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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第 137 章 ...

  •   正堂宴席已撤,老夫人也被搀进后堂睡下,厅上也竖起一挂四扇屏风,露出后面紫木梨花案一角,案前端坐着有人。因问及女眷,故而以屏风相隔开。待到屏风后的主问者开口发声,傅菁和吴宣仪方知被请来主理这桩“天子家事”的乃是太子家令本家叔伯、当今右相阎立本。擅丹青的老臣以务实著称,显然是奉旨意而为,如此安排除了堵住悠悠众口以免有失公允外,亦有不让太子涉事过深的意思在内。

      吴宣仪瞥了一眼故意露出的案角以及案上那枚玉如意,不禁心头一凛,如意者,国之重器也,这是在暗指太子,所以这场风波怎样荒诞都好,都绝不能让白玉蒙尘。而如此私下询问,还意味着不会有对簿公堂的机会……

      那么,这是右相自己的意思,还是帝后的意思?天子?亦或武皇后?

      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收场以及他们想要甚么结果,这些统统都会在所有宾客问询结束后一举敲定。

      “沛王说,他曾给吴娘子你送过信,约你往西院叙旧,你去了,可中途又反悔了,可有此事?”阎立本不带半分情感的平直语调穿出屏风,冷漠砸在地上。

      “绝无此事,宣仪不知。”吴宣仪跪坐在华丽茵毯上,如实作答。

      麻烦这就来了,果然不出所料,无中生有。

      一张薄娟和一个精致锦囊被放在托盘里由差役端下,拿给厅堂中央的傅宣二人过目,今日暗地里,不知道传过多少这样装有薄娟的锦囊,歪曲事实的只言片语正是通过它们串联着成了势。

      “傅家二娘子,你也不知吗?”待二人过目后,阎立本又问。

      傅菁摇头,不由想起当初武皇后诓自己入宫的伪造书信,心思立即跟着往下沉,天家母子俩所使手段居然同出一辙,一般无二地下作。

      “但是给吴娘子带路的婢女当中有人看见过这枚锦囊出现在吴娘子手上。”阎立本手一挥,一个身穿藕色裙的婢女被带入,恰是手提灯笼领二人穿过庭院往马厩去的领头婢女,此刻见了傅宣二人,她也不敢对视,只一味对着主案屏风磕头,口中讷讷道:“我说我全说,沛王让我把锦囊交给吴娘子,吴娘子都走半道上了,结果被傅娘子追上劝阻,最后吴娘子还、还严令不准声张,要我们甚么都没看见。”她抖得厉害,衣裙上水渍略深,当是在雨中走了数次来回所致。

      由此可见,在问询她吴宣仪和傅菁之前,这位右相阎立本就已经把庭院里见过自己的人全都问了一遍,并顺利拿到了某个在恐吓中达成共识的答案……

      吴宣仪确实让婢女们装作甚么都没看见,话不错,可事情不对,她分明是替两个保母隐去照顾小公主不当的过失,试图息事宁人才这么说的。

      多么猖狂的指鹿为马!

      而那许多人,婢女、宫女、保母,全都被沛王和武敏之收买妥当了?这么快?

      这么点时间,把她吴宣仪和傅菁困在屋内但觉漫长,若用来完成这些见不得光的交易,却是无比迅猛了。

      “你先看见宣仪,然后再看见的我?那我具体是在哪个地方追上的宣仪?”傅菁强忍怒火,斥问起婢女。

      “在,在……西院游廊外,你才赶来。”婢女结结巴巴道,说完身子又不自觉地伏低了两分。

      “按你这么说,那就是宣仪先进的游廊,我隔了一会才到咯?”傅菁冷笑,婢女、宫女、保母……身在贱籍的她们太容易被拿捏,用金钱用亲情或者别的甚么,威逼利诱等等皆可凑效,但是有一个人绝对不会,那人碰上她们时,她和吴宣仪正并肩走在一起。

      “傅娘子稍安勿躁,我问你时你再回话。”阎立本制止了傅菁,接着叫人把婢女带下。

      “右相这是要把我们当犯人审吗?”吴宣仪问,审案当去衙司并当场做下笔录,但今夜绝无可能,这是一场不允许被传出荣国夫人府的私审,代表着天家。

      吴宣仪抬起眉眼往上看,对面屏风后除了另外一个高瘦身形外再无其他,那是太子,他果然踩进这浑水里来了。

      “问话而已,这事发生在荣国夫人府,伤的又是沛王,关乎天家体面,不得不谨慎。”阎立本答道,稍嫌不悦,太子说的不错,底下两个小娘子万万不好糊弄。

      傅菁长揖到地:“还请右相和太子准允传小公主前来,我们去西院时正好碰见了小公主,因雨天路滑才耽搁了,断不是甚么赴沛王密约和纠葛阻挠之类。”傅菁亦能领会个中关键,既限定在天家私事的范围里,那么同为天家一员的小公主,就更有说服力了。

      隔了片刻,太子比阎立本更为轻缓的声音幽幽然飘落下来:“皇妹受了风寒,已被母后接回宫中,傅娘子莫非只能靠我那我未满五岁的小妹来证你清白?”说话中气不足,底子极虚,这位大唐储君的精神一直不太好,是个药罐子。

