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率》悼纪时

5、第5章

　　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从暗门通道出去，是一个血腥的房间。
　　房间天花板上垂下许多钩子，勾着的全部都是没有一点腐败迹象的人头，皆眉头皱起笑容扭曲。
　　地上整齐地摆着残肢。左手归左手，右手归右手，左脚归左脚，右脚归右脚。
　　躯体则被钉子钉死在墙上，胸腹皮肤剖开，器官奇迹般还在运作，二十来颗心脏正常搏动。
　　其中有一具躯体最精致，一张书桌被放在那具躯体下，桌子上是一本书，安于时正在看。
　　极为血腥的场面加上冰凉的空气和不知从哪来的寒风，以及昏红的灯光与刻着无数似脸刀痕的墙壁，还有被放大产生回音的心脏搏动声。
　　安于时的表现着实令他感到神奇。
　　不过人类各有各样，他也不用考虑这些。白迎走到安于时身侧，看向书里的内容。

　　结心阵
　　结心阵是大荒时期残留下来的法阵，由一位神君创造。
　　大荒是世界伊始，在那混沌黑暗的时代里，善良的神君不顾其他神君劝阻，亲自下凡引导众生，然野兽之目不识珠玉，它们贪求神君的力量，群起而攻之，神君防备不及，重伤跌落凡间，巧被一人类所救，神君好奇弱小的人类怎能在大荒中幸存下来，又欲报答救命之恩，便留下日夜保护恩人。
　　相守期间，神君发现了人类的坚强与勇气，渐渐明白了人类存活的原因，便将方法告知其他弱小族群，希望他们能互帮互助、坚强自信，携手生存。起初这是管用的，弱小的族群们携手抵抗了数次强者的捕猎，神君也在这期间与恩人感情愈深，最终结为伴侣，神君因此丧失了身为神君的力量，再也无法回去，为保护弱小的族群们而努力着。
　　然而好景不长，族群无法支撑更强者的攻击，最终一个个成为猎物被吞吃入腹，神君在同伴们的墓碑前痛哭后醒悟，最重要的还是实力，没有实力，再多的坚定都是空话。但失去了力量的神君也无法与捕食者抗衡，最终只剩下爱人和自己，在最后的捕猎中，神君决定以死护爱人周全，爱人却背叛了神君，亲手将神君推入捕食者嘴里换自己一命。
　　神君失去神君职位，身体却仍非凡物，无法被轻易消化，神君在捕食者腹中度过数日，被爱人的背叛折磨数日，最终化悲愤为力量，杀死捕食者寻回了爱人，爱人乞求神君的原谅，神君也依然爱着，只是恨急了逼迫爱人背叛自己的大荒，可神君一人不可能无视其他上千神君而改造大荒，便日夜研究阵法，以昔日捕猎者的血肉心脏为引，粉碎自己与爱人的心脏，两人得以在身份悬殊的情况下融合在一起，在天地之间共赴永生。
　　而这个法阵，就是结心阵。

　　后面是法阵的画法、布置方法，还有注意事项:结心阵很容易和易心阵搞混，请千万注意。
　　房间里这血腥的场面就是法阵的布置了，说是现在法阵衰弱，有持续周期，周期一到就要加尸体，然后成了这幅景象。
　　感慨的话先放在一边，他身边的人从他看到一半就开始盯着他，还一点都不怕的样子。
　　“什么事？”

　　安于时笑眯眯的:“这是真的？”

　　“只有法阵名字是对的，你为什么会觉得有人……有东西会那么蠢？”
　　因为可怜大荒的生物而亲自下凡拯救苍生？那该先可怜可怜自己废掉的脑子。
　　这帮子世界自己孕育出来的东西在自己的母亲怀抱里还活不下去有什么权利被同情。
　　争斗不是他们定的，是这些生物自己选择的进化方式，进化失败迟早淘汰。
　　若真有这样的神君，不如拧巴拧巴让他吃了。

　　“因为我的认知停留在人类层面，有的人的确能做这么蠢的事情。”安于时道，“我知道很多故事，可以讲给你听。”
　　“行，你能活着出去再讲。毒是副本内一直在的，不会缓解。”白迎看他，“不会毒死，但你会一直难受着。”
　　安于时笑容僵住了。

