言又止的模样，这与他往日的爽朗阳光完全不同。因为罕见，所以她竟也陪着他无聊地寒暄，直到快到书店门口时，进藤才仿佛终于下定决心般地开口道，“听说这次的职业考试塔矢也通过了。”

　　“嗯。”

　　“你跟他都要到职业的世界里去了。”

　　奈奈偏头看向他，“对。”

　　“我今天下午和海王的主将下棋，我输了。”进藤沿着一排排的书架走着，夜晚的书店里并没有多少人，他的声音很像独自一人在低语，却也能很清晰地被听见，“他告诉我塔矢明年四月就会踏上征途，如果我现在不用尽全力追赶他，以后和他的差距会越来越大。”

　　“没错。”

　　进藤前进的脚步忽然就停了下来。

　　“我以前一直觉得塔矢也好、你也好，就算真的会成为职业棋手，也是在很久很久的以后，没想到这么快。这样一来的话——”

　　这样一来的话，好不容易缩短了那么一点点的距离，不是又要被拉开了吗？

　　奈奈在他身后慢悠悠地走着，充当一个合格的听众。

　　“其实我下午的时候已经决定了要去考院生。”他的声音稍微停顿了一下，“我知道这会很难，但我必须通过院生考试，打倒院生，然后和你们一样通过职业考试。只有这样……这样才能——”

　　只有这样才能让塔矢追逐佐为的眼神停留在我身上。

　　忽然间，进藤光猛然转身目光灼然地看着他，“但是越水，我不会说要你们等我之类的话，因为我会凭借自己的努力达到你们现在所在的世界——迟早有一天。”

　　落音郑然、掷地有声。

　　是她记忆中进藤光的样子，像太阳一样能照亮所有黑暗，被无数人喜爱着，即使被灼伤也不忍苛责，深怕惊扰了这场梦境。

　　“嗨嗨。”移开视线，奈奈拿手中选好的参考书敲了敲他的头，“这本不错，我推荐喔。”

　　“诶？！你什么时候都选好了？我怎么没看到……”手忙脚乱地接过，进藤翻开粗略地开始看起来。

　　“因为你从刚才开始就陷入了自言自语励志模式，叮——模式解除~”
　　“叮什么啦！话说这本为什么这么厚？有没有薄一点的？”
　　“这样可不行哟~未来的职业棋手进藤先生~不然周二的英语考试不及格怎么办啦~”
　　“不要再用这种语调说话了啊越水！超奇怪的！”

　　双手插在口袋里，奈奈看着他顺便买了几本围棋教程去结账的背影，忽然觉得一切都安静了下来。这种感觉就像那日和塔矢亮下棋，沉没到深海之中，周遭都是粘稠的空气，无法逃脱。

　　全胜成为职业棋手了，也被许多人称赞羡慕着。

　　可为什么手心里还是空得什么都握不住一样。

　　不远处的进藤光拎着袋子朝她挥手道别，口中的话语迅速被风带走，他脸上柔和的笑意却像魔法，在瞬间就将周围的冷意都驱散了。

　　【我——】

　　“进藤！”跑过去迎着他诧异的神情，奈奈有些结巴地开口，“我、我还是想今天和佐为下棋，可以吗？”

　　【我其实一点都不想】

　　“诶？现在？”虽然惊讶，但进藤光还是点头道，“可以啊，不过等下完棋再回去就晚了，你要不要今晚就住在我家？”

　　[小光，越水是女孩子，你这样……]

　　“诶？越水你是女孩子？！”额前的金色头发像是在应和主人的震惊似的来回晃动，“真的假的？”

　　【在这看不见任何人的深海之下永久地等待着】

　　“……如果没记错的话，你那次到我家时候不是已经知道了吗？”默默地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进藤你是记忆只有七秒的金鱼吗？”

　　“这么说来的话好像是有那么回事……”进藤光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但、但是，总觉得越水完全就是个男孩子啊。”

　　【如果你是光的话——】

　　“QUQ对不起……”带着头上新出炉的两个包子，进藤欲哭无泪地在心底向佐为寻求心理安慰，却被和女孩站在同一阵线的某个鬼魂虐了一脸。

　　[这么说女孩子真的是太失礼了啊，小光。]

　　“啊啊啊啊！”进藤光抱头哀嚎，“所以说女孩子什么的简直太麻烦了！”

　　嘭——

　　第三个包子新鲜出炉。

　　【能不能永久地……点亮我？】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报名？”
　　“明天下午。”
　　“我陪你一起去吧。”

　　“你明天不是有研讨会吗？”进藤停止了捂着脑袋的举动，眼底细碎的光芒和嘴角的微笑都让奈奈有瞬间的失神，“我一个人可以的，再说我不是还有佐为吗？”

　　天地间好像都只剩下了那双眼睛。

　　在散发柔和光芒的路灯与不曾停歇的寒风中，她第一次对这个世界产生了一点真实的留恋。

　　“话说越水老是和佐为下棋呢，今天要不要和我来一盘？我现在已经变得厉害点了哟。”

　　听着他活力满满的声线，奈奈努力将眼角不受控的泪意忍下，加快步伐向前跑去，“好啊，那今天就让你两个子吧，未来的棋手君。”将双手从口袋里拿出，她边跑边转过身将手举过头顶朝后挥舞，“不过先追上我怎么样？”

　　“可、可恶——等等我啊！”

　　不过最后一路跑回家的两人并没有下对弈多久，因为绪方精次亲自上门来接奈奈回家了。虽然很遗憾，但用进藤的话说就是“等我当上了院生，想什么时候下棋就能什么时候下棋”，故而与佐为下完、约定好了下周碰面的时间后，奈奈就与恋恋不舍的进藤妈妈告别，朝在门口站了很久的绪方精次走去。

　　将近十点的夜晚，街道上已经听不见什么喧嚣声。奈奈走在绪方身旁，忽然有兴致沿着路灯的间隙跳起了格子。

　　绪方本想再抽一支烟，但想起小姑娘似乎很不喜欢烟味，便将已经伸入口袋的右手拿了出来，开口询问道：“你今天和老师请假就是和他在一起？”

　　“也没有啦，下午的时候去会所里陪北岛爷爷他们下指导棋，到晚上才见到进藤。”被迎面而来的冷风偷袭，奈奈冷不丁的打了个喷嚏，“然后他说要去考院生，本来打算明天再请假陪他去的……总之你来之前我们才刚开始下啦。”

　　话音刚落，她的身上就被披上了一件西装外套。见她缩了缩脖子，整个人都罩在他的衣物之下，绪方本来有些烦躁的心情窦然转好，“没下够的话回家我陪你继续。”

　　“算啦，都这么晚了。”奈奈掩口打了个哈欠，“话说今天遇到市河小姐，她还向我问起你呢。啧啧啧，万人迷的绪方九段~”

　　见她又开始拿市河来打趣他，绪方精次揉了揉她的脑袋，“明天早饭吃面包。”

　　“……！！”奈奈原本有些昏昏欲睡的神智瞬间就清醒了，“绪方大叔我错了QUQ，最讨厌面包了，明早吃面条好不好QUQ”

　　绪方·（伪？）大叔·精次推了推眼镜，没有理会小姑娘的各种卖萌撒娇，坚定不动摇地朝前走去。

　　然而在没有人看见的角度，他的眼底氤氲出了极浅的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