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逍遥》onion

135、第 135 章

　　吴宣仪从囊袋里取出荷叶包的点心，打开以后金黄一片，以擀细的面丝团出八瓣花儿的模样再炸至焦脆，闻之喷香扑鼻，观之与碧绿荷叶相映成趣，叫人食欲大动。她把小公主圈进怀里，哄着道：“公主，一来一回太久，你要是饿得没了力气，怎么玩捉迷藏?我这刚好装有几块油撒子，你先吃着好不好?”

　　说来也是巧，自打替傅菁捎带过青团开始，每逢在外总会多留意一些，但凡傅菁席上吃得少了，她就揣一两块糕点随身带着，以免这人回去途中饿了寻不着吃的。

　　对着绿油油荷叶托起的精致点心，傅菁心头一暖，看看点心又看看吴宣仪，再也舍不得移开目光了去。见傅菁靠近，小公主还以为这人终于肯陪自己玩了，于是一把拽上她衣襟，嚷得兴高采烈：“我们先捉迷藏，你快去躲好，快去。”

　　吴宣仪悄悄拽上傅菁衫角，让她找两个保母说话，自己则转过来继续哄小公主：“公主，等带你的姐姐回来了咱再一起玩，人多才有意思，你说是也不是?”幼年皇子和公主身边除了保母和宫女外，通常还会安排有女官照料日常饮食和起居，这小公主身边的女官呢，怎的还不见踪影?公主身上衣衫怎这样单薄，外裙呢?

　　如是一想，又赶紧脱下自己的小袄给小公主披上。

　　领头婢女见小公主肯吃东西，傅菁又盘问起保母，一切均安排得井井有条，由是跟着安心不少，她想了想，遂走上前去，说欲将此处情形回禀老夫人，也好尽快安顿小公主云云。

　　“不急，等会。”傅菁制止道，若要回禀，吴宣仪早让保母去做了，何至于拖到现在，时下压下不报不愿意闹大的做派，明显是想要息事宁人。

　　领头婢女会意，安分退开守在廊边。

　　待小公主吃得差不多，傅菁也从保母处了解到了大概，原是小公主席间频频犯困，荣国夫人心疼外孙女，便着人领她去偏殿休息，哄下睡着没多久，服侍女官就说要去取小公主惯用的丝被，结果刚走没一会小公主就醒了，那时宫女们皆候在殿外，两个跟进去的保母一个在廊下温着小公主爱喝的饮子，另一个虽陪在榻边，却因过度疲累而打起了小盹，叫小公主得以趁隙跑出，亏得保母睡得极浅，惊醒过后赶忙领着众人追出，好歹是追上了。

　　吴宣仪叹了一声：“你们也太大意了。”多说无益，只交待领头婢女道：“去回禀老夫人吧，就说小公主在花园玩捉迷藏，好得很。赶紧让人去找小公主的贴身女官，她不会走远，附近偏殿退室甚么的多看看，还是穿绿裙的那位么?”说到最后已重新转向两个保母，发了问。

　　两个保母和宫女们一起点头：“是是是，是千荷姑娘没错。”千荷乃绿衣宫女的名字，吴宣仪与之并未深交，故而先前不曾留意。

　　“嗯，你们俩留一个在这就行了，快帮着找人去吧。”吴宣仪思索着道，能有甚么事能比小公主重要，竟叫女官千荷一去不返?

　　如是一边搂着小公主喂水，一边忍不住越想越深，最后心头咯噔一跳，先前那千荷和武敏之在船头的暧昧目光立时叫她狠狠打了个寒颤，若心中猜测属实，俩人可真真是鬼迷心窍胆大包天了去。

　　吴宣仪一下用力抓住傅菁手臂，心头突突跳个不停。

　　“怎的?”傅菁不解，扭头望着吴宣仪。

　　吴宣仪附在傅菁耳边刚说得几句，廊道对面就飘起了欢欣鼓舞的声音：“找着啦找着啦，千荷姑娘和武侍极在一起的。”前去寻人的保母邀功心切，未及走近已经扯开嗓子急急“报喜”：“千荷姑娘还说，她是路上遇着的武侍极，武侍极关心小公主，问及详细情形才不知不觉耽搁了时辰。”

　　“闭嘴!”刚刚听完吴宣仪秘语的傅菁沉声斥道，这种荒诞事是能随便张扬的吗!

　　“你甚么都没看见!”吴宣仪上前两步扣住保母手腕，用力往下压，神情语调比傅菁还要凝重。

　　保母先是不解，愣了一下方才幡然醒悟，是了是了，俩人从耳房出来时都在整理衣衫，那千荷姑娘脸上还红晕未消……造孽哟，真是被这对天杀的狗男女给害惨了!

