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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老臣将死,少君不知 ...

  •   屋内的檀香缓缓升起,夜色被微雨浇得凉透人心,夜半,屋子里的灯还亮着,一个白衣的少年扶着桌子坐在窗边,他面色憔悴,眼下一片乌青。
      雨声滴滴答答的落在黛青瓦上,又顺着屋檐落到一旁的树叶,空气微凉飘着雨雾,他托腮看着窗外摇晃的竹,目光如致深渊。
      这些日子…他的心都要死了。
      蓝思追是他一生的失意,如今这让他意愿赔上一生的人,正带着他的一生在消亡。
      金凌纤细的手指擦了夺眶而出的泪,他依旧看着竹,已经记不清一天要这样几次,快熬不住了,他突然低头捂眼哭泣,这些压抑的哭声在夜里倾诉着说不尽的绝望。
      离从幻境出来已经有三秋了。
      蓝思追昏迷不醒,能不能醒却也是造化了,当时他就脑海空白,一阵致命的窒息冲上他的喉咙让他快死了,可那可悲的要强,又让他云淡风轻的说了句——“没事。”
      金凌哭后又异常的安静,他又发了会呆,伸出消瘦的手去接屋檐落下的雨。
      有点凉,他也忘了冷。
      他站起时眼前突然一片漆黑,腿也一阵发软差点没站住,他扶着窗沿缓了会儿又走进内室,蓝思追依旧躺在塌上,和他离开时无异。
      金凌坐在床边的地上,看着昏迷不醒的人自言自语:“你什么时候醒来,我都快熬不住啦…”声音沙哑压抑着哭腔“我每天都和你说话你听得见吗?你不是问我会不会爱你吗…爱…怎么会不爱…”
      “我又要唠叨你食言了…你说要给我抹额的,你怎么还不醒来给我…你是怕自己磨不走我,还是觉得我等得起…”金凌眼眶又红了“我不等食言的骗子…你也是骗子…我要你回来,回来了我什么都愿意给你…”
      他沉默又自嘲般笑了:“骗你的,我们扯平了…”
      金凌手温上来了,他扣住蓝思追微凉的手指,趴在床沿边上犯困,又将灵力慢慢的渡向蓝思追体内。等到被冻醒时,天已经快亮了,他打来热水为蓝思追擦手擦脸。等一切弄好,又抽身去了金麟台。
      金麟台那些长老都老奸巨猾,野心勃勃得想给他难堪。隔三差五的就派人催他回金麟台,那些金麟台的奏书已经在云深不知处堆了好几天。
      金麟台依旧金碧辉煌,阶梯两旁的金星雪浪被雨打湿,凋残的花瓣落在地上沾染了泥尘,而那翠叶之间还有几朵花苞半开半和、点着雨珠惹人怜。
      他御剑到穷奇道就改为步行,防守在两边的金家弟子发现有人马上齐刷刷的拉开弓对准下面的人,带头的少年严声质问:“是谁?!竟敢擅闯金麟台境地?!”
      撑伞的金凌明显一楞,听声音像是金阐。
      他抬头看向那个少年,果然。
      金阐也一楞,旁边一个更为年长的人按下金阐的弓,那些人都纷纷收弓。
      年长些的人叫舒修岳,是祖父和一个小家小姐的种,按辈分来说应该称声叔,也没大他几岁的样子。可也是无名无分的进了金家,又不似小叔那般有计谋,是个长老带回来的,留着一个也是为了以后有个手足来帮忙。
      舒修岳长相白净,举止间泛着温柔干净,可偏偏入了这肮脏的相争,金凌也略为可惜,平时和他也没什么交情,有的也只是自己站在金麟台上,微微瞥了一眼下面仰望的他,只觉得这人的眼神炽热闪着灵光。
      “弟子眼拙,不识宗主路过,还望宗主责罚。”舒修岳拱手低头,那些弟子也如此,可真心把他当宗主的又有几个…
      金凌不多言,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无妨,以后多注意些好。”
      “是。”众弟子。
      舒修岳抬头看着金凌的背影欲言又止,他突然道:“宗主留步。”
      金凌应声回头看见舒修岳从那上面跃到他后侧。
      舒修岳出了那挡雨的结界,雨水把那金星雪浪袍的颜色淋得深深浅浅。他道:“大长老说等宗主回来了,就让弟子带宗主去见他。”
      金凌微微皱眉,回头继续走:“我回自己的家还需要你带我走?”