　　这毒发作的初始阶段，沾到毒的部位会剧痛，随后疼痛蔓延到全身但慢慢减轻；中期是浑身瘙痒，一和人有皮肤接触就会大面积疼痛；后期是发烧浑身针刺状疼痛，和物品有接触就锥心地疼，还会神经紊乱越疼越想碰。
　　要真说死，那大概是疼死的。

　　安于时越听呼吸越哽，道:“越疼越想碰？”
　　“比如墙，没人拦着你会脱光衣服趴上去蹭。”
　　“………………”
　　安于时就此没说过话。

　　白迎乐得不说话，飘到墙边拍心脏玩，二十来个正常跳动的心脏被他拍颤了十几个，等安于时找到出去的门便跟出去，阵法是彻底坏了。
　　房子的构造很奇特，出口连接的是弟弟的房间，门开在墙壁上，出门左手边就是床。
　　两人下意识看了眼床，弟弟还维持被安于时翻腾的样子，身下却多了个纸团。
　　安于时捡起来展开，纸上画的是个血红的法阵，很眼熟，好像是刚才看的结心阵。
　　“这是易心阵吧？”
　　“嗯。”
　　安于时不想浪费时间对，白迎很配合地当什么都没发现来回答。
　　谁都不会喜欢看那种唯美画面的，除了变态，他们不是变态。
　　安于时收了纸团，两人回到先前的房里，正好碰上下楼的其他人。
　　萧梧站最前面，一眼认出了安于时，还没说话，就见安于时拿出两本本子。
　　“一本是在水池里发现的，装在防水袋里，防水袋在日记拿出来后就没了。那个房间有暗道，我在暗道里找到了另一本，暗道通往弟弟的房间，我从那里出来的。”
　　“那正好，我们回客厅整理线索。”
　　“好的。”

　　话都说开了，没必要再问。萧梧领着众人下楼，路过安于时身边时，他忽地感到一股暖意。
　　他知道春风有这样暖，但现在季节天气都不对。
　　那暖的是什么呢？

　　“从那险境里逃出来，你还挺有两把刷子。”
　　叶严搭上安于时的肩，安于时回他一个虚弱的微笑。
　　“那机关很看运气，我也是侥幸了，但还是中毒了……”
　　萧梧回头:“中毒？”
　　安于时点头:“嗯。那机关弄得地上全是毒沼泽，我努力躲了，但乌漆嘛黑的，还是踩到好几脚，现在浑身都疼。”
　　叶严忙把手松开:“抱歉啊兄弟。”松开又觉得不妥，问:“还走得动吗？”
　　“走得动，这比惩罚关里受伤的疼轻多了，不碰还能忍。”
　　“行。”叶严看向安于时沾泥的鞋裤，“你鞋子一会赶紧脱了吧，裤子我给你找把剪刀剪开，不然继续黏在身上中毒更深。”
　　“好，谢谢你。”

　　一行人回到客厅。安于时丢了鞋袜，叶严从厨房拿了把大剪刀直接把他膝盖以下的裤子全剪了，剪掉才发现安于时半条小腿和脚已经完全变成了紫色，可见中毒之深。
　　“还好低级副本难度升级不高，毒不可能致死，不然你这情况，就算回城了也得去医院住上几天。”
　　实际上是回城了双腿也废了。系统对中毒深浅有颜色划分，像这样紫的，若是浑身疼痛那该是被钉子扎手指的级别吧。
　　惩罚关受那样的伤肯定是瞎说了，意志力强大是真的。

　　“…回城是，回家吗？”

　　叶严抬头看着面露绝望的安于时，叹息道:“算吧，只是换了个家。”
　　其实还不一定，家要靠副本积分买，如果没积分只能露宿街头。
　　而且还有很不凑巧的事。

　　安于时一时间撑不住身体和心灵双重打击，颤抖着手把两本本子交给叶严，瘫在沙发上手臂捂住眼睛，双拳紧握，紧绷的身体不时颤抖。

　　所有人都给了他一个缓解的空间，讨论起正事。
　　白迎也略施幻术装玩家参与进了讨论。

　　“首先我来开头。我负责找的是二号楼，一起找的有叶严、森烨海。因为楼层较少，我们找过后对信息进行了整合，一致得出以下情节。你们一边看线索一边听，如果有异议要及时提出，但请过下脑子。”
　　萧梧掏出得到的所有线索，分发到所有人手上。
　　白迎拿到文件夹，翻出来全是各种贪污、非法交易的交易单，名字标注是“郝忠义”。
　　在家中非主楼保存犯罪文件夹，能贪污进行不当交易，与家里人不同姓。
　　不出意外这是父亲。
　　那么与之对应，窦文静是母亲。
　　母亲生病喝药，父亲贪污交易，似乎有点因果关系。
　　白迎边看边听萧梧说。