　　咕嘟一声，保母连跪带爬地扑到吴宣仪脚下，声音里全是哭腔：“吴娘子大慈大悲，救我一命，不，是救我等几条贱命。”一起回来的几个宫女侍婢见状也都明白了大半，霎时齐刷刷跪做一排，不住开始磕头。

　　呜呜咽咽，与外头的雨声混做一片杂响，乱糟糟一团。

　　小公主看热闹不嫌事大，当即把手里吃食扔开，拉住吴宣仪右手一个劲猛摇：“姐姐姐姐，你一会是要杀人还是抄家，她们都拜你呢。”

　　在宫里见多了跪拜自家父母求饶的人，或朝臣或嫔妃或宦官或宫女，犯事以后总是这等魂不附体的害怕模样，接下来另外还会有人到处偷摸摸着嚼舌根，小声议论起杀了谁谁谁之类，哪怕年纪再小，久而久之，这小公主也明白了握在双亲手中的权力何等之大，敬畏得足以叫人闻风丧胆。时下见众人不顾一切地哀求吴宣仪，便一下子想到了那上头，以为吴宣仪和自家父母一样，能定人生死。

　　“公主，这既不是杀人也不是抄家，她们都和我玩捉迷藏呢，只是刚才藏太久了我找不着，她们怕我生气，所以才跑过来闹我。”吴宣仪把小公主抱起，手往茂密花圃一指，笑着道：“你看啊，这花圃那么大，花草那么多，很难找对不对?”

　　趁着吴宣仪抱起小公主背转过去，傅菁将保母和三五宫女迅速扶起，叮咛着不许再提此事。

　　众女战战兢兢垂首站立，唯有跪最末一个不敢起身，还缩成小小一团趴在地上簌簌发抖，连脑袋都不敢抬，比霜打的茄子更蔫，恰是那绿衣女官千荷。傅菁跺跺脚，不得不伸臂搀她，再长跪不起，一会荣国夫人府中管事就该来了，看见了岂非更难解释?

　　孰料这女官早瘫成了一摊烂泥，连扶三次才勉强扶起，站直过后望向吴宣仪的眼神格外复杂，既感激又怀疑，还有藏不住的后怕与防备。

　　“快带小公主回去面见老夫人，你今日只是带着众人陪小公主一起玩耍，不慎忘了时辰，仅此而已，听明白了吗。”吴宣仪将小公主递给千荷，同时在她耳边说得极小声极小声。

　　这女官简直愚蠢至极，偏要选这么个时候这么个地方，还和那与荣国夫人本就牵扯不清的武敏之私通，是以为永远不会被察觉，还是以为被察觉以后武敏之能够护她无恙，又或者老夫人能慷慨大方地不行计较?又或者，是觉得杨宛能够容忍她陪着武敏之那混账“发疯”了?这些人呐，不落井下石都算好的了!若非牵扯到小公主，她吴宣仪才不趟这浑水。

　　小公主避开不让千荷抱，适才保母喊得大声，她早听见了“武侍极”三个字，这会还以为是要带自己去见武敏之的，嘴里一个劲在嚷：“不要，我不要千荷，不要跟她一起去见表舅，不对，他现在是舅舅啦，舅舅也不行，不见不见不见!”每次舅舅找来，千荷就不和她玩了，讨厌得紧。

　　“公主，千荷现在要带你去见的是太婆婆，太婆婆看不着你就会打罚这些姐姐，以后就没人陪你玩捉迷藏了，你想让她们都受罚吗?”傅菁扶稳胡乱扑腾的小公主，帮着吴宣仪一起劝说，许是她眉眼太过锋利语气又太过低沉，唬得小公主一怔，圆溜溜的黑眼睛看向几个面如死灰的保母和宫女，慢慢想起平日这些人对自己的好，便又嚷道：“不准罚，阿奴不准太婆婆罚她们!”登时把千荷那点破事抛诸于脑后，也不避了，张开双臂就这么扑进千荷怀里，好让千荷赶紧抱自己去见太婆婆，去阻止那些在她小小心思里，觉得会和杀头抄家一样可怕的惩罚。

　　千荷将小公主抱住，惊慌消散过后，一丝阴毒不甘就这么跟着掠过眉眼，却不得不忍声吞气，朝吴宣仪和傅菁半蹲了身子，颔首道：“多谢。”当务之急得先向老夫人复命并将此事搪塞过去，封口且留待以后从长计议，她相信此刻藏在假山里观望的武敏之和自己所思所想是一样的。

　　傅菁站得极近，直将这女官的阴狠表情尽收眼底，反感之意愈发重了几分，在反应过来前右手已经不受控制地搭上女官肩膀，一下将人扳住。

　　“傅娘子还有甚么要吩咐么?”女官复了常态，面上堆起不真实的谦恭热情，看着傅菁在问。

　　傅菁赶紧缩手，愣了好一会方道：“路滑，走慢些。”总不能因为一个眼神就揪住不放……

　　这时，回廊对面陆续走来几个管事、婢女、家奴，以及太子身边的专属女官，看来贪玩的小公主确实耽搁了不少时辰，叫老夫人和太子兄长都担心了。千荷抱着小公主快步迎上，傅菁则站在原处无声目送，紧皱的双眉始终没有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