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率》悼纪时

4、第4章

　　安于时不喜欢这份代价。
　　白迎看得出来，但觉得无所谓——有过神君赐的福正好是人类不喜欢的东西的例子。他们并不相识，不知道对方喜欢什么，不说谁会知道。
　　没再多说，白迎抬起床板，才开一点，一股恶臭瞬间冲了出来，他反手一道火给烧了。
　　火焰转瞬即逝，即便如此，依旧能给人留下一道炫目的光。

　　——若是在身边释放，相当于请求敌人咬断你的脖颈。

　　床板被轻轻地放到地上，安于时自觉走到床前，随后和白迎一样挑了下眉。
　　床里是具高度腐烂的尸体，泡在尸水里。
　　因为没味道，他还以为是密道之类的。
　　安于时心想:这木板隔绝性挺好啊。
　　木板应该是普通木板，阻断气味的是里头的法阵。
　　不熟悉人类是因为不接触，对法阵这种属于他们神君职责内的东西，白迎再怎么不管事也是知道的。
　　何况这只是低级法阵，要看不出来他活该被打半死。
　　鉴于现在法阵失传，只有少数人类掌握而且绝大多数是瞎玩，加上它的确有一定隐藏，白迎就当是弥补要了安于时不喜欢的代价，跟他说了这事。
　　然后安于时回了他一句:“所以可以确定现在的年份。”
　　白迎:“……”
　　如果他没记错，系统跟他说的阵法失传是在接近两千年前。

　　所以人类的科技水平从两千年前到现在就没变过？
　　哎，其实也没关系，远古大荒时期持续了上万年才结束，人类两千年没什么大不了的。
　　真的。
　　白迎尝试挽回人类在印象里的评分。
　　安于时没说别的，像是真的只想到这种线索——前提是白迎没看见他偷偷瞥过来的打量目光。
　　这人类的心思挺行。挽回成功的白迎如是想着。

　　闹过了，接下来该干正事了。

　　白迎帮着安于时烧了尸水，连尸体衣服上沾着的都给烧了个干干净净，床内一下子变得能入眼了。
　　安于时一边捣腾尸体一边观察。
　　尸体勉强能看出来是男性，穿着白毛衣和大尺码牛仔裤，但没穿内衣内裤，左胸有贯穿伤，但毛衣上没洞，尸体下面压着个针筒，里面还有液体，不是尸水。
　　安于时捏着针筒看了一会，问白迎:“这十有八九是毒，我注射试一下，你能把我血液里的毒烧干净吗？”
　　不等白迎回答，安于时就自己否定:“哦不行，有反应是细胞什么的已经出事了，当我没说。”
　　白迎一个“可”刚发音，硬生生憋了回去，换了句话:“我能暂时赐予你永生。”
　　安于时晃针筒的手瞬间僵住，眼中晦暗不明，声音也沉了几分:“永生？”
　　貌似刺激到他了。
　　白迎冷声道:“要还是不要。”
　　吐息间威严乍现。安于时一凛，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一颗心一下子悬到嗓子眼，双腿颤抖没撑住几秒就噗通跪下。
　　还好这恐怖的威压只持续了半秒，安于时花了半分钟才勉强调整，颤颤悠悠站起，强撑起声音说:“神君，人类没那么强韧的。”
　　白迎无奈道:“看来是的。”他走近安于时，在安于时眉心一点，安于时只觉突然浑身舒坦，舒服得几乎要就地睡过去。
　　“你会体会到毒药发作的感觉，但不会死，而且一会就散。”
　　安于时不明意味地笑了一下，随便找了个看着像血管的地方就注射，也不管是静脉还是动脉。
　　效果散得快，发作也快，颤栗与兴奋传遍身体，眼前一切全陷入幻觉，恍若在天堂——后如坠地狱，浑身尤其是头部传来强烈的不适感，跟生了大病似的浑身无力虚弱，眼前一阵阵发黑，头晕得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十秒后，症状彻底消失。
　　白迎和安于时都一时无言。
　　白迎就差把好奇两字写在脸上，慢悠悠地问:“你们人类的研究重点都放在毒药上了？”
　　“哪能啊，只是之一而已。”安于时把剩一半液体的针筒丢口袋里，说:“这个叫毒品，有些人把这当兴趣，卖了家产也要收集，还要找新的。”
　　白迎若有所思:那几千年前的酷刑肯定都还存在啊，而且肯定有人当兴趣。
　　确定床里没别的东西后，两人就离开了弟弟的房间。
　　得到线索有三个，一是床里男子吸毒，二是男子死因是心脏贯穿，三是有人在男子死后给他穿了或换了衣服。
　　除了第三个，都不能确定。
　　安于时想去另外房间找线索，却被轰出去找别的，鉴于这栋房子每层都有人查了，他们让他去其他房子看看。
　　然后两人看着空旷无人的一楼，齐刷刷翻了个白眼。
　　安于时现在看不见白迎，但他知道这人肯定在他旁边，便对着空气道:“神君，你能不能透露点别的一楼线索？”
　　“杂物间。”白迎道，“要密码。”
　　安于时想了想，说:“那我们还是要去其他房子。”
　　“……”
　　白迎默认，跟着安于时从客厅左侧的门出去。首先入目的是围着雪白栅栏的长廊，其次是两侧大片的芳草鲜花，一侧花被种成爱心，一侧被种成钱币，加上些装点的花总体来说还是挺好看的，只是比较可惜，天上全是乌云，没有阳光，不然会更出彩。
　　“也不知道观赏顺序是先左再右还是先右再左。”安于时嘲了一句。

