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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第 13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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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行俭暗自冷笑,懒得戳破这家人的漂亮谎言,只一手一个将两个娇滴滴的小娘子托稳扶起,旋即推开角门,面色如常地拱手送客。
是夜,挑亮长夜烛火后,吴宣仪只抵着傅菁不让她往榻上靠,旋即食指点上她眉心,问得促狭:“你不是要皈依佛祖做个在家修行的女居士么,清规戒律守还是不守?”今儿惊吓不小,傅菁这人也不说几句好话宽慰宽慰,忒没良心。
傅菁动作为之一顿,悻悻退开坐到茵毯上,顺势抱起窝里睡得酣甜的小伍,心不在焉地捋着它下巴那些密集短毛,咕咕哝哝道:“那是权宜之计,不然推不掉,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裴世伯能帮着宣扬出去,倒不失是件好事,省得外头想攀亲的人老缠个没完。诶,要没这些明里暗里的算计该多好,如今长安城是越来越难待了。”
朝堂派势林立,夹在中间早晚要被磨得面目全非,名声更是一柄双刃剑,树大招风,记恨傅游桓甚至想要把他们全家抽筋拔皮的,不会比厌恶武皇后的少……
见傅菁怅然若失魂不守舍的样子,吴宣仪不由得诶了一声,自己不过是想逗逗这人,怎地竟一发不可收拾、还多愁善感乃至幽思不断了去?
“我问你,你真打算皈依佛祖?”吴宣仪推了傅菁一下,长安城里修佛者比比皆是,皇亲国戚亦不例外,那英王不就号称佛光王么,也不见他王府里少蓄养几个姬妾,往后到了婚龄,照样会还俗娶妻。怕就怕傅菁这冤家太过较真,想法做法都与众不同,呆劲说犯就犯。
“嗯,出世避祸消灾,挺好的。”傅菁藏起不合时宜的伤感,试探着拉上吴宣仪的手,怀中的小伍被它弄醒过后很不开心,不停地撅腚拱背,不乐意了。
“那我们要尽早约见法藏师兄,好让他指寻个皈依的挂名寺院和师傅给你。”吴宣仪吃吃地笑,妙目转啊转,就这么看着傅菁拎起小伍放出屋外,带上门后又大步转回来。傅菁这人,该聪明的时候还是聪明的,总算没有一根筋呆傻到底。
“好。”傅菁除去外衫,搂过假装闪躲的吴宣仪,贴上她脖颈蹭了两下,淡淡苏合香传来,格外惬意。
“那你是不是得先戒色?”吴宣仪怕痒,不住往后躲,一边拍着傅菁一边口是心非地啄向眼前的红润双唇,一下又一下,继续逗弄着她。
傅菁把吴宣仪箍住狠狠亲了一口,回得理直气壮:“我早戒了,从不近男色。”
法藏点拨得太好,出世如入世,华藏世界众生百态,能做到心中有佛、奉佛行善足矣,其他虚的一概不取。
“贼冤家!”吴宣仪啐道,还想说甚么,结果统统被堵了回去。
烛影轻摇,由是晃足半夜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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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雨绵延,如画春光仿佛蒙着层浅灰纱布,始终看不清真容,接踵而来的是各州郡雪片一样飞进长安的灾情奏报,百姓日子过得愈发清苦,朝野内外反战情绪随之不断高涨。为平民忿,朝廷开舱赈灾之余,又再度将征战事宜往后压,还减少了宫中各种开支用度,叫寒食节比往年简朴一倍不止,尤其宫宴,据说连后面的端午都提前定下了规矩,不设龙舟竞渡亦不设大型歌舞,帝后邀众臣入禁苑同游一番便算是过了节了。
势态如此,叫夹在两大节日中间的荣国夫人生辰宴也不得不跟着有所收敛。可再俭也不至于省了法事与俗讲,应邀前来的傅宣二人仍旧一丝不苟,立于屏风背后,连番帮衬着演绎起三段故事,讨得老夫人欢心过后方才宣告结束。
堂上如何热闹精彩自不必多说,堂下坐着听得津津有味的无一不是皇亲国戚,除了杨超越、杨宛、武敏之、郭待封和其他不甚熟悉的杨家内外子侄,代表帝后过来贺寿的还有太子和沛王,一开始英王也吵着要来,奈何前夜感染了风寒以至于卧床不起,故而缺了席。
法事做毕晚宴即开,席上刻意精简的酒菜倒不曾淹没一众后辈对荣国夫人的敬贺诚意,你来我往各种唱喏不断,觥筹交错间酒令声声,欢声笑语此起彼伏,尽情演绎出老幼垂髫共聚一堂的温馨和睦。领过荣国夫人赏赐,陪着吃完两轮酒菜的傅菁和吴宣仪遂以宵禁为由起身告辞。从晌午忙碌到现在,身子早已乏得不行,该歇息了。
荣国夫人亦算体恤,点头慷慨放行,身边留下个能说会道的杨宛也就够了。
荣国夫人府邸比杨超越家的国公府还要宽大,只较为低调,不似杨府修建得那般气派,饶是如此,亦叫跟着婢女穿梭于廊院中的傅宣二人看花了眼,要不是有人引领,非得迷路不可。少顷,天上陆续开始往下飘雨,几个婢子点起灯笼,把花木繁盛的蜿蜒小道照得一片亮堂,贴心地放慢了脚步。
“超越今天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也不知是怎的了。”傅菁把伞往吴宣仪那边倾,庭院寂寥,雨声和脚步声交错回响,听着怪渗人的。想起适才坐在斜对面的杨超越,那几乎没沾一滴酒就离了席的凝重模样就更渗人了。而以杨超越素来的好动以及对她俩的亲近,居然能忍住到现在都不来找,莫非转了性不成?
