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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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菁万料不到会摊上这等事，虽说私闯禁苑罪状非同小可，然则苦寻良久的宫女就近在眼前，实在叫她舍不得拒，犹豫一阵过后，终是半推半就地跟了上前。
将将走至廊下，领着她的青衣女官忽然拉住走前面的红衣女官道：“姐姐，你知我和那小妮子素来看不对眼，不如咱俩换换?我赴同文寺见胡儿，你去内文学馆送纸如何?”
红衣女官看她一眼，展颜轻笑道：“不就因为先前你弄皱了画纸丹青，她说过你两句么，何必记仇到现在?”嘴上如是说，手中还是依言和青衣女官交换好书卷，未曾推辞。
其实何止眼前这青衣姐妹，宫中不待见内文学馆那位的不在少数，她们都说小妮子乃宫人杨氏所生，比太子大得两月。按时日倒推回去，恰好是武皇后在济度寺与天子如胶似漆期间所怀，若属实，个中名堂可就多了，毕竟按武皇后所说，当初天子对其矢志不渝，夫妻同心相互扶持才能走到今日，谁曾想能获天子恩宠的却不止她一个。
自然，此等揣测在她登上皇后宝座时就销声匿迹了，然则好事者不敢再编排于她，却不等于不敢编排那杨宫人，尽管杨宫人至死都不认曾生过女儿，可众人依旧言之凿凿，试问若非真有其事，武皇后怎会不待见早年就替天子生下三皇儿的杨宫人，直到杨宫人病故，也还不肯让天子替其加封一个封号?此外，小妮子紫宁儿若真个无特别之处，又怎么可能连个姓都没有就入了内文学馆，还一直待在学士身边帮着教化宫女?
两人叽里呱啦不停咬着耳朵，直到踱出弘文馆分头散去才止住话头。
傅菁抱紧书卷紧随红衣女官，走至僻静处才壮起胆子扯住女官衣袖，学着青衣女官的语气，压低声音偷偷问道：“姐姐，你可认识尚仪局的吴宣仪?”
女官扭过头来把她看了又看，一时好生奇怪。
傅菁深深作揖，按秘信所教念道：“宣仪乃家中大姊，娘让我捎句话，告诉她上月寄回家中的使钱给多了，往后不必如此。我挂念她甚深，难得今日有幸随姐姐办差，索性便问上一问。”宫女长居深宫，辛苦攒下钱财无处花销，所以尽管每次都要被克扣不少，也还是会拜定期托宦官又或者方便出入禁宫的杂役送往家中，吴宣仪能有这么一个兄弟相互帮衬着，倒不必担心再遭外人盘剥了，况且从小宦官言语当中不难听出，家中长辈亦是明事理的，知道心疼女儿。
如此略加思索，叫女官羡慕又跟着添了一层，可仍旧有些不放心：“你叫做杨三?”姐弟不同姓在婚嫁颇为频繁的时下并不突兀，不过还是谨慎些好。
“我随生父姓，娘再嫁后没要我改。”傅菁对答如流，入宫前早已揣摩通透，不惧盘问。那女官疑虑渐去，悠悠道：“你家大姊可是圆脸蛋，眼睛大大的，颇爱笑?”尚仪局里谁人不识那最受武皇后青睐的吴宣仪?
“对，与我差不多高矮，水灵得很。”说起吴宣仪，傅菁眼角眉梢掩不住全是欢喜，恨不能就地铺开卷硬黄纸，蘸上墨把人从头到脚仔细描摹一番才好。
女官瞧着有趣，暗道这小宦官倒是率性得紧，可惜来的不是时候。
“若在从前，我们自然知道她哪天当值，于哪座宫殿伺候，可现在她随了沛王，就不甚清楚了。”女官说得惋惜，眼见傅菁整个人耸拉下去，心中颇为不忍，于是又道：“要不一会见到内文学馆那位你再问问，兴许她会知道。”提及那位，倒也巧了，居然和吴宣仪一样，在口口相传的故事里都背负着“皇家血脉”的名分，却因武皇后之喜怒导致一捧一踩，叫人唏嘘不已。
“哪位?”傅菁不解。
“内文学馆年纪最轻的女史，名唤紫宁儿的，她描摹的书画最受沛王喜爱，时不时要被召去献彩，说不定哪次就见着了吴宣仪。”热心肠的女官替傅菁指出一条路，虽说周折了些，也总比没有的强。
傅菁赶忙道谢，因捧着厚厚一摞纸，动作略显滑稽，惹得女官再次笑将开来。
“诶，那紫宁儿……罢了，你一见便知。”心情颇好的女官欲言又止，想起紫宁儿的境遇，不禁涌起阵阵感慨。
要怪就怪她生不逢时吧。
近几年，武皇后对沛王的喜爱已大不如前，沛王心中怨而不露，只故意亲近那紫宁儿，明面上说爱其才华，实则是想借紫宁儿的身份谣言反讽武皇后，暗地里在和母亲较着劲。作为“回赠”，武皇后就遣了贴身侍女吴宣仪前往相傍，弄得他处处掣肘浑身不自在，连最钟爱的斗鸡走狗都少看了大半。就这样，母子二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叫一众宫人如履薄冰般纷纷退避三舍，适才那青衣姐妹口中嚷着不待见紫宁儿，其实更多的还是为了自保。想当年，王皇后、萧淑妃，甚或与武皇后一母同胞的韩国夫人，但凡与之作对的，又有哪个落得好下场的?
