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凌·归南祭北》卿卿思我

5、眉眼如初

　　“如兰？如兰？”这声音似乎很远，但又清晰温柔，金凌头痛欲裂的睁开眼，看见一个穿粉色水袖青衣的女子俯下身叫他。
　　金凌一脸茫然，凭着记忆，此人好像是大师姐。于是他立马爬起来道“师姐。”
　　周围熟悉又陌生的环境，让他一股不安油上心头，这是在一个四合院中，中间还有一个大水坛，房子上都挂着红灯笼，漆黑的木柱上刻着《对镜十年哑作戏，一朝名就满堂欢。》的句子。
　　零零散散的记忆涌入脑海，金凌想起了，这一世他是个伶人，“如兰”是他的艺名。而这里是戏楼，也是他的家“一戏台”可是想起的也只有这么多了，后面却是一片空白。
　　“如兰，师父让你罚跪，你怎么睡着了，要是被发现又得罚了。你先回去吧，下午有你的戏，记得多说些好话给师父听，师父还是挺关心你的，这次也是他叫我来。师姐还得到二师兄那里去，所以就走先走了，记得好好休息。”
　　“是，师姐。”金凌转身凭着记忆，走到自己的房间，是一个挺寒酸的房子，也小小的，东边是卧房，西边是一块半墙大的镜子，镜子里的金凌叹了一口气，看着自己眉心的那点红痣，道“还在啊。”
　　他擦了擦，发现擦不掉。好吧，算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擦掉那点红，在他心里有眉间的朱砂，他就永远有着那不可言说的苦楚，活的不自在。
　　中间是一个小桌子，桌子上有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白色青衣，金凌看了看。虽然布料比不上金星雪浪袍，但是还是挺好看的，特别是上面绿色的枝叶白色的梨花刺绣，就像春雨下的早梨开花。
　　青衣上身后，金凌观摩了一会儿。
　　他记得师父说过，戏内假言，人生如戏，指鹿为马，戏者只是求得某日兰花指翘，台下眉开眼笑，这便是戏。
　　看广湖浮舟千万，沉舟三叶，梦里翻手拾落花，别上发间，幽心为君跪佛前，求得二月阳春梨花雪，为君执笔点墨，绘尽千山暮雪，残阳落雁，见不来路梨花一树，容颜枯。
　　这戏本上的唱词都有着爱恨嗔痴，他换下青衣，也对，这世间的人不就喜欢看别人哭笑不得吗…也不知蓝思追他们可好，何时才能见面呢……
　　想到此，他放下手向镜子走近一步，素指滑过镜中的眼，自言自语道“爱恨嗔痴是谁，到头来哭笑不得又会谁?”
　　金凌释然，就且将这幻境之中的人人事事当做玩乐一场。
　　…………
　　“如兰？在吗？吃饭了。”大师姐轻轻敲了敲金凌的门。
　　睡得不熟的金凌立马跳了起来，去为她开门道“师姐。”
　　大师姐艺名为秋生。
　　秋生提着食盒走了进来，将饭菜放出来道“六晋没来叫你吃饭？”
　　金凌道“六师弟可能是忘了。”
　　“你也别为他说话了，师姐也知道些的。快吃吧，饭菜凉了我又热了一遍，吃完也更该快到你上台了，这次可是个大戏台，都城的摄政王都来听戏了，算起来也是一件稀奇的事，但也得拿出真本事。”
　　秋生看着窗外的杏树竟有些沧桑，金凌毫无食欲，但也勉勉强强的慢慢吃着听秋生说话。
　　秋生又道“如今这天下乱成这样，羌国军队兵临边境，陛下才七岁，而摄政王无心治国，只知花天酒地在花楼子潇洒。”说到此，秋生那微怒只能无奈的叹一口气，金凌心中一阵空寂心酸涌进。
　　“这国迟早要亡的，而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也只能视而不见。”秋生看着低头不语的金凌又道“师姐与你说这些，是想让你这场戏尽力而为，如果……摄政王不满，我们也只能听天由命……”
　　金凌心中虽是酸涩，但也是半知半解的点了点头，欲问为何时，门哐的一声被踢开，只见一个刚上泡子的女子怒道“金凌！你还在干什么！等着大家砸场你才愿意是吗！还不快去准备上妆！”
　　秋生微微一愣道“秋水，阿凌他还没用完饭，而离开场还有两炷香的时间，不必如此着急的。”
　　金凌也被这一喊破了魂，缓了缓道“二师姐，我这就去准备。”说完，脚一跨门槛就没得人影。
　　“阿凌！”秋生望了望没见人影，心想怎么走的如此快。
　　“大师姐。”秋生看着一脸冷漠的秋水，浅浅一笑，而另一人的脸如敷上了腊月的霜