　　走廊尽头的房子比主房小一点，占地面积小，只有三层楼。白迎仰头看时恰好跟阳台上的一人对上眼。
　　是负责记录的人。
　　估计是受本子影响，那人好像有点能察觉到他，看了他有两秒，才转向安于时，随即皱眉。
　　“走廊的人，你是谁？”那人发问。
　　安于时被吓了一跳，声音好不无辜:“我是安于时，就，之前被火烧死了，但我正好抽到个保命道具，就没死。”
　　“抽到保命道具？”
　　“是，就是刚进游戏的那次抽奖。”
　　“啊，那一次啊。”萧梧双手交叉搭在栏杆上，“那你运气不是一般的好，我只听过有人抽到能让魂魄留存5分钟的道具，保命道具都成传说了。”
　　“这玩意太耗阳寿，我宁可抽不到，说不定我被烧就是它害的。”
　　“一物换一物。”萧梧站直，“你来这里是要调查？不太巧，我们这里每层楼都有分配了，你可以去其他地方看看。”
　　“还有什么地方没安排人吗？”
　　“主屋后面的那栋楼一个人也没安排。过会就要集合整理线索了，你可以去探查一下内部构造。”
　　“好。”

　　安于时和白迎到三号楼，一进门，一股强烈的血腥气味扑面而来。
　　白迎手抖了一下，目光落在跟前被血浸染的巨大泳池。
　　起码二十个人。
　　既然那位“系统”说这里的所有游戏都是有一定自我意识、它只能稍作影响的真实世界，那这死人的数量可真是……
　　安于时看上去波澜不惊，仅拧了下眉头就绕着游泳池寻找线索。
　　若不是在这血池里看不了东西，白迎觉得他很可能直接跳下去找。
　　现在也差不多。游泳池周围几乎没有东西，值得翻找的也就一个钱包，要真论有用线索，更大可能还是在水池里。
　　安于时的目标应当是放水。
　　他这次可以帮上一把，主动的。

　　熟悉的火焰覆盖水池，几千立方米的水被顷刻蒸发，徒剩几滴和水池角落的一个防水袋。
　　“我不喜欢这水。”
　　白迎给了解释，无论安于时怎么想，在最初的怔愣过后立刻跳进池中拿防水袋，一拆开，是本日记。
　　防水袋拆了后就消失了，显然是系统为了保护线索做的影响。
　　尽管如此，日记还是有残缺。绝大多数的纸都被泡烂，只剩下三张能看的。

　　1.9 阴
　　我对他一见钟情了。
　　这一定是传说中的天作之合，他的每个点简直都是为我而生的！都是为我而存在的！他是神君赐予我的命中注定！
　　我真的好爱好爱他，为了能和他见上一面，我立刻买了车票过去找他，带着我充满爱意的礼物……可那该死的玻璃罩！该死的附庸品！该死的底座！为什么不让我见他！我爱他，我甚至愿意千里迢迢带着这么多爱来只为见他一面！凭什么不让我进去！
　　你们都不准碰我！能碰我的只有他一个！再碰我就削掉你们的脑袋游街示众！

　　3.18 晴
　　啊啊——那管神水的味道一定很不错吧？只要是你痴迷的，那就一定是好的，无论它多少钱我都会买，我自己一份，你一份，我们永远都用着情侣套装，我们永远永远要在一起～～神君为我们祝福～～～