      舒修岳岁看不到金凌的表情,可也知道宗主现在有点不爽,他不知该怎么解释:“…这…也是大长老的意思,弟子不能不从…”
      “无妨…”金凌也不再计较。
      两人无言,舒修岳淋雨默默跟在他身后,金凌微微瞥了眼已经淋湿了的金星雪浪袍。其实一直让人这么淋着也不太好,要是被人看见了,还有说他对待下属刻薄。
      “过来帮我撑伞。”金凌语气平缓,可不自觉就带上了一种发号施令的感觉。
      舒修岳抬头一楞,连忙反应过来,淋了雨手上也湿哒哒的,他在湿哒哒的衣袍上擦了手,双手接住伞,动作小心翼翼的,生怕错了般。
      金凌以前没和这人待过,现在就觉得这人奇怪。可也没什么心思想这些事,待会那些长老应付起来可要使出些本事。
      他得速战速决,他还得回云深不知处照料那个失信鬼。
      他一直在想问题,一时没有注意到有意让他帮忙撑伞的人还淋着雨。
      金凌走出问题,无意间看了眼旁边的人,不由意外道:“让你帮我…帮本宗主撑伞怎么自己还要淋着雨?是生怕别人看不到,说我刁难下属不成?”
      “没有,弟子不敢逾越。”舒修岳把伞往自己斜了一点,那是真的一点。
      金凌不喜欢一直说一个事情,要是这人换成蓝思追他早就夺伞就走了。可偏偏那失信鬼现在睡得死。
      怎么又想到他…
      “你怕我?”金凌直话直说。说是怕,更像是对神明的敬仰,可他一个跌入凡尘里的人,怎么敢轻易亵渎神明这个词。
      金凌勾唇自嘲。
      “弟子不敢。”舒修岳的头低得更低“宗主身份高贵,弟子只是一个…野…”这个词过于粗俗,他选择跳过“不敢逾越…”
      “其实…”金凌开始放松,听着雨滴落伞上的了声音笑道“你我都是人,没有什么高贵不高贵的,只不过是一个虚伪的身份让我看上去高人一等。”
      “…宗主说笑了。”舒修岳“宗主以前是众小公子里的不羁,现在也是世家里最年轻的家主…”
      这话听得金凌忍不住自嘲,可他又捕捉到话里的词:“我们以前见过?”
      “……”舒修岳沉默片刻“也不算见过,只是弟子在窗户里偷偷看了眼而已。”
      金凌一笑:“什么时候?说来听听?”
      “……那应该是宗主和思追公子一起到史林夜猎时…”舒修岳像是在回忆“时间有点长了,当时有个乞丐拿了别人的钱被发现了,我被关在屋子里出不去,路人扬言要打死他,恰好宗主和思追公子路过出手相助…”
      金凌没什么印象,只记得史林夜猎那次的一个误会要了他半条命。
      他出于好奇问:“那那个乞丐后来怎么样?你和他很熟?”
      “他后来把救了自己的人当神一样挂嘴边…”
      金凌忍不住一笑。自己都不记得的事居然还有人耿耿于怀…说不出的感觉。
      舒修岳也笑了“他还想着进金麟台报恩,只不过…后来有修士除妖误杀了他…我和他…”舒修岳“熟…”
      何止是熟…他敬仰的神我也敬仰着,他最想穿的衣裳我现在就穿着,他想做的一切…我都在慢慢实现…
      “这……”金凌发现自己揭了别人的疤有点内疚,可又说不出什么安慰人的话。
      好在舒修岳及时调整过来,扯开了话题。两人一言接一句的聊起来,金凌也好久没有这样放松过,只不过见到长老的那一刻那些片刻的轻松不留痕迹的。
      化作飞烟。
      大长老见到舒修岳时候有点诧异:“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守在穷奇道吗?”
      舒修岳并未正面回答,反而拱手:“弟子告辞。”
      大长老是要见金凌,可不是让他也跟过来的。
      大长老是长长辈了,见了宗主没行礼没倒茶也没赐座,金凌也自知是这老头子在刻意为之,说不在意心里又堵得慌。
      也不等大长老说话,他就面不改色的坐正座上去了,随便给自己倒了杯茶,先发制人:“不知大长老叫唤本宗主回来有什么要事?”
      “……”大长老脸色微变“原来宗主还算清楚自己的身份,可整日的待在蓝家不归自家宗内,被别人看见了还要说我们金家穷途末路,成了平阳虎也要门内相斗!”
      “大长老可能是多虑了。”金凌皮笑肉不笑“晚辈自知对身份的认知,就比如现在我是家主,而大长老只是大长老…”他挑眉“嗯?长老怎么不说话?是我说错了吗?”
      他继续道:“有没有门内相斗我不知道,可能也会有几个心术不正的东西想着谋权篡位,越俎代庖。大长老你觉得呢?”
      大长老冷笑:“宗主只想着自家人心怀鬼胎,说到底还是不相信门内弟子,果然是在外面瞎荡了一段时间连自己的本都忘了!”