　　“父亲郝忠义出生于白领家庭，他从小就着迷于权势金钱，十分看不起自己父母的职业，立志长大要做公司总裁。为此他要保证自己考上的全是名校，可他自己的成绩处在中游，不可能考上去，就一次又一次要求父母拿钱把他送进去。父母也有麻雀变凤凰的梦，同意了他的要求，甚至贷款也要砸钱，最后郝忠义在名牌大学金融系勉强毕业，在让父母最后贷了一笔巨款后切断与父母的联系，拿着钱创业去了。父母在儿子离开后幡然醒悟，想到身上背了还不尽的债，不想牵累儿子，就放火烧家自杀。”
　　“郝忠义成功创业，建立了小型公司并稳步发展，在发展期间他结识了妻子窦文静，不久后结婚。后来郝忠义的公司发展停滞不前，郝忠义整日愁容满面，有次不小心向妻子透露了情况，妻子顺口指点了几句，郝忠义起初碍于面子不乐意用，后来看公司甚至后退才采用，发现效果极佳。从那以后郝忠义每次碰到困难都更加想尝试自己想，但最后总是忍不住问妻子，用妻子的方法解决问题。”
　　“郝忠义发现了妻子惊人的天赋，惊喜至极又嫉妒至极，整日在妻子面前说自己处理了什么事，绝口不提是靠妻子的功劳，妄图树立自己的伟岸形象，但他失败了。妻子意识到自己的能力，也有野心的她想操控郝忠义，成为公司的真正老板，她也是这样做的。郝忠义在一开始被成功操控，以为公司发展是自己的功劳并沾沾自喜，直到他有次偶然碰见妻子和公司的人接触才发现真相。”
　　“他想找妻子算账，但妻子这时已经几乎架空了他，抽走了公司绝大多数转入自己名下，他什么都做不了，现在忍气吞声至少能保留对外的老板职位。郝忠义选择忍耐，认为没钱是自己没法反抗妻子的原因，便到处用不当方式凑钱。很快，他认识的人中出现了一位愿意也有能力帮助他的女性。女人向他担保可以摆脱妻子的桎梏，郝忠义也愿意相信这位女性，两人联手制定了计划。郝忠义负责给妻子下毒让她生病，再在药上动手脚加重妻子病情。女人负责什么暂且不知，合理推测是商战，有贴近神鬼的预备选项。”
　　“关于郝忠义的事情我们就整理了这些，你们要说什么就提出来。”

　　然而没人说话，所有人瞪大了眼看着萧梧，满脸写着“大佬NB”四个字。
　　过了一会，才有人说:“我觉得已经很完善了，和我拿的线索完全对的上。”
　　“是啊，和我的也对得上。”

　　萧梧皱眉，很不满意这些回应:“你们交换线索看看。”
　　一群人换着东西看了又看，最后给出的疑问也仅仅是“为什么妻子是有野心这么干的”、“为什么帮的人会是认识的人”、“妻子是怎么意识到自己能力还控制郝忠义的”这类。

　　妻子有野心有很多原因，主要的是两个。
　　两人结婚至今二十余年，在发现才能之前的十几年一直相处融洽，郝忠义是会时常炫耀自己的类型，在家人面前肯定没少说，也希望得到正面评价，妻子若是在这方面什么都不懂，再怎么知识渊博也会在年岁中渐渐词穷，郝忠义对此肯定不会满意，而且光是夸奖不行，必须要和他一样展望未来，对更高的位置有着野心。
　　二来，再天赋异禀的人也不可能做到在没接触过实际公司事务前就能连连给出完美的建议，这说明妻子是学过的。她大可为了给丈夫发挥空间只学皮毛，毕竟按照丈夫有些大男子主义的性格她是不可能接触这些的，丈夫也不会随便听信“妇人之言”，可她学了很多很深，这就耐人寻味了。