　　6.14 雨
　　我对你的爱，只有创世的神君可鉴，神君们是如此垂怜我们，为了不让我们继续分离两地，让我的心脏破裂，也让你的心脏破裂，我们破碎的心互相交融，最终我们会永世不分离……
　　但在那之前，我们需要一些粘合剂来让我们的心更加牢不可破，用什么好呢～
　　二十个人还不够，我要更多、更多……
　　比·如·说，把你的血肉给我吧，你细腻的皮肤，一定是很不错的粘合剂吧？

　　安于时似笑非笑:“神君大人真会垂怜这种东西？”
　　“会。”
　　“噢？为什么？他可是害人。”
　　白迎的脸上无悲无喜:“在我们的眼中，人类和其他生物没有区别。”
　　无论是天上飞的，还是地上爬的，又或是地下钻的，至小至大皆在他们构造的世界孕育而生，无论构造外形再怎么不同，对他们来说都是一模一样的。
　　无论是人类害人还是人类害其他生物，于他们自然也无任何不同。
　　若是因人类害人类而对施害者降下惩罚，那同理，像那种践踏草坪、碾死虫子、捕猎生物也都应该受到惩罚。最初他们甚至还觉得以其他生物为食也算一份罪孽，之后考虑到实在不可能不吃东西才将其排除，换成了不尊重珍惜食物为罪孽。
　　既然如此，都是有过罪的人，是否赐福便没了评判标准，只剩他们是否感兴趣。
　　如今神君只剩他一个，这个世界再也不会有神赐了。
　　白迎挑着说了一些，安于时过了一会才回他。
　　“那看来这系统也没那么神，只把人类拉进来却不拉动物。”
　　“你可以给他提意见。”
　　“等有机会我一定说。”

　　日记的内容重要却又不那么重要。不久后要集中整理，两人决定去找别的线索。
　　二楼结构和主楼没有区别，漫长的走廊和一道门，门上有电子锁，提问式，回答正确就能解锁。
　　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安于时点了开始回答。屏幕上立刻闪出一段典型的“火柴型”文字，同时系统的声音响起。
　　【8091=6
　　【7239=3
　　【4932=3
　　【8696=5
　　【9507=？
　　【解锁次数限一次，解锁失败房间将锁死。】
　　给出的答案页可翻页，从0到100的整数都在，最底下还有一分钟倒计时。
　　安于时摸着下巴想了会，问:“如果失败了，你能帮忙把锁烧开吗？”
　　“我可以把你们当锁烧了。”
　　“烧了……再去惩罚关晃一次？”
　　“灰飞烟灭。”
　　“啊，那是必须要解开呢。”
　　“……”白迎略无语，“这一点也不刺激，有什么好等的。”
　　“也对。”安于时翻回第一页点下4，解锁成功。“确实有挑战性的迷题再加上时限才会刺激，这种蚊子叮只让人难受。”
　　安于时推开门，被房间的反光刺了眼，隐约还听见清脆的一声“叮”。适应后看去，这是间下至地毯上至吊灯全是纯白的房间，和外面沉金暗红的压抑不同，这间房白得宽阔却让人浑身发抖。
　　房间里只有一台钢琴，钢琴上有翻开的乐谱，没有曲名只有谱子。
　　安于时按了几个键，他不懂音乐但听得出这钢琴音色很好，空灵悠扬，直流到人心田里抚慰心灵。
　　安于时收回手，问:“神君大人，您想弹钢琴吗？”

　　想？
　　白迎道:“你想弹大可放开手弹，不用问我。”

　　“遵命，神君大人。毕竟这钢琴音色实在优美，也太过纯白无瑕，在您面前我不太敢碰了。”

　　“……”
　　白迎瞅着面前血迹斑斑满是脏污的钢琴，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幻觉。
　　大抵是开门时的那声钢琴音，因为力道太轻被他忽略了，对安于时这样的普通人来说能有个迷惑作用，引到钢琴旁边再让他弹两下，幻觉完全起效。
　　现在安于时看见的，大概是些很漂亮的东西吧。
　　尽管如此，他看来对幻觉有点敏感，察觉出了不对劲，不然也不会神经劈叉说这些奇奇怪怪的奉承话。
　　那他什么时候能挣脱呢？
　　看看好了。