　　“五师弟他也长大了，师姐怎么还像以前那样惯着他？知道的说你们姐弟情深，不知道的说些风言风雨怕师姐禁不住。”
　　秋生眉头微皱柔声道“我们一同长大，哪怕颠倒了黑白，那些嚼舌的人也说不出这般话。”
　　秋水冷漠“一同长大又如何？难道就凭这一点，以后我们就能立足了吗？师姐，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那你先去吧。”
　　秋生无奈。
　　其实她只是将金凌当做自己的亲弟弟，如果她当初不好好护着他，在这潜伏心机的戏楼只怕是身败名裂还命不久矣 ，大家都想红，也就不择手段的去淘汰别人。
　　坐在镜子前，金凌始终没有拿胭脂，直到秋生来了为他画鬓 ，拟眉，点唇。刚画好，秋水就来骂了，到了后台足足等了半柱香才开始。
　　“上去吧，就当往常对着镜子一样。”秋生道。
　　金凌点了点头，随着二胡声起，他将水袖抖上手腕，渡步上台，台下人满堂。首桌的是一位穿着红色官服的中年男子，长相油腻教人恶心，长得丑就算了，恨的是那摄政王的眼睛盯着师姐身上……
　　秋生待他的好也都知晓，而她就和姐姐一般。所以他一直把秋生当做自己另一个亲人。
　　二胡声拉开了金凌的思绪，他捻好兰花指抵在胸前开腔唱道“看广湖浮舟三千，沉舟三叶……”兰花指顺袖一甩，水袖中空中一舞……
　　这样的场子他不紧张，唱着唱着便觉得这与寻常不就一个样？只不过听到人多了，就是为了满足所谓的虚荣。当他音落时，台下叫好声一片，他目光不经意往台下一扫，这一扫心便乱了，下台时差点摔了下来，也不顾唤他的秋生，冲进开始离场的人群中。
　　他看到蓝思追了，不顾一切的追了上去，在狂喜的心情生出一丝懦弱与难过。
　　他怕，怕什么，有很多。
　　“公子！”
　　那人转身，眉眼如画。
　　蓝思追清冷的目光看的过来道“何事？”
　　金凌似乎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一瞬，就像一盆冷水当头淋了他个错不及防。
　　忘了，这世他不认识我，只有我认识他而已。金凌心凉了半截，不过好在遇见。
　　金凌笑了笑“公子眉眼像我久别的故人，便追上来打个相识。”
　　“你就是最后上台的伶人？”蓝思追身旁的一个女子拉开面帘。
　　李淑？!金凌一怔，刚才只在意蓝思追竟忘了他身边的人。
　　“…没想到姑娘还记得。”
　　李淑道“你唱得好我自然记得，那水袖也甩得漂亮，果然啊，不愧是酆都的第一楼，要是可以我也想与你认识，听你说说那位故人。”
　　一旁的蓝思追眼中闪过一丝不快，看见金凌眼神也多了几分敌意，这一切看在眼里的金凌也猜了个半。
　　相必他还在意着吧，可又不甘去拒绝，便小声道：“有幸…”
　　蓝思追眼眸一冷，转身欲走李淑立马拉住他的袖子道“师兄，你又怎么了？这一路上你不让我和别人说话就算了，好不容易有个人没被你吓走你居然还生气？！”
　　蓝思追没有说话，眼神寒冷至极的瞥了眼沉默的金凌。
　　就默许了。
　　好像有把刀子扎进心里，但还是弯着眉目听李淑道“有缘再见啊，我们就入住在前面酒家，她指了指“没事的话，随便登门拜访！”
　　“嗯。”金凌应道。对上蓝思追冷漠的眼光，心中一痛这还是那个温文尔雅，擒笑浅浅的蓝思追吗。
　　李淑回头一看，蓝思追立马别过头看他处，李淑小声对金凌道“你别太在意，我师兄他就是这个样子，你说他像那位故人，以后了解了会发现他远不如那位故人”
　　“阿淑。”思追微怒“快回去，来时师父说的都忘了吗？”
　　“为什么？我爹不是给我们三个月的时间吗？”
　　金凌知道蓝思追这是有意的便笑道：“天晚了，我的头面还未卸就先回了。”
　　“好，改日见。”李淑道，却被蓝思追一把拉走。
　　有人相见不如怀念，金凌慢慢松开袖中握成拳的手，李淑欲回头张望，却被蓝思追一手按了回去。她有些暴躁的跳起一掌拍在蓝思追头上笑得狂妄的跑到前面转身对金凌挥挥手。
　　金凌一楞，而蓝思追也在暮色下回头，他的轮廓竟被阳光给迷糊了，看不清他的眼色……就当他冷漠吧……
　　那光刚刚好，只是把距离显得很遥远……
　　金凌一抹苦笑转身。
　　无妨，起码遇见了，来日方长，哪怕此缘无果，我亦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