      “诶,就因为沛王和超越各执一词,所以我和太子才要细问你们两个。这样吧,我将沛王武敏之和杨超越都叫来,你们可敢当堂对质?”阎立本长声叹气,让下人再立起一道屏风,将傅宣二人单独安置在后。

      少顷,三个天家子侄鱼贯而入。

      沛王除了脸色蜡黄肩膀微耸外,脸上看不出其他异样,与之一起进来的武敏之却昂首阔步,一副志在必得的骄傲神情,至于杨超越,先前暴躁业已摁下,跪拜后只独自坐于茵毯一角,与沛王保持着相当距离,一张脸拉得老长。

      接下来便是唇枪舌战,武敏之坚称看见了傅菁和吴宣仪一通商议,接着又把沛王送予吴宣仪的锦囊转交给杨超越,并让其退还给沛王的场景。沛王亦羞愧承认自己酒后失格错将杨超越当成女子意欲轻薄,确实有失皇家体面,挨一刀不冤。对此,杨超越自然极力否认,义愤填膺之余更把当初陈逸府上唇印一事直白抖出,大斥沛王强人所难恬不知耻云云,事已至此,傅宣二人唯有将偶遇小公主的始末和盘托出,听得主案那头频频传出闷响,也不知是太子还是阎立本,更不知是拳头锤在了腿上,还是锤到了案上。

      当争论愈演愈烈,即将转变成对骂之际,阎立本不得不大声喝止:“诸位安静,且听我一言。吴娘子傅娘子,有人能证明你们说过的话吗?我听到的,全是和沛王以及周国公相去不远的措辞。”

      吴宣仪心中掠过无数念头,然后再逐一撇掉无用的那些,最后回到:“传保母吧,她们也在场,我要亲自听听听她们怎么说。”自己和傅菁在游廊下那样维护两个保母,总该有个懂得感恩的吧。

      可惜事与愿违,和适才穿着藕裙的领头婢女一样,曾痛哭流涕的俩位此刻竟是异口同声,都说看见了傅菁和吴宣仪一前一后进入的西院,只是不知傅宣二人想要做甚么,但听见一句莫张扬的叮咛嘱咐,此外还看见杨超越和傅菁打了照面,不过不是在刺伤沛王之后,而是在之前……

      如此这般谎话连篇,居然也编排得天衣无缝。

      傅菁、吴宣仪和杨超越气得双拳紧握,连冤枉二字都喊不出来,没有用,这是针对他们布下的天罗地网,所有人,包括领了旨意的阎立本、被收买的下人、扭曲黑白只手遮天的沛王和武敏之等等,统统都是帮凶!

      为甚么会变成这样,他们究竟想要干甚么?

      吴宣仪始终不认为自己和傅菁还有杨超越值得美色环绕的沛王和武敏之垂涎到如此丧心病狂的地步……

      见三人不接话也不认罪,武敏之冷冷道:“哼,我爱沾花惹草不假,可也知道谁能碰谁不能碰,在太婆寿宴上和一个宫女行苟且之事,还弃小公主于不顾?亏你们想得出来。”睁着眼睛瞎编乱造,简直毫无底线可言。

      “敏之表兄去年差不多这个时候,就和两位小娘子在终南山遵善寺里起过争执,那会被打惨了,想不到隔了这么久,两位依旧是怀恨在心,报应到了我身上。”沛王跟着叹曰,言外之意,旧仇太深以至于傅菁和吴宣仪迁怒于和武敏之交好的沛王,怂恿着杨超越一起“扯谎”!

      好个歪曲事实、面不改色的污蔑!

      “所以,整件事就如沛王和周国公说的那样,沛王约见吴娘子惹得傅娘子不悦,旋即托杨超越代为严拒转告,谁知沛王酒醉误将超越当做了吴娘子,猥亵不成反被超越暴起刺伤,为报旧日私仇,随后吴娘子、傅娘子与超越又再私下商议,编排出一桩诋毁沛王和周国公的丑事,先说周国公和宫女私通,再说沛王对超越的种种越矩行径乃是蓄谋已久所致。对也不对?”阎立本总结着道,好似面前铺着卷结案陈词,面无表情地照本宣科。

      “胡说八道!”杨超越大怒,一脚踢翻挡在主案前的屏风,扑上前去想要掐住阎立本满是褶皱的脖子。被欺辱到这个份上,简直岂有此理!他真个被气疯了,爆发得彻底!

      “放肆!”太子呵斥着道,咳嗽不已。

      左右护卫应声而动,将杨超越结结实实摁在地上,另外更有人将屏风重新扶起,一切都显得有条不紊。

      “我要见天子,告御状!”杨超越狠狠盯着看旁边有恃无恐的沛王和武敏之,瞬间意识到这是一场阴谋,更不服气了。

      “超越,我知你受了委屈,阿允的不是我会还你个说法,家丑不可外扬,若闹得人尽皆知,往后谁还敢帮你?”屏风后的太子再度发了话,语气越来越严厉,护卫们依旧制着杨超越不让他乱动,连嘴巴也给捂上了,俨然是提前得到了默许,无论杨超越如何反对,太子都已然认可了阎立本的一番话,同时还把未曾说出口的意思表达得格外清楚:沛王确实有错,事后必会补偿你杨超越,如果坚持再闹,可就难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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