隔着层层看不见猜不透的缥缈薄纱，性情寡淡的紫宁儿是否肯相帮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宦官，红衣女官心里并无把握，权当一试罢了。
而这番藏心底的话，亦不足以向作为外人的傅菁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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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渐升空，绕梁和风接连吹入大明宫内的层层叠叠的亭台楼阁，叫行走其间的宫女宦官以及禁卫皆感到一阵轻松，惬意得紧。
吴宣仪还没跨出房门，远远就看见迎面走过来的传话宦官，待其走近并宣读完毕过后不禁有些愕然：“沛王过去时不是带着有人么?怎的还唤我?”今日并非她当值，孰料还是不得闲。
年轻小宦官赶忙哈腰低头，哂笑道：“沛王说吴姑娘不在身边不舒坦，点名要你去太极宫伺候。”
吴宣仪嗯了一声，跟着站起身来。
上次沛王甩开自己前往东北角昭德寺游玩一事被武皇后获悉之际，当场就遭了罚，时下倒是变通得快，去哪都不忘把自己招呼过去。
夹在母子俩中间，进退两难，吃力不讨好的……
吴宣仪暗自嗟叹，转身进屋从屉中取出封书信，和一锭金子一并塞进小宦官手里：“今日你出宫采买时替我把这送去大宁坊傅家，信封背面画有图，不怕找不着。办好了，回来再给你一金。”自己既要去太极宫伺候沛王，当是无法赶去弘文馆了，即便能过去，人多事杂的也不一定能碰见杨超越，暂时还是使老法子找宦官帮忙送信的好。
小宦官眉开眼笑地谢着接下，领着吴宣仪登上奔赴太极宫的宫车。
接下来吴宣仪没能看见，小宦官送完她以后就拐道去了内侍监，出来时怀里还揣着两条鱼形金铤，无论成色还是份量，都比金锭要值钱数倍。她更不知道，自己一直心心念念记挂着的傅菁，时下业已身处禁中。
可惜缘悭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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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回说那傅菁穿宫墙绕大殿过广场，几番转折过后终是顺利进入到内文学馆中。这内文学馆乃宫人嫔妃受教所在，经过严格甄选的女官方有资格成为授学者，称之为学士，另外还有掌执文书的无品秩女史数人，无论哪一种，在宫人里皆是翘楚般的存在，声望地位只高不低。
踏上台阶步入大堂，女官交付大部分纸张后就把傅菁一并领进了后院。后院不似前面宽大，被整齐切割成数小间，边角上打有水井，看过去一派怡然自得。女官径自走到最左一间跟前站定，轻轻叩门，手上最后几卷硬黄纸是属于内里那位的。傅菁飞快扫视着庭院，四周屋门外均挂着应节艾蒿，唯独这间与众不同，除了艾蒿还有吊屏，上画辟邪五毒，运笔流畅墨色饱满，与两旁相比好比鹤立鸡群一般，分外显眼。
“放下吧，今日来得晚了。”
屋内飘出把清越嗓音，好似案头香炉上的青烟，悠然荡起又再快速散去，仅留下些许暗香兀自萦绕。
“我昨夜受了风寒，所以走得慢了。”
女官站起身来，知对方面冷心善不喜繁杂，但凡提及身子不适，多半就不去计较了。果不其然，内里沉默一阵，再说话时已添上几许关切：“回去熬些汤药，莫要等卧床不起了才着急。”声音由远及近，人未到香先闻，乃素雅至极的紫铃兰。
打开门接过女官托举书卷的铜盆，走至门边的紫宁儿便朝傅菁淡淡道：“把纸端进去放案上。” 获准进入内文学馆的小宦官都是过内侍监严格筛选的，尤以稚子居多，傅菁身形颇似少年，乍眼望去倒还算合适。
紫宁儿转了身，正想要继续忙活手中活计，忽地眼眉一紧，似察觉到了不妥，立马又转回来多看了几眼，待那傅菁低头弯腰将纸张放好、垂手站至一旁等候吩咐时，她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屋角书匮积灰不少，你帮我扫扫，尤其顶上，我够不着的。”紫宁儿递过去一把鸡毛掸子，说得不容拒绝。傅菁将掸子握在手里，略微抬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袭遮住鞋履的坠地白裙，继而是为婀娜身段与纤细脖颈，再往上还有一双宛若蕴着无限深情的眼睛和两道秋水长眉，五官端庄秀丽，其间隐有贵气盘亘，生得如此容貌，无怪乎宫人们要传扬起那等秘事。
紫宁儿一边嘱咐着“仔细多扫扫”一边转进里间，捧出几副幅画卷后才重新走回门边，连带铜盘一起交还给红衣女官道：“此乃少司成要的，今儿刚裱好，劳烦姐姐替我送去。至于这人嘛，我斗胆借用一阵，也懒得再拜托别个。”
女官一怔，未料到紫宁儿会强留，待到目光对上内里擎着鸡毛掸子努力擦拭书匮的傅菁时，掌心立马凉津津地出了大片冷汗。无他，远处那傅菁除去夹袄后已然遮不住本身的柔媚体态，紫宁儿还故意指派下舒腰展臂的活计，一来二去只显露得愈发明显，加上面庞涂抹的不知何种黑汁亦被汗水浸得晕散不少，叫本不高明的妆容登时失了功效。
弘文馆贾老儿还嘱咐过甚么来着?新到的小宦官不识路!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第 2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