　　没得到回应，安于时手放在钢琴键上，却没按下去，现在他大概是有了猜测，不敢轻举妄动。
　　白迎知道自己的沉默可能会被安于时当成“有诈”的肯定，但错过了时间多说会成完全肯定，不如这样一声不吭。
　　安于时在房间里转，白迎坐凳子上看他转。
　　安于时翻来覆去检查钢琴，白迎飘半空中看他检查。
　　安于时坐凳子上思考，白迎坐钢琴上看他思考。
　　终于，他思考出结果了。
　　他将琴键从后往前一个个摁过去，每摁一次幻觉会加深一次，如果他把一半的琴键摁完还没破解幻觉，那他的神智会彻底被幻觉支配，坐在这弹钢琴弹到死，变成新的怪物。
　　他没按出多远就停了，目光在一个黑键和一个白键上流连，似是拿不准主意。
　　他迟疑了很久，又相隔有一段时间去按两个按键，最后锁定在白键上。
　　他先是按了黑键，再按白键。
　　按六下，停三秒，按三下，停五秒，再按四下。
　　他长舒一口气。

　　能想到两个的联系要点灵机一动，白迎点火照亮骤然暗沉的房间。
　　“解决了？”
　　火光勾勒出二人的模样。因为刚挣脱幻术，安于时的脸色还有些苍白，只有火印上去的红润。
　　“你觉得呢？”

　　“挺好。”白迎熄灭了火。“去找线索吧。”
　　安于时:“……”
　　这种给了光再灭掉让人自己适应自己找的行为着实很屑，安于时嘴角抽了两下。
　　房间有窗户，开着的，外面正好是一棵枝杈很多的榆树，外面的天在幻觉破解的一瞬间变得乌黑，雷云奔腾，房门紧闭，房间里面一点亮光没有，只有偶尔打个雷才能照明。
　　可那雷拐着弯往房间里劈的，在地上留下一处又一处的焦痕不说，还把那些脏污击飞，飞得到处都是。
　　傻子都知道雷劈在玩家身上肯定不止这点伤害。

　　雷劈过的地方不会再被劈到，焦痕处成为毒沼泽人也不能踩，一开始雷会避着玩家劈，之后就随机，玩家必须要尽快找到线索，不然被劈死的概率会疯狂飙升直到100%。
　　就算运气好，最后才被劈到，前后时间也不过三分钟，而房间有足足上百平。
　　更没人说过，雷不会劈到线索。

　　这些玩家都不知道，所以对于玩家来说，这些雷是注定下落的达摩克利斯剑。
　　玩家一开始不知道毒沼泽的存在，或许会踩上去，只要没双腿栽进去应该能拔出来，只是会中毒身体受影响。
　　这样一想，这个关卡对运气不好的人极其不公平，既有可能被雷劈个外焦里嫩，又有可能被沼泽环绕四面楚歌。
　　但也不一定，没准系统有自己的设定，在发现一个人实在运气太差后会故意错开给他机会找线索。
　　对他来说，比起虐死人，还是给枣子再给巴掌比较舒适吧。

　　白迎坐在钢琴上，他身侧的温度会给安于时唯一的提示:这里是房间中央，多多少少能有点方向感。
　　他观看着白迎的狼狈姿态，算着他已经踩了三次毒沼泽、撞了两次墙、差点被雷劈到四次，可以说运气是相当差了。
　　最终的线索是一个地板上的暗门。但地上全是毛毯，只有被雷劈过毛毯才会消失出现暗门，可玩家只能看到毛毯焦掉的一瞬间，暗门最多瞅见个边角，有了毒沼泽的经验后更不会靠近所有被雷劈的地方。
　　这关可谓是十分狠毒。
　　难度升级不会对解密闯关做太多调整，提高怪物难度是主要，要是两者换过来，估计现在满墙都会是抽屉柜子，雷会劈到墙上。
　　但玩家貌似也是不知道这些的，他们只看到过幻觉的房间，没看到真实的房间。
　　啊，狠啊。
　　这关不该一个人进，两到三个人会比较好。

　　最后安于时靠电光排除了线索在墙上的可能性，踩在毒沼泽边缘在房间里乱跑，给他踩到了和地板没有任何材质区别的暗门，听音技术极佳。
　　暗门上还有个电子锁，点开有问题问:怎么让人中幻觉？
　　是不知道几位数的数字密码，还是一到一百的选择，安于时输了个1。
　　“咔哒”一声暗门开启，房间里还在打雷，安于时立刻跳进并关上暗门，没过几秒，暗门就被雷“轰”地一下炸成了毒沼泽。
　　直到整个房间地面都成为毒沼，天才慢慢亮堂，乌云还在，不再打雷，下起了雨。
　　白迎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无视之，飘进了暗门通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