      “……”金凌气的太阳穴都疼“忘本还不敢,倒是那些心术不正的东西可以视而不见…而且…”他目光阴冷的看着大长老“本宗主的事还轮不到别人来说三道四。”
      金凌夺门而出,大长老脸色也不好看,他看着金凌的背影陷入沉思。
      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也敢如此叫嚣,若不是碍于世人的眼,他早就除了这眼中钉肉中刺,让自己坐上那垂涎已久的位子。
      大长老将手放进袖中,看来金阐那日说的可以去做了…明的不信,不是还有暗的吗…
      金凌去了趟自己的寝殿,拿了想拿的东西欲回云深不知处时发现自己被软禁了。
      ……
      金凌按兵不动,被气得有点麻木,就像没有发现般继续在殿内批公文,还沐了个浴。天气有点凉,殿内没有烧炭火,他不能回云深不知处。这些人中有人想害他,似乎没有又有人想护他。
      他坐在窗前衣裳单薄,青丝如墨的散在背后,窗下的池子被雨击得破碎,荡起层层涟漪。他将手指插入发间撑着头。
      他不想做什么宗主,只想能平平淡淡的和蓝思追走下去。可他偏偏生在了这富贵家,无手足帮衬,无高堂膝下承欢…
      这时有人叩门了,金凌回头对门道:“进来。”
      门应声而开,来的是另一个声明显赫的长老,平日里都唤他老先生。常常和大长老一起阴他。
      “老先生怎么来了。”金凌将盘起的腿放下“现在这外面下雨,地面又潮湿…是大长老让你来的?”他赤足给老先生倒了杯茶水“先生用茶。”
      老先生将手背后对那献上来茶水视而不见:“现在特殊时期,还请宗主不要离开金麟台。”
      “老先生怎么都不找个理由应付我一下?”金凌将茶水放下,他想起了蓝思追“我留在金麟台也没什么不好,只是…”他一笑“我得带蓝思追过来…”
      “蓝公子是蓝家人,如今身负重伤更应该留在蓝家休养,来金麟台算什么事?我还是劝宗主避嫌为好,况且,宗主早已自顾不暇还分什么心去顾及他人?”老先生“再怎么入心的人走到后面还不是要分道扬镳。”
      “老先生说的也不无道理。”金凌话时又坐回窗前托腮“可那些结局不包括我和蓝思追。”
      “小宗主。”老先生唤道“不如我们打个赌?”
      金凌冷漠回眸,算是允了。
      “我本无心权益,只不想前宗主精手而造的声名败在大长老之手。”老先生推心置腹“我软禁小宗主也是无奈之举,若小宗主今日前往姑苏,那必然凶多吉少,那一路上都是大长老安排的人,要想逃出也得脱层皮。”
      “老先生以为我会相信您?”金凌自然不信,可老先生似乎说得掏心掏肺,又不由心有存疑。
      “我们赌的就是这个…小宗主若是相信我,那就留在金麟台,若是不相信现在即可启程。”老先生转身出了寝殿“我赌小宗主不相信…我赌错了,明日我的血定会血染金麟台,若是对了,小宗主就……”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听不见。
      “老先生你说什么?”
      金凌没听到最后一句。走出寝殿只看见老先生撑伞在雨中背对着他挥挥手,示意小宗主回去。
      老先生回到自己房内,自己的那把佩剑已经很久没有出鞘,剑鞘每天都擦了数次,当剑出鞘,那剑光还似当年与同门夜猎之时,也不指望小宗主会相信他,没有被发现的好和关心不就是没存在吗…
      人老了,就连昔日的果断薄弱了。
      乱世不喜良臣,只因忠言逆耳。敛芳尊在世时他的进言还是重用的,可大长老总暗中使刺,慢慢的也就不受用了。
      老先生心里有兰陵故土,有金星雪浪的盛季,他孤身一人斗不过大长老,所以对小宗主的好总带着刺,如今只能祈求小宗主信他,不然……
      老臣将死。少君不知。
      但愿坦白不算太晚…他的最后一句就是空白的。那些空白就留给小宗主自己填充吧…
      金凌躺在摇椅上思索,时不时皱眉抬起上身看着刚才为老先生倒的茶。说实话,这老先生也没怎么害他,可现在这心里就是不踏实。
      到底要如何决断了?
      一直到蓝家弟子登门上报蓝思追已醒的消息。老先生叹气,吹灭的房子的灯。可小宗主破门而入,来势汹汹的将岁华拍在他桌上不容拒绝道:“老先生和本宗主一同前往云深不知处!”
      金凌面上有藏不住的喜悦,蓝思追是他的全部!那一刻他的心又热了。那些不好的,那些疲倦不堪都化为飞烟。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老臣将死,少君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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