“沛王贪杯欲醉,他得帮着张罗伺候,哪腾得出空来找我们?”吴宣仪笑道,再怎么说杨超越也是王府典军,职责在身,了无法像从前那样随心所欲。
傅菁嗯了一声,没再提。
穿过门洞走出西院便是马厩,将将绕出影壁,未及踏上抄手游廊,那头就响起了急促脚步声以及保母略显慌乱的低呼:“小公主看着点脚下,雨天路滑,莫要再跑啦。”
紧接着,一个头顶虎头帽手持短木剑的红裙娃娃就这么直直撞进傅菁怀里,想是小娃娃边跑边朝后看,生怕被追上,故而忘了前面,一下子撞得分外扎实,嘭一声过后更是仰面就倒。亏得吴宣仪作动快,这厢边傅菁把伞就地一杵刚刚稳住身形,那厢边吴宣仪已拽住小娃娃胳膊给扯了回来。若非听见保母呼喊在先,想必也来不及做出如此迅捷的反应。
咯咯咯咯咯……
小公主的稚嫩童声从吴宣仪怀中钻出,但觉好玩得紧。
“公主怎么自己跑了出来?”吴宣仪放开小公主,一边替她理顺皱巴裙摆,一边柔声问道,旋即又强行忍住膝盖传回的生硬痛感,转头看向傅菁,确认其无恙才稍稍宽了心。
傅菁扶着廊柱站稳,回看吴宣仪,以眼神告诉她自己没事,然后弯下腰去拍了拍被水溅到的崭新襦裙。
煞白着脸面赶上的两个保母和几个宫女见状先是大大松得一口气,回神后不禁腿脚一软,噗嗤跪到地上连连讨饶。这等疏忽职守的罪名她们可担待不起,唯愿吴宣仪肯高抬贵手帮着隐瞒,只消吴宣仪傅菁不让说,荣国夫人府邸几个引路婢女自也不会张扬,息事宁人。
傅菁抬手示意保母禁声,把差点杵变形的竹伞交还给婢女,吴宣仪还在等小公主说话的,不宜惊扰。
“她们平时不肯陪我捉迷藏就算了,现在还不让我逛花园,坏得很。换你们,你们陪我玩,你们看着不坏!”小公主叉腰一指,神气十足。在她眼里,吴宣仪和傅菁装扮跟宫中女官和这府中下人皆有明显区别,也没有动不动就下跪的做派,当是敢陪自己疯的人物。
吴宣仪帮小公主正了正虎皮帽,擦去她额头汗星后再仔仔细细打量一番,这金枝玉叶的小娃娃还是那么精神,没有被磕着碰着一星半点,好得很。
确认小公主无事,吴宣仪便柔声问道:“公主吃过太婆婆的甜糕了吗,黄黄酥酥一碟的那种?”她还记得,小公主喜欢吃甜糕。
说起吃食,小公主情不自禁双手揉上肚皮,一圈胡跑下来居然饿了,但是放有甜糕的大屋子离这儿好远,太婆婆见着自己肯定不会再放任自己玩耍,到底是回去还是不回去的好?
“你们把甜糕给我端来,我在这等着,快点。”小公主舔了舔嘴唇,理所当然地吩咐起两个保母,接着把手里木剑甩了两下,冲傅宣和几个婢女道:“然后你,嗯,还有你,你们,陪我完捉迷藏。”说完不禁为自己能想出这么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而开始沾沾自喜,咯咯咯地再次笑了出来。
保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犹豫豫地半站而起,站到一半却禁不住害怕,噗通噗通结连下跪,还战战兢兢地抖个不停,不约而同地朝吴宣仪和傅菁投去求助目光。适才差点跟丢小公主已然犯下大错,如今哪里还敢离开小公主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