　　帮的是认识的人，只因一篇日记中的一句话:我实在是太爱她了。刚经历过被妻子操控的事情，他们不认为郝忠义还会轻易相信一个陌生女人，甚至信到说出这种话，只可能是熟识的。

　　妻子怎么意识到还控制的。妻子本身有着天赋，加上郝忠义产生依赖性问的越来越多，不可能发现不了。控制则可能是她靠自己身份慢慢接触公司员工，在网上学习心理课程诱导郝忠义的想法，在郝忠义已经有依赖性的情况下做到诱导并不困难。

　　萧梧一一解释过去，说得口干舌燥，但他还是没听见有建设性的意见，心情有些烦躁。
　　本来他分配到的队友就是比较尴尬的。老人玩过三四场，正处在对现实世界和游戏世界界限比较模糊的时候，作出的判断会因分不清两者而混乱。
　　新人完全是现实世界思维，用现实逻辑思考，几乎没有游戏世界的思路，作出的判断会因无知而怪异，也容易纠结一个点想着这事不可能发生，潜意识还当成现实。
　　副本也是坑爹的，八成贴近现实生活，更加影响判断。
　　“你们结合自己找到的线索尽情说。”萧梧迟疑着要不要让他们想到什么说什么，原本是防止有些类似“为什么他是丈夫她是妻子”的智障问题出现，现在想想让他们放开来说光会比较好？

　　白迎看了看无一例外都皱着眉头冥思苦想的人，颠着手里的资料道:“既然是一家人，丈夫能拿亲人的要命钱投资公司，妻子为什么不能拿丈夫的公司为基底发展自己的？”
　　萧梧双目微睁:“你的意思是，妻子不是之后偶然发现才能想控制丈夫，而是从一开始就设计好要用丈夫的公司为底创造属于自己的公司？”
　　萧梧细想了一下，很快发现问题:“可要是妻子真是一开始就计划，那她应该是个野心心机相当充足的人，这样的人外在不太会表现为贤妻良母的形象，容易产生心理问题。而且两人是毕业后几年才认识的，她的野心要真大到这种程度，不应该抓着未来不确定有没有、成不成的机遇，而是从一开始就抓住一切往上爬，她的天资那么好，真能忍早就学会忍了，大学时间加毕业几年下来不会还一无所有。”
　　“不对啊，怎么会一无所有的。”叶严一拍大腿，“郝忠义抛弃了父母，两人既然是相亲认识的，那说明是双方都同意的，郝忠义再怎么希望妻子是只在家带孩子的全职太太，也不可能因此就不看其他，他既然是公司老总，哪怕只是小公司，他也不可能要一个什么背景都没有、空有外貌性格的女人当妻子。”
　　“窦文静有小型产业……那现在问题还是拐到窦文静为什么没继续发展、反而选择靠郝忠义的公司，是时运使然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抛弃一个要另一个，除了有好处还能有什么。”白迎笑了笑，“一个下游副本，只是要弄清楚别墅里发生了什么，有必要纠结这种事吗？”
　　“别墅以前发生的事也算事，谁知道那特殊角色有没有要求，能写上就写上了。”

　　噢，那行吧，你们继续想。
　　白迎把线索翻来翻去，听着一群人争论，最后以萧梧的“再说下去永远说不完，先所有人说发现的总的东西！”告终。
　　哥哥和姐姐的故事线趋近完整。哥哥是花花公子加炼铜，渣了无数女生女孩后被受害者们筹资雇凶强＊致死。姐姐是人美声甜大校花，性格傲慢有公主病，被人嫉妒毁了容，整日闭门不出最终抑郁而死。
　　弟弟的线索实在太少，目前只知道他吸毒死于他杀。妹妹的线索则相当奇妙，把所有事情导向了另一个可能性。

　　妹妹是坚定的神君信徒，和她有关的所有线索都是文艺晦涩的祈祷词，负责调查的人只翻译出了几句:
　　敬爱的神君大人，我心系于一人，恳请您将相遇赐予我这可怜的信徒。
　　敬爱的神君大人，我生妒于一人，恳求您的原谅。
　　敬爱的神君大人，我生妒于一人，甘愿承受您的惩罚，请您降罚于我！
　　敬爱的神君大人，我生妒于一人，恳请您让我们眼中只有彼此。
　　敬爱的神君大人，我心系于一人，恳请您垂怜我，为我